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德：奧運速寫第一人

一

時間：2007年4月27日上午11：30分，奧運倒計時第500天。

地點：中國奧運體育館、老百姓稱其為“鳥巢”的地方。

事件：“走近奧運建設者速寫作品展”。

人物：著名畫家、北京市文聯黨組書記朱明德

2008年的奧運會日漸臨近，這是我們北京乃至中華民族歷史上的一件盛事，從中央到地方、從官員到百姓，全國人民都在積極籌備、熱切盼望這一天的到來。說奧運，寫奧運，拍奧運，暢想奧運，以奧運為主題的美術展覽、攝影展覽，包括各類電視節目層出不窮，但卻從未有人以畫速寫的方式來記錄、反映這一重大題材，尤其是將目光聚焦到奧運場管建設的普通勞動者身上。這個人的藝術眼光一定獨到、有前瞻性，并且有著寬博胸襟及平民情懷。好啦，說多了有吹捧之嫌，朱明德當之無愧是奧運速寫第一人。

這是一場別開生面的展覽，當下班路過的民工看見這個速寫作品展覽，高興極了！作品中畫的全是我們身邊的人啊！以前可從來沒有人跑到建筑工地上給干活的工人們畫像！許多工人跟朱明德已經很熟了，熱情地圍過來問這問那，工地上氣氛熱烈，跟過節一樣。他們歡呼雀躍在畫展中尋找自己的面孔。找到了之后，就大聲喊著：

“畫家，33號畫的是我，能給我嗎？”

“畫家，那一張是我！給我吧?！?/p>

“好的，別急，把編號告訴我，我這就給你找?！?/p>

“畫家，能給我簽個名嗎？”

“好的，沒有問題?！?/p>

“鳥巢”建筑工地上的工友們都親切稱呼朱明德為畫家。這位畫家對工地上建筑工人們的要求是有求必應，此時正躬著腰、歪著腦袋、非常耐心地——為他們簽名。把畫工人們的畫送給他們，這又是這位可愛的畫家的創舉。在展覽之前，朱明德就準備好了：他找人把所有作品編號、復印并過塑，到了現場把過塑好的復印件“對號入座”送給農民工們。讓工人知道自己是受關注的。朱明德說這也是他畫奧運建筑工人并且舉辦畫展的初衷。

曾有人建議朱書記的奧運速寫展覽應當辦到美術館或文化宮這些專業場館里去，可朱明德認為這些速寫作品全都是以建設奧運場館的工人、民工作為對象，是記錄他們辛勤勞動的身影，展覽在工地現場辦才有意義。時間特意安排在上午11：30分，是為了不影響建筑工地上的人們干活。工人們下班了，可以一邊吃飯一邊參觀。能參與奧運場館的建設，對這些普普通通的農民工來說是一段寶貴的人生經歷。很多人為他們是建設“鳥巢”的一員而感到驕傲，他們希望能把他們與身后的“鳥巢”畫在一起，能把畫帶回去給家鄉的親人們看看。

速寫人物形象貴在似與不似之間，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一個靈動、傳神的形象，民工們自己看了，連連夸獎說畫得很好、很像。每畫完一幅，朱明德還會在在畫上題跋，在畫面一角寫上一行字：奧運工程建設者某某某在國家體育場“鳥巢”。這樣既傾注了作者的情感，又豐富了作品的藝術創作力?？吹焦と藗兇蛐难劾锬枪筛吲d的勁兒，朱明德說：“我很幸運，我是第一個走進‘鳥巢’為農民工畫速寫的人。我親眼目睹了‘鳥巢’一天天在變化，才了解建設者的艱辛。我希望用速寫能記錄下我眼中最真實、最樸實的奧運建設者?！?/p>

在簡短的開幕式上，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北京美術家協會主席、著名畫家王明明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他說：“朱明德先生作為一個畫家，能夠深入生活，不斷創新，這是他藝術創作能不斷取得進步的源泉。而作為北京市文聯的領導，身體力行，帶頭深入奧運建筑工地，拿起畫筆，謳歌奧運，真正體現奧林匹克的參與奉獻精神，值得業界同仁向他學習?！?/p>

二

朱明德書記是一個認真得有時跟自己較勁的人，凡是他要求別人做的事，自己總是身先士卒?！拔覅⑴c、我奉獻、我快樂”是北京奧組委提出的人文奧運的具體目標，期望通過人人的參與、人人的奉獻去傳播、傳遞一種理想，去開拓、創造一種和平、幸福的人生境界。2006年4月份，朱書記幫助北京攝影家協會策劃了一個“擎起奧運大廈的人們”的大型攝影展覽。如何才能使“人文奧運”不落入到空泛的口號，必須找到一個實際的切入點。經過反復推敲，最后確定將目光定位到平時不被人關注的、生活在社會最基層的農民工身上。對一個攝影藝術工作者來說，應該追蹤時代的足跡。如同一名新聞記者，哪里有大事、有情況，哪里就應該有攝影工作者的影子。朱明德在幫助攝影家協會策劃大賽的時候，心中也萌發了一個念頭：自己愛畫畫，眼下何不用手中的畫筆為建造奧運場館的廣大農民工畫一幅速寫呢？為他們的辛勤勞動留下一個畫面呢？2008年的奧運是我們國家的大事，對于這么重大的歷史事件，任何一個有作為的藝術工作者都應該留下一點自己的痕跡。朱明德總想為奧運做點事情，作為一名畫家，還有什么比用畫筆來記錄奧運這件大事更有意義的呢？

說干就干，從那以后的周末或節假日，在中國奧運體育場——“鳥巢”的建筑工地上，時常出現了一個頭戴安全帽、左手拿著一個本子、右手拿著一支畫筆的身影。朱明德時而蹲在水泥地上畫，時而站在腳手架上畫，時而又與民工一起坐在土旮旯里聊天、閑話家常，可是手里的筆一直在不停地畫著。作為市文聯的書記、領導，還有許多社會職務，他的工作十分繁忙，不是所有的星期天、節假日都是自己能夠自由支配的，只有當別人都休息的時候，他才有點空閑。他很清楚地記得2006年的國慶節、2007年的元旦，包括2007年農歷年的大年初一，自己都是在“鳥巢”工地度過的。

畫速寫的過程接近寫生，遠沒有坐在畫室里那么輕松悠閑。建筑工地大多嘈雜混亂、機器轟鳴、熱鬧非凡。塵土漫天飛揚不說，還要忍受各種涂料的刺鼻的氣味。夏天酷暑難擋，在太陽底下一站就是一個多小時，汗水濕透了衣背，朱書記全然不顧。冬天凜冽的寒風刮得臉生疼、手都握不住筆，可他一定要堅持畫完才肯罷休。天晴了畫，下雨了照樣畫。一次，朱明德在工地上轉悠，發現了一位聚精會神地在砌墻的中年民工，動作熟練，神情凝重，那一回頭、舉手、彎腰，都極具一種力量的美感。朱書記決定以他為“模特”了。為了不打斷那位民工干活，朱明德悄悄爬到對面的樓層里，找好角度開始畫了起來。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這時天空突然刮起了大風，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下了起來，那干活的民工頭頂上有帳篷擋著。可是朱明德所在的位置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遮擋。當他堅持畫完最后一筆時，一身都被雨水淋濕了，后來還感冒了好幾天。

為了表現中國奧運體育館的風采，速寫作品里除了人物、活動場景之外，不能沒有全景。要畫“鳥巢”全景必須先找一個制高點。去哪里找這個制高點呢？朱明德在工地上跑來跑去，觀察了好半天，最后來到了北京社會科學院的宿舍，坐了二十層電梯，敲開了保衛處長項新民的家門，在他家的窗臺邊畫出一幅滿意的“鳥巢”建筑工地的鳥瞰速寫。只要能畫出理想效果，朱書記從不計較辛苦，哪里合適就去哪里。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朱明德近一年的時間里，利用二十多個星期日、節假日為建設奧運體育館的建筑工人們，一共畫了200多幅速寫，無疑是十分珍貴的。他的這些作品中內容豐富多彩，有工地上的管理人員，設計人員、測量人員、還有食堂里的后勤服務人員；但更多的是在一線默默勞動的農民工。

星期日或節假日，只要沒有別的安排，朱明德就會戴著他那頂紅色安全帽，手里拿著速寫本出現在“鳥巢”建筑工地。而每次工人們見了都很親切打著招呼：“畫家來了！”到了吃中午飯的時候，這位畫家排隊進食堂自己掏錢買飯，可是炊事員卻攔住說：“您給我們畫畫來了，不能收您的錢?！辈坏皇斟X，還給單開小灶，炒盤雞蛋，拎瓶啤酒，笑嘻嘻地與畫家干上一杯。這份融洽與快樂，是多少金錢也買不來的。

三

“參與奧運，樂在其中”，朱明德說這八個字充分表達了他這一年來在“鳥巢”畫畫的感受。200余幅奧運建設者的速寫，表達了一個藝術家的純粹品質、以及作為一介文聯書記身體力行的領導風格。走進“鳥巢”建筑工地，了解到奧運建設者們的辛苦；走近農民工，發現他們善良、淳樸，有著當下許多人所缺失的可貴的品質。而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農民工跟朱明德這位畫家熟悉了以后，就常常與畫家說心里話了。他們說來“鳥巢”干活不僅掙到了錢，還能回到家鄉吹吹牛。過了若干年后，指著電視里的鳥巢，神氣地對兒子說：“當年你爹在這兒干過活，為奧運的建設出過力?！庇械拿窆χ烀鞯抡f：“如果不到鳥巢來干活的話，哪能跟國家這么大的事沾上邊??！” 他們真正把奧運體育館“鳥巢”當成自己棲息在北京的鳥窩。

“歷史是由人民創造的”，每次朱明德走進奧運建筑工地，都不由自主會想起毛澤東講過的這一句話。舉世聞名的萬里長城、大運河從古至今，讓后人產生無限聯想和緬懷的不是秦始皇、隋煬帝，而是那些躬腰駝背、脊背上撒滿汗珠的勞動人民。惟有那些普普通通、肩挑手提、辛勤勞動的身影能夠穿越歷史的時空，至今閃耀在人們心頭。我們不可能再見到修建長城、挖掘運河的勞動者的面孔，但是走近奧運建設者，卻實實在在看到新時代勞動人民的風采。而每一次的創作，每一次的記錄，都是一次心靈的洗禮，點燃了自己的創造靈感以及生命的熱情。一個在藝術上不斷追求創新的人，首先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熱愛生活不是吃喝玩樂，而是心中有一片純凈的天空，有一份浪漫的理想，更得有一種腳踏實地、持之以恒的奮斗精神。而朱明德身上似乎兼而有之。

生活永遠是藝術創作的源泉；體驗生活需要真情實感，需要同身邊的普通街坊、建筑民工交上朋友，要善于從他們身上去捕捉、去發現生活的本質，去尋求揭示美的真諦。凡看過朱書記的奧運速寫作品，無不為其準確生動的意象、嫻熟的筆法和敏銳的洞察力而贊嘆不已。尤其是欽佩他在速寫藝術領域內不懈的探索。當今時代，隨著照相機、攝象機、數碼相機的廣泛普及，以求“真”為目的的速寫藝術連同肖像繪畫都遭到了滅頂之災，這是所有關心繪畫、特別是速寫藝術的人不得不認真思索的一個問題。但是朱明德出人意料地為這個問題找到了答案，那就是拓展速寫藝術的功能，圖文并茂地記錄生活，服務于工作，使之富有時代氣息。

印象中朱明德是一個有著強烈責任感和憂患意識的人。除了領導文聯十一個藝術家協會、兩萬人的創作隊伍之外，他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職務，那就是北京師范大學文化發展研究院副院長、教授。2008年的奧運是我們國家的一件大事，也是北京人民的驕傲。人文奧運是奧林匹克精神的集中體現，無論哪個國家、哪個民族、哪種宗教都會把和平、幸福、自由看作是人類共同的追求。課堂上朱明德曾經仔細剖析 “人文”二字的內涵。從字面考證：“人”代表著一種理想人性，即什么樣的標準才是理想的人；“文”在古代通“紋”，意思是通過某種方式可以實現這種理想的人性。那么連在一起“人文”的內涵就可以理解為實現一種理想的人性而作出的種種努力。而在朱明德內心是充分認識并體會到了這種參與、奉獻背后的精神內核。奧運臨近了，朱書記在“鳥巢”工地為奧運建設者舉辦速寫作品展覽，工人們高興激動的原因不僅僅是朱書記把每個人的作品復印件送給了他們本人，更讓他們感受與體會到參與、奉獻奧運的快樂。他們作為一名普通勞動者的面孔在這里得到了放大，以勤勞、善良、質樸的形象定格在這方寸之內的速寫作品之中。

速寫，顧名思義是一種快速記錄，是一種形象的、寫實的、快捷的美術繪畫。速寫是繪畫藝術的基礎，需要作者有敏銳的洞察力和藝術靈性，以及對生活獨具慧眼的提煉。朱明德繁忙的工作之余，他筆耕不輟，持之以恒，集腋成裘，隨時隨地記錄下工作、生活中的見聞感受、精彩瞬間；速寫已成為朱明德體驗人生、表達情感的載體。速寫日記成為他工作、生活中的形象語言，幫助他及時捕捉到豐富多彩的繽紛世界，他借助深厚扎實、準確生動的嫻熟筆法來表達內心真善美的感受。中央社會主義學院的張峰教授說朱明德的速寫是“出差時畫、下鄉時畫、吃飯時畫、聊天時畫。畫來畫去，畫成了一個了不起的畫家，也畫出了他的這種速寫日記的獨特風格?！?/p>

他走到哪里，都隨身帶著一個16開的速寫本。畫人、畫物、畫風景，只要有片刻空閑，便要拿出筆來畫上幾筆。跟人聊天的時候畫、出門旅行的時候畫、飛機上畫、火車上畫、甚至連吃飯的時候也畫。他自己也說，畫畫已經融進他生命的血液之中。別人閑下來時愿意打打球，放松一下；而對他來講，沒有比畫畫、畫速寫更讓他著迷的了。從他15歲跟隨老師學畫畫開始，到如今他已經畫了四十年，沒有間斷。四十年來畫的速寫如果摞在一起的話，保守估計也要超過他的身高了。“朱明德速寫日記”正經出版了四本。他送我一本“俄國 德國速寫”。這是他在2001年9月隨中國市長協會學習考察團到俄國、德國的見聞感受。短短的二十三天內將自己接觸到的政府官員、學者、專家、警察、老人、孩子、婦女、街頭藝術家以及異國風情的風情、雕塑等等盡收筆底。生動傳神、直觀形象，畫面旁邊附上簡短的文字或當時的感受，讓人讀來妙趣橫生，亦莊亦諧，實在是一本不可多得的藝術珍跡。

與朱書記接觸多了，還知道他是“畫魚專業戶”。他曾在北京市水產部門工作了13年，對魚有著特別的情感。生命中語言表達不清的感受，就會借助手里的這支神奇畫筆。朱明德畫出的魚會唱歌，會帶他走入了多年前一個細雨霏霏的夏日；帶他走回了美夢般的童年——有人說他筆下的魚都是慈眉善目的，也許這位已過天命之年的明德書記已深諳善人得寬余之道。天地有道，人生有道，得失有道，而最高的道是否在親民、在至善？《易經》云：“無極而太極，故圣人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兇。”眼前這位有著儒雅氣質、思路清晰的畫家一邊能用悅耳的聲音同你聊天，一邊還能給你畫畫，談笑風生之中漸入佳境。當今社會，能夠克服身外的各種干擾潛心創作，是一件十分難得的事。以入世的態度做事，以出世的態度為人，是他理想人文情懷的真實體現。這位酷愛畫魚、酷愛速寫的明德書記大概是了悟、認同魚的靈動與悟性，深諳魚在水中的張弛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