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2004年發表的一篇短篇小說《久遠的昨日》中說,一名過50歲生日的男子,走進一個距他兒時的家不遠的酒吧。在那里,他看見了從倫敦辦公室回家的父親,站在吧臺前。父親沒認出他來。他異常高興看見了父親,特別是父親已經死了十年,母親過世也五年了。然后,他從放在吧臺上報紙的日期,算出父親這時的年齡只比現在的他大一歲。

于是,50歲的他和51歲的父親,不是以父子卻是以酒客的身份,在老家附近的酒吧里相遇,攀談,并讓他看見了從不為他所知的父親欲望的另一面。
之后,父親邀請這位才在酒吧結識的陌生男子,回家喝杯酒。他去了,回到過去的房子,看見了他的母親。父親和母親在同一個屋檐下,卻幾乎沒有什么交流。他看見了父親的寂寞。他為父親做了全身按摩。他們三個人,談了很多很多。
作者在時間上做了手腳,令讀者無比投入,這是一篇外國版的聊齋志異,充滿真情實感。死亡在這里,不但富于想象力,也充滿親情。
意大利有一位基亞拉先生。他比我大近四十歲。我掀開先生的書,與他相遇。基亞拉告訴我,他一位富翁朋友A,出身卑賤,年輕時當過“催命鬼”。A把絞索套在犯人脖子上,臨離開,伸腳一踢,將犯人腳下的凳子踹掉,只聽見“咯噔”一聲,完事,犯人像鵝一樣被吊得滴里當郎!A頭都沒回,走下行刑臺,揚長而去。剩下的勾當:驗尸,卸下尸體,埋掉,由別的劊子手忙活?;镉媯兌寂宸嗀:“這小子,真溜兒!”
后來,A為逃避這種生活,學會另一門手藝:裁縫??墒牵看谓o顧客量尺寸,量到脖頸,給顧客試新衣,整理到脖領處時,他就情不自禁地要勒死人家!
二戰后,A成了富翁。有一次,A走進理發店,見到一位顧客,和他40年前絞死的第一個犯人長得一模一樣。顧客的頭上,垂下一根風扇電線。A忍不住本能地走過去,要抓住絞索似的電線……他驀然驚醒了!
過去的生活,對他,對我們的壓力,都太大了!
鄉下,跟幾位邊地漢子嘮嗑。他們認識我,告訴我:附近有個大青溝水庫,依傍三北防護林帶,是有名的風景旅游點。前幾天,一位從城里來的女人,滑入水庫。岸上的女伴急壞了,扯下自己的項鏈,叫道:“誰下去救她,我把金項鏈給他。”當時,旁邊蹲著幾個坐地炮,都會水,卻沒有動。姑娘掙扎著,沉下去了。
講述這個遭遇的漢子們,抽著煙,過足癮后,說:岸上那個女人,不叫喊給金項鏈,他們也許下水。她那么一吆喝,倒沒人下去了。她敢拿錢使喚人!
你要我下水,要說妥給多少錢,在商品經濟活躍的地方,能被氣憤地理解。這個驚心動魄、匪夷所思的新聞,發生在偏遠的遼西邊地,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是在生與死的關頭,兩種觀念畸形變態的激烈沖撞!
梁兵摘自2007年2月23日《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