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小時候,無論什么東西,都可以修補,都可以找到專門修補的人。修單車的,修鐘表的,那已是大門大路的修補行業,細微的修補,可以從補衣服數到補絲襪。
那時候一雙玻璃絲襪是很金貴的東西,扯破了,抽絲了,不會隨手扔掉,而是拿到專門補絲襪的人那里修補。那是一種非常精細的手藝,修補絲襪的人,會用一個筒狀的繃子,將絲襪繃在上面,拉開了破損之處,用極細的針,穿了極細的線,密密修補。手藝好的,補過的絲襪幾乎不留痕跡。
我一直認為有這種手藝的人,是蘇繡大師,要是不補絲襪,可以繡得出雙面貓來。
渾身上下的東西,家里的一應用品只要壞了,總有一個幫你修補的地方。
修眼鏡、修鋼筆、修家具、修雨傘、修收音機、修鐘表、修相機,補鞋、補襪、補衫、補碗、補鍋、補棉胎、補藤椅、補竹籃、補草席……任何想得出的東西,都會有一個手藝人背著一袋工具來為你服務。這些人如果同一時間出現,就是一支修補大軍,各展技藝,叫人眼花繚亂。
那是一只手表傳三代的年代,家里的大箱子是個百寶匣,隨便拿一件出來,撣一撣灰塵,祖父的衣服可以套到孫子身上,穿上發現被蟲蛀了一排小洞,不要緊,拿到補衣服的師傅那里,他們總有辦法補得滴水不漏,妙手回春。
那時候沒人高叫“循環再造”,但所有的東西,都是轉世靈物,在一代人身上死去,又在下一代人身上活轉。
鐘玉靈摘自《時文博覽》2007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