葉想的詩

痕跡

肯定已經有人不記得你了

你也忘了很多曾喊叫的名字

這是被抹去了的記憶

仿佛它們從來就不存在

青春離去后，信件逐漸散失

連淚水都已經退潮

月光灑滿平緩的沙灘

連腳印都不能留下

多年過去，你就老了

回到陌生的故鄉

找不到童年游戲的稻田

只有群山一直矗立

人們總是分散在各處

分散著死去

被互不相識的人分散著懷念

這懷念也漸漸散了

這世界你來過又走了

但是，沒人可以見證

城市中的小廣場

應該感謝這一刻的祥和嗎

我問坐在身邊的眠眠

在世界的很多角落

炸彈剛剛把家園變成廢墟

警察正追著小偷

跑過流滿污水的背街小巷

貧困的眼神跪在路邊

絕望地乞求

擦皮鞋的婦女

跟在一聲聲堅硬的腳步聲里

那么，我們是應該感謝

這片廣場上小小的幸福了

柔弱的燈光

勸退了一小塊夜色

散步的戀人結束小小的爭吵

走到這里坐下

孩子們蹬著輪滑

輕快地游戲

臺階上的老先生吐納呼吸

已經很久沒有睜開眼睛

無題

我不能放棄對你的講訴

也許你早就厭倦

根本沒有在聽

我的聲音瞬間凍成冰

碎裂一地

我還要用我的沉默對你說

用突然的寂靜

來填滿這一刻天高地遠的虛空

來襯托你沉悶的心跳

你總會因此想起些什么

即使現在

你已遠遠地離開了她

還是有記憶

等待著被你挽救

散步

如果是偶然發生的

會更有幸福感

因為你是不可預期的

所以我是散漫的

如山頭的杜鵑

有著最通俗的紅

年年春天都開得欣喜

起初我像是患有強迫癥

先出左腳，一二三四

道路向前，數著腳步

多奇怪，總以為會遇到什么

其實都沒什么

不必珍惜，這只是一次散步

調勻呼吸，隨意轉折

祝自己身體健康，內心平安

回憶

只有他還在不停地回憶

用雨聲安慰自己

窗外是繁華的城市街衢

關起門，他是孤獨的一盞燈

他懷念的人都在遠方

遠方在過往的歲月深處

那里有荒蕪的記憶

即使走回去，也已經沒有路

時間

這只是徒勞，他一再提及時間

時間在流逝

被洗劫，被嘲弄，被撫慰

被不動聲色地經過

他過分愛惜自己的身體

因此發現了更多衰退的細節

生命值得悲傷

但愛她，恨她，都是虛妄

火車

就說現在，我遠離鐵軌

很偶然地想起

早年坐火車的經歷

爬過車窗，在車座下躺過

也曾在艱澀的睡眠中醒來

茫然看著掠過的田疇

還是會懷念那單調的聲響

火車一直在行進

就說現在，夜晚過于寂靜

但肯定有無數趟列車

正在不同的方向上奔馳

車廂里坐滿了面目相似的人

那么，究竟是什么

又讓我想起火車

身下的床

漸漸有了輕微的搖晃

（選自《南方》200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