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黨史上頗有爭議的人物——王明,幾乎無人不知,可陳映民很多人卻很陌生。她,就是王明的親妹妹,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女紅軍,但她的人生卻有太多的悲慘和曲折。
做童養媳
陳映民,又名王營,1913年生于安徽六安金家寨(今屬金寨縣),自幼家境貧寒,有二姐二兄,是家里的小女兒。大哥陳紹禹,即是中共黨史上赫赫有名的王明,他從小被父母寄予厚望,竭盡所能,供其讀書,1925年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31年初進入中共中央政治局并成為中共的領導人。
在家庭熏陶和父母教育下,陳家兄妹可說都成長為革命的積極分子。但陳映民卻沒有兄姐那樣幸運,在出生僅7天后,被父母忍痛抱給了金家寨上呂家灣的貧農呂能江家,給呂家做了童養媳。呂家也是貧苦農家,呂能江有5個兒子,陳映民許給了長子呂紹文作童養媳,從小在呂家長大,但由于呂家貧窮,她的日子也并不好過,15歲時即與呂紹文完婚。
1926年,大革命的洪流波及地處豫皖邊的金家寨,年僅13歲的陳映民受革命浪潮的熏染,跟同呂家兄弟參加了革命斗爭。雖然年齡小,但陳映民性格活潑,口才好,組織能力又強,遂被推薦擔任了婦女代表。1930年,陳映民由皮定均介紹加入了共青團,并擔任六安六區五鄉團支部書記。1931年春,已結婚生子的陳映民撇子棄家,與丈夫呂紹文一起參加了紅軍,在紅四方面軍第四軍第十二師政治部做婦女工作,同年,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呂紹文早在1929年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參軍后任紅四方面軍紅四軍第十二師營教導員。
長征路上
1932年,鄂豫皖革命根據地軍民在連續粉碎國民黨三次“圍剿”后,由于張國燾等人貫徹執行王明“左”傾冒險主義的方針政策,紅四方面軍在第四次反“圍剿”中慘遭失敗,其主力部隊被迫于10月西征轉移。此時,已參軍的陳映民接到部隊轉移的命令,二話沒說,抱著3歲的兒子呂美成,跟隨紅四方面軍第十二師,向川陜方面轉移。呂紹文也隨同紅軍隊伍轉移。
轉戰之路漫長而艱苦,更何況帶著孩子的母親,終于因孩子的拖累,陳映民漸漸跟不上隊伍,后來與后衛部隊也失去了聯系,陳映民只好攜子跟著一支“跑反隊”繼續追趕部隊。這支“跑反隊”是由群眾自發組織的跟隨紅軍逃難的隊伍,隊伍中有很多婦女,一直在苦追紅軍主力,這其中有后來成為羅榮桓元帥夫人的林月琴。
1986年,林月琴曾撰文回憶說:“在我們這支跑反隊伍中,還有一位抱著孩子的女同志,她就是陳覺民的妹妹陳映民。我同她過去并不相識,但由于陳覺民這個關系(林月琴曾在陳映民大姐陳覺民主持的婦女講習班里學習過),就感到親熱多了。”
不久,在一次激烈戰斗中,陳映民3歲的孩子丟失了。據林月琴回憶:“那是在湖北境內,一天下午,大家都疲憊不堪。把孩子背在身上,或抱在懷里,像鐵塊似的沉重,大家你傳我,我傳她,不斷倒手替換。就在這時,有個農民打扮的老漢,當著我們說:你們都走累了,我來幫你們抱抱孩子吧!說著,便從一位姐妹手里接過孩子。一路上,他走得越來越快,我們緊攆慢攆,還是沒有攆上。到了宿營地,我們分頭到處尋找,都沒有找著,孩子還是丟失了……”
經受失子之痛后的陳映民,為顧全大局,強打精神繼續追趕隊伍,并最終趕上了紅四軍第十=師,與丈夫呂紹文一起并肩行進。
1933年6月,陳映民當選為中共川陜省委常委,并擔任省委婦女部副部長,這也是她革命生涯中的最高職位。可此時卻傳來噩耗,在長征到達甘肅境內時,丈夫呂紹文英勇犧牲了,二弟呂紹武(時任紅四方面軍第三十一軍司號連連長),三弟呂紹全(時任紅四方面軍特務連排長),也先后在戰斗中犧牲。
青年喪夫失子,這樣的人生不幸先后降臨在陳映民身上,然而,她人生的噩夢還在繼續。
在西路軍
1936年10月,紅四方面軍共2萬多人奉中革軍委命令渡過黃河,組成西路軍,執行“寧夏戰役計劃”,以便完成打通國際路線和在河西創建根據地的任務。
此次西征,使這支英勇善戰、三過草地而未竭的部隊,在河西走廊基本全軍覆沒。在經歷了倪家營子、梨園口等十幾番惡戰后,1937年3月,西路軍大部分戰士把鮮血撒在了這片戈壁灘上,用血淚上演了中共黨史上慘烈的一幕。據資料統計,紅軍西路軍出征時總人數約21800余人;戰死者約7000余人;被俘后遭殘酷殺害者約5600人;被營救返回延安者約4700人;失散流落在沿途的約4500人。
在這場悲劇中,最為悲慘的是隨軍過河的女紅軍。這支娘子軍大約有1300人,被組編成婦女獨立團,成員都在20歲左右,最小的只有十二三歲,陳映民當時在婦女團二營五連擔任黨支部書記,后兼任五連政治指導員。
隨著西路軍慘劇的落幕,婦女獨立團也難逃厄運。團長王泉嬡、政委吳富蓮、參謀長彭玉茹、政治處主任華全雙及營連干部陳映民等百余名女紅軍,全都被馬家軍俘虜。她們有的被馬步芳、馬步青直接賞給下屬做奴仆和妻妾,受盡百般摧殘,有的被轉賣多次,有的被迫自殺,有的慘遭殺害,有的虎口逃生,四處漂泊。就是新中國成立后,她們也很凄苦,有的被視為“叛徒”,飽受歧視,有的遭受陳腐的女子“貞節”觀的折磨,一輩子被人瞧不起。至今每一位幸存的婦女獨立團女戰士在回憶這段往事時仍是泣不成聲。
陳映民不幸被俘后,則先被關押了一些日子,后來,押解到了青海省城西寧,被分配到一個由馬步芳開辦的被服廠做苦工。這個工廠,簡直就是一個人間地獄,整個工廠由大兵把守,所有工人都在馬家軍的嚴密監視下沒日沒夜做苦工,沒有自由,沒有溫飽,有的只是鞭打和死亡。有一個跟陳映民同在被服廠做苦工的女紅軍曾回憶說:“在馬匪軍的監督下,我們沒黑沒白地給他們縫軍衣、做子彈袋。馬匪軍把我們當作戰利品,動不動就到被服廠來拉人,去給他們當妻小、丫環。一天,來了一隊傷兵,有缺胳膊斷腿的,馬匪軍讓傷兵排成一隊,我們姐妹們排成一隊,誰對著誰就跟誰走。有不愿意的就往死里打。”
經過幾個月非人的折磨后,在馬步芳身邊的一名富有同情心的汽車司機的幫助下,陳映民偷偷地乘軍車從馬家軍的魔窟里奔逃出來。逃離西寧后,幾經顛沛流離,歷盡艱辛,最后返回到離別5年之久的故鄉。
“文革”磨難
陳映民到延安后,正值張國燾叛黨投敵之時,在延安,憤怒的軍民掀起了揭批聲討張國燾的運動。因西路軍的失敗與張國燾路線淵源頗深,原來歷經千辛萬苦從西路軍回來的人,也因此受到了牽連,遭到審查和批判。作為西路軍的幸存者,陳映民情急之下,被迫無奈改名為王營,表示跟張國燾徹底劃清界限。但命運弄人,此次改名反而為她以后的悲劇埋下了隱患。
在很快開始的延安整風運動中,王明作為左、右傾錯誤路線的頭號人物受到批判,作為妹妹的陳映民,自然受到連累,且她所改的名字王營被認定為追隨其兄的所謂“證據”。此后,陳映民就一直被冷凍在基層做最普通的工作。
如果她能這樣度過余生,也許還不會太悲慘,但文革的風暴又一次打破了她剛平靜下來的生活。文革期間,陳映民所改的名字王營,被造反派說成追隨王明路線的“鐵證”,她被打成“叛徒”、“逃兵”、“張國燾的走狗”,受到了殘酷迫害。她的親人也因此受到連累,后來的丈夫——時任中國人民銀行重慶市分行副行長的謝扶今,1971年被折磨致死,陳映民又一次頑強地活了下來。
“文革”結束后,陳映民也得以平反昭雪,值得慶幸的是,她丟失多年的兒子呂美成,最終也被找到。1983年,陳映民從重慶市水產公司離休,晚年生活相對美滿。
責任編輯 林 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