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老人在50多年前借了戰友兩元錢,后來與戰友失去聯系,這名老人為踐自己還債諾言,竟然苦苦尋找戰友半個多世紀,最后終于找到戰友后人還上了1800元,了卻了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大心愿。
2007年5月2日,山東菏澤市菏澤學院干部張學萍夫婦不遠萬里趕到新疆,專門探望了叔父張文詳的戰友薛樹訓和他的老伴曲素芬兩位老人,并見到了薛樹訓老人的四個子女。在兩家人親熱相聚的宴會上,張學萍緊緊握著薛樹訓老人的雙手,哽咽著說:“兩元錢的債,竟然讓您老辛苦還了半個多世紀。在您的身上,晚輩們學到了誠實守信和重情重義的好傳統。今后,我們會經常來看您二老,我們兩家要像親戚一樣永遠走下去!”
“兄弟,只要我在戰場上死不了,回來后一定將借的錢還給你!”
薛樹訓是河南省新鄉市修武縣王屯鄉周樓村人,1948年春,22歲的薛樹訓在趕集途中被國民黨反動派抓了壯丁,隨后被編入吳化文的第35軍。薛樹訓不愿為國民黨反動派賣命,一心想著逃跑,但一直苦于沒有機會。所幸在1948年底的濟南戰役中,吳化文率部起義,接受了人民解放軍的改編,薛樹訓如愿回到了人民的懷抱。
部隊整編后,薛樹訓和一個家是山東菏澤名叫張文詳的戰士分到一個班里,由于菏澤與新鄉相距不遠,口音相近,兩人都有如見家鄉人的感覺。張文詳其貌不揚,但打仗勇敢,干活不偷懶,因此很受薛樹訓的敬重,兩人很快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新中國成立后,薛樹訓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并升任排長,他和張文詳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對未來的美好憧憬中。
然而不久,朝鮮戰爭就爆發了。1951年3月,薛樹訓所在的部隊奉命移防遼寧,準備奔赴朝鮮戰場。部隊開拔在即,戰士們群情振奮,一邊紛紛寫血書請戰,一邊給家里人寫封信,寄些紀念品。薛樹訓也不例外,準備給家里買一點紀念品寄回去,東西早在一個星期前他就想好了,是一個黑色筆記本,一支自來水筆,一對東北山參,另外,再拍一張二寸照片寄回去。筆記本和自來水筆是送給兩個弟弟的,山參是送給父母的。要辦這些事情需要花10元錢,而他當時身上僅有8元錢,還差兩元錢,怎么辦呢?
薛樹訓首先想到了戰友張文詳,因為他知道,張文詳不吸煙不喝酒,他的津貼基本上是花不著的。但這是非常時期,要是張文詳也想往家里寄紀念品怎么辦?那樣不是會讓戰友為難嗎?薛樹訓做了難。
最后,薛樹訓經過反復考慮,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約張文詳出來談心,可他就是沒法開口借錢。細心的張文詳發現薛樹訓的眼睛老往路邊的商店瞅,眉間擰成了一個結,心想,莫非是排長想給自己借錢又不好意思開口吧。
為了證實自己的判斷,張文詳晚飯后來到薛樹訓的宿舍,生氣地說:“樹訓,咱們還是不是兄弟?”薛樹訓說:“是啊,怎么了?”張文詳說:“是,你有事為啥瞞著我?”薛樹訓吃驚地說:“我瞞你什么了?”張文詳說:“你當我是傻子啊,你的那點心思我早就看透了!今天,我把自己這個月剛發的兩塊錢津貼帶來了,反正我也花不著,要是看我是兄弟,你就把它留下,該買什么買什么,部隊再過5天就要開拔了,現在買還來得及,要是不認我這個兄弟,我馬上走,以后再不理你!”
最后,薛樹訓收下了錢,還雙手抓住張文詳的手,動情地說:“好,這兩塊錢我先收下。放心吧,兄弟,只要我在戰場上死不了,回來后一定還你!”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愿意讓我做一個借錢不還、說話不算數的小人嗎?”
1952年5月,薛樹訓、張文詳所在的部隊從朝鮮班師回國。此時,薛樹訓和張文詳已不再同屬一個團。兩人平時很少見面,薛樹訓沒忘記自己還錢的諾言。一天上午,薛樹訓抽空來到張文詳的宿舍,從剛領的津貼中抽出兩元錢,遞給張文詳,張文詳卻說什么也不收:“你知道,我不吸煙不喝酒,平時根本花不著錢,你先拿著吧!”兩人推推讓讓了十多分鐘。薛樹訓看張文詳態度堅決,只好作罷。
就這樣,一晃又過去了一年多。
1955年3月,薛樹訓已經29歲了,長島籍的一個戰友給他介紹了一個對象,叫曲素芬,在長島縣某中學教書。兩人見了幾次面后,雙方感覺都不錯,親事就這樣訂下來了。當薛樹訓沉浸在即將做新郎官的喜悅之中的時候,卻接到了戰友張文詳即將退伍回鄉的消息。
這一天上午,薛樹訓來到張文詳的宿舍,寒暄之后,他一面幫助薛樹訓整理行裝,一面情真意切地說:“文詳,咱兄弟在一塊并肩作戰已經7年了,長久的朝夕相處,咱們結下了深厚而純潔的友誼。現在,你就要退伍返鄉了,我真舍不得你走……”薛樹訓說著,眼淚不知不覺就下來了,又說:“那兩元錢以前每次還你,你都說以后再說。現在,你就要退伍回鄉了,這次無論如何也得收下!”薛樹訓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兩元錢,塞在了張文詳的手里。
張文詳把錢往桌子上一放,生氣地說:“你把我張文詳看成什么人了?實話告訴你,自從我把錢借給你,我就沒想到讓你還!再說了,我平時根本用不著錢,這次退伍回鄉部隊還給了一筆退伍安置費,就更不用愁錢了。而你要結婚,要給嫂子買衣服,置辦嫁妝,還要請戰友們客,哪一樣少得了花錢啊!說不要就是不要,希望你不要再提了。”
薛樹訓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借錢時,我是發過誓要還的。俗話說,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總不能讓我說話不算話吧?你光想著自己仗義,你有沒有替我想想,你愿意讓我做一個借錢不還、說話不算數的小人嗎?”
張文詳見推脫不過,就說讓薛樹訓回頭把錢給他寄過去。張文詳只好作罷。
然而,一連等了幾個月,薛樹訓始終不見張文詳的消息。薛樹訓急了,便到張文詳所在的團查他的檔案,他留在檔案上的地址只有“山東菏澤”幾個字,很不詳細。無奈之下,薛樹訓此后多次往當時的菏澤縣政府和民政局寫信,要求幫忙查找戰友張文詳的下落。然而,由于提供的地址不詳,每次都如泥牛入海。此后多年,薛樹訓始終沒有聯系上張文詳。
1983年,薛樹訓離休以后,隨著歲數的增長,他尋找戰友張文詳的念頭又冒了出來,并日益變得更加迫切,有時甚至到了茶飯不思的程度。與此同時,另外一個問題同樣令他苦惱:真要見了戰友說什么?自己信誓旦旦地要還戰友錢,可是,30年過去了,卻始終沒還,戰友會怎么看?再說,自己當時借的是兩元錢,現在應該還多少呢?是10元、20元、還是50元呢?這些問題像鉆入心底的蟲子一樣,噬咬著薛樹訓,又像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來。
“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找到張文詳,把錢還給他,要不然,就要遺憾終生了!”
因為薛樹訓是一位戰功顯赫的老戰士,口才好,威望又高,離休之后,當地的一些中小學便聘他為校外輔導員。他講得最多的是他和戰友張文詳等人那種生死與共的感情,講到動情處,薛樹訓聲淚俱下。后來,也許是年紀愈大愈念舊的緣故,薛樹訓不僅到學校里講,在家里給孩子們講,見了街坊鄰居們也講。凡是熟悉薛樹訓的人,都知道薛樹訓在山東菏澤有一個出生入死、患難與共的戰友,因多年查找不到無法實現自己還錢的諾言,令他十分內疚和想念。
進入2006年以后,薛樹訓的身體大不如以前,這更堅定了他尋找戰友張文詳的決心。一天,薛樹訓在與其他戰友聚會時又提到了這件事,還自言自語地說:“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找到張文詳,把錢還給他,要不然,就要遺憾終生了!”一個老戰友給他支招說:“找當地報社幫忙啊!”一句話點醒夢中人。薛樹訓查到了山東菏澤一家晚報社的辦公電話。一個電話打過去,結果報社不僅答應幫忙,而且指定由記者杜紅發專門負責此事。
第二天,也就是2006年8月6日,該報便以《戰友啊,你可安好!》為題,報道了薛樹訓急于尋找菏澤籍戰友張文詳的迫切心情,并交待了張文詳的相貌特征和借錢的前因后果。報道一刊出,各種有關張文詳的信息材料雪花般向報社飛來,但沒有多少有價值的線索。后來,杜紅發又抱著一線希望來到牡丹區民政局,經過一個上午的查找,終于在檔案室角落里一個快要發霉的檔案袋中找到了張文詳的名字和詳細的家庭地址。
杜紅發隨即趕到檔案中所寫的西城區張莊,找到了張文詳的侄子張學萍,張學萍說他有一個六叔確實叫張文詳,不過早在1995年就去世了。杜紅發當天就將這一消息告訴了遠在新疆的薛樹訓,并安排他和張學萍通了電話。為了確認這個張文詳就是自己要找的戰友,薛樹訓在電話里問了張學萍其六叔有什么特征,張學萍說,六叔說話結巴,小眼睛,大嘴巴。薛樹訓為了慎重起見,讓張學萍給他寄一張自己的照片和張文詳的軍功章。薛樹訓看到張學萍的長相和年輕時的張文詳的確十分相像。至此,薛樹訓最終認定,張學萍六叔就是他的戰友張文詳。當他得知張文詳一生未娶,早在10多年前就過世的消息后,難過得直流淚。
薛樹訓說,我在張文詳生前沒有把錢還給他,現在一定要將錢還給他的后人,要多少給多少。張學萍說:“你和我六叔是戰友,親如兄弟,他不要你的錢,我更不能要了。”
薛樹訓感慨地說:“學萍侄兒,為了尋找你文詳叔,我苦苦尋找了半個多世紀,現在,我終于找到了,一定要將這個心債還了,不然,你忍心讓我把著個遺憾帶到墳墓里去嗎?”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張學萍只好同意薛樹訓還錢。薛樹訓告訴張學萍,當時張文詳借給他的是一個月的津貼兩元錢,現在,他也要把自己一個月的離休金1800元還給張學萍。2006年11月7日,薛樹訓通過報社將1800元現金送到了張學萍的手上。
(編輯/楊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