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豆腐的老付頭吃過晚飯,給泡豆子的水缸里加足了水,換上閨女才給買的新皮鞋,哼著小曲兒,邁著方步,不緊不慢地往村頭走。——村頭有老魏先兒開的衛生所,他想去坐坐。
推開衛生所的門,老付頭心里一喜:開油坊的老尤頭也在。
仨人寒喧完,老付頭拉過椅子坐下,架起二郎腿,問老尤頭:“尤哥,咋了,龍體欠安?”
“可不是嘛,興許是著涼了?!崩嫌阮^蹺起大拇指,把另外四個手指頭勾著,用指背劃拉著胸前對老付頭說:“大兒媳婦不聽話,非給我買這件皮衣不可。我說咱莊稼人不適合穿這金貴東西,可她不依,說,啥適合不適合的,只要穿上暖和就行。你看,這一穿上就出事了不是?早上起來穿的,晌午熱了,一脫,就感冒了!”
老付頭這才看清,老尤頭今晚上穿了一件嶄新的皮衣,心里一沉,便悄悄地放下二郎腿,問老尤頭:“你這是——?”
“想捏兩片藥!”老付頭注意到,老尤頭在回答他時,有意把“捏”字咬得很清,就像治病抓藥對他來說,很是稀松平常,就跟從糧倉里捏出來兩粒豆子一樣。
“你呢,付老弟,也不舒服?”老尤頭往前探了探身子,很關切地問老付頭。
“也捏兩片藥!”老付頭學著老尤頭的樣子,也把“捏”字咬得很清。
“也感冒了?”老尤頭嘴角一挑,笑著問老付頭。
“不是?!崩细额^攢起眉頭,揉著小肚子,作出一副難受的樣子,嘆了口氣說,“我鬧肚子。這酒啊,真不是好東西!今年說成這仨媒,都趕到這幾天辦喜事兒,前天老張家,昨天老王家,今天中年是老李家,雖說咱能喝幾杯,可也經不住這場兒多,老東家又敬得實在,不喝不行,下午后半晌,肚子就咕咕嚕嚕地響,一個勁兒提意見!”
“唉呀,我得去趟廁所!”老尤頭沒等老付頭說完就嚷道。
“又咋了,尤哥,也鬧肚子?”老付頭見老尤頭從廁所回來,也捂著肚子,就問老尤頭。
“老魏哥,還得多捏兩片哩!”老尤頭不看老付頭,沖著老魏先兒說。
“也參加婚宴了?”老魏先兒笑著問。
“不是,稅務所的老錢來了!”老尤頭顯出無可奈何的樣子。
“老錢在你那兒吃飯?”老付頭有些驚異,趕緊往前傾著身子問。
“沒有。在村長家吃的飯?!崩嫌阮^回答。
“哦?!崩细额^輕輕吁出一口氣,把身子放穩在木椅上。
“這村長也真是那個,上級一來人,他就喊我過去陪客,耽誤工夫不說,我這腸胃也受不了酒那東西。怕是中午陪老錢喝這幾杯酒要壞事了。”老尤頭接著說。
老魏先兒看看老尤頭兒,瞅瞅老付頭,半天,“忒兒”笑了,說:“咋弄,咱捏藥?”
老付頭說:“先給尤哥捏吧!”
老尤頭說:“先給付老弟捏吧!”
“哈、哈、哈……”仨人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