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說什么也沒用了,剩下的只是殘肢斷臂。裸露的筋骨流著血,仰天痛嚎;折斷的枝丫橫七豎八,耷拉在母親懷抱里,忍受著因失水而虛脫昏死的結局。
這是怎么回事?春天剛展開婀娜多姿的嬌態,還沒來得及笑迎天下客,就招來如此厄運。為何?電線——樹,樹——電線,誰先誰后,誰上誰下,誰惹誰啊!電線昂起頭伸直了腰說:“我是人類文明的需要?!睒湟膊桓适救酰骸拔乙彩敲阑h境的需要。只怨我長得太夸張,太無拘無束。嗨,誰知這竟招來殺身之禍?!睜幉贿^,終究還是樹來承受那悲慘的命運——支離破碎,面目全非。幾天過后,一群游性十足的山雀三三兩兩、歡天喜地地飛回來了。看見滿目瘡痍的家園,他們茫然不知所措,他們憤怒、驚恐,他們呼天搶地,他們奔走相告。
別砍了!別砍了!那是我們每天早上練嗓的枝頭。別砍了!別砍了!那是我們工作了多年才恢復健康的枝頭。別砍了!別砍了!再砍我們的心都碎了。
山雀們的呼號沒能改變樹的命運。最后僥幸留下幾枝稀稀拉拉的樹葉,在冷風的吹動下無力地悲嘆人類這所謂的文明。
凜冽、凄涼的冷風中,只留下那群山雀呆呆地站在那里回想。
春天,楊樹用從高山頂上到來的雪風作為清洗臉龐的磨沙膏,刮去封凍的塵埃,露出飽滿的樹芽,把自己特有的油香灑落在空氣里。一夜春雨過后,楊樹就嬌柔地裹上一層薄薄的綠紗,若隱若現,誘人心魄。慢慢地,春風穿行于樹葉間撓得樹葉癢癢地發出嬰兒般的歡笑聲。每天,當第一束晨光普照大地時,那一群山雀就在樹枝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大鬧一番后又悄悄飛走。
夏天,高原盛夏強烈的紫外線照射使大山看起來有些疲憊,極度缺水的植被就像是走在沙漠里的人一樣。而河邊的那些楊樹,因為受到了梭磨河水輕輕的特別的呵護,綠綠的、油油的、亮亮的在陽光下攏姿擺勢。一陣雷雨過后,楊樹如浴后美人一樣引來一群太陽鳥的簇擁和稱贊。他們——那一群紅得像火、艷得像正午的太陽、鮮得像傍晚的夕陽般的太陽鳥,如可愛的小精靈般的太陽鳥,就喜歡成群結隊地在這楊樹上飛來飛去。
秋天,涼涼的秋風告訴楊樹葉,時間不早了,快回家吧!別太貪玩了,看看你們把綠衣都玩成了黃色的了。但楊樹葉仍戀戀不舍地與樹枝相依相擁。在秋風的催促下,黃葉一天天嬌豐嫵媚,亮亮的、油油的、艷艷的。沒辦法,秋風抗不過天命,只好努力去吸干他們的水分。就這樣,樹葉精疲力盡了,再也抓不住枝干的手了,只得隨著秋風飄飄灑灑、搖頭晃腦,如歸家的醉漢,四處尋找那溫暖、愜意、寧靜的家。那一群山雀也不知在忙碌什么,不再常來樹枝上穿來繞去了,而是輕輕地落在地上、電線上。是不愿目睹樹枝與樹葉的離別情形呢。
冬天,楊樹枝卸下綴滿全身的樹葉后,在呼拉拉刺骨的雪風里顯得更加挺拔了。他們靜靜地在堅硬與冰涼中孕育來年的豐姿。雪花掛滿枝頭,楊樹也花一樣地綻放,嘲笑寒風的無力,笑談雪花飄零。山雀又飛回來了。山雀在樹枝上跳來跳去,如同與老朋友見面一樣興奮不已。沒有了樹葉的遮擋,山雀的羽毛在潔白的雪花的襯托下,紅的更紅,黃的更黃,綠的更綠,黑的更黑,美麗極了!
可往后,這一切都不會再現了。為了人類的“文明”。委屈你了,楊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