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只襪子不成雙

表姐，你說你碰見楊林和她老公了。她還是那么漂亮。那又怎么樣呢？你就像我那些同事們一樣，對我放棄這段感情懷有莫名其妙的好奇心。你說她老公顯得邋里邋遢，配不上她。是的，我見過他，的確不太講究。就為這，你一定要問我當(dāng)初分手的原因。

好吧，你的好奇心太重了。我投降。不過，你先告訴我，你覺得我邋遢嗎？從前我或許是，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算得上夠清爽的男人。其實我本人更喜歡的是清爽型的女人，就像我太太那樣的。楊林嘛，她看起來當(dāng)然也很整潔，可我知道，其實并不是那回事。

我跟楊林是一個部門的同事。她剛進公司時，時髦靚麗的外表、優(yōu)雅迷人的風(fēng)度一下子征服了包括我在內(nèi)的所有未婚男士。她正是我喜歡的那類女孩，可我已經(jīng)28歲，我要求自己謹(jǐn)慎些，因為我要交往的對象可能就是我未來的妻子。

你知道，我雖然懶散，衣服通常是積滿一洗衣機才洗，可為了給楊林留下好印象，那些和她一起加班的日子里，我天天洗頭洗澡，換襯衫、襪子，皮鞋擦得锃亮。晚上回家再晚，我都不含糊地做這些個人衛(wèi)生工作，就為了萬一與她有靠近的機會時，給她一個好的印象。我隱隱感覺得出，楊林對我的態(tài)度與眾不同。那天加班到十點多，我和她才搞定了給客戶出的第六套方案。興奮之余，我不失時機地請楊林去一家酒吧喝酒放松一下，她微笑著答應(yīng)了。

那個夜晚，空氣都變得甜蜜起來。送她回家的出租車上，她把腦袋靠在了我的肩頭，我也不由自主地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我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和頭發(fā)上混合著的香味。其實，說香味不大合適，是一股頭油和洗發(fā)水的混合味兒。這些天忙得昏天黑地，楊林的發(fā)型雖然精致，想來有幾天沒顧上洗頭了。我在飄飄然的時候竟然注意到這些，腦袋里還想著身邊佳人幾天洗一次頭發(fā)的問題。在我心中，時尚如楊林的女孩子，頭發(fā)的味道應(yīng)該是清爽的、淡雅的，起碼也是無味的。這樣的混合怪味，與她日常給人的印象脫節(jié)，我對她，忽然少了點信心。

那晚以后，我們經(jīng)常一起逛街看電影。我們的經(jīng)歷和背景很相似，品位也是那么的相同，對事物和人生的看法有許多一致的意見。簡直讓我驚奇!我決定買一副水晶項鏈，裝在精致的首飾盒里，去她家表白。

那是一個星期六。我揣著求愛信物，到了她家樓下才給她打電話，問能否上去坐一下。門開了，楊林邊埋怨我這么早就去她家，邊用發(fā)繩扎她那一頭蓬松的鬈發(fā)。我笑看她可愛的小臉，都過了中午，這小懶貓才剛起床嗎？

天！我的笑容凝在了臉上！是那雙楊林用腳劃給我的棉拖鞋！表姐，我從沒見過這么骯臟的拖鞋！看不出是米色還是灰色，還是破的！就像哪只野貓從垃圾箱里刨出來的！當(dāng)我勉為其難地?fù)Q上它，又不知是否踏上到處沾著發(fā)絲和茶漬的地毯。楊林瞟我一眼，嗔怪道：“怎么？發(fā)什么呆呢？快進來坐??！”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踱到小客廳的沙發(fā)前。沙發(fā)上堆滿了她的衣服和襪子，我又不知該不該坐下了。我開玩笑道：“你才起來嗎？刷牙洗臉了嗎？”楊林瞪我一眼，“我早就起來了，沒打扮過而已?！蔽铱纯此?，漂亮的人即使不打扮也一樣好看，平心而論，楊林把頭發(fā)隨便一扎，倒添了一分家常的可愛模樣。

楊林叫我等著，說她還要洗衣服。我內(nèi)疚，今天來得不巧，正遇上大掃除前，難怪楊林的屋子這么亂。沒等一會兒，楊林就從衛(wèi)生間出來了，我聽到洗衣機費力的轉(zhuǎn)動聲，跟我家那臺的常見病一樣，立刻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洗衣機的衣服塞多了，趕緊拿一點出來，分兩次洗。”

洗衣機“滴”的告示音后，楊林就拋下我，去陽臺上曬衣服。她的內(nèi)褲，一條又一條，足足曬了六條！然后又開始曬襪子，一只又一只，十一只，不成雙，不知道是掉了還是混在目前正在洗的另一桶里了。

十一只襪子，不成雙。滿是灰塵的房間，腳下骯臟的拖鞋，污跡斑斑的地毯。我看看電視，喝口咖啡，杯沿上還有一點唇膏的痕跡。楊林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到我旁邊，挨我很近，問我：“今天怎么想到上來坐？”

天！我又聞到了她的味道：濃重的頭油味，混合著洗發(fā)水的香味！我難以想象漂亮的楊林，時髦的楊林，我打算向她求愛的楊林，在家里竟如此邋遢！

我的決心在搖晃，陽臺上，那些襪子也在清風(fēng)里搖晃，十一只襪子，不成雙。我已經(jīng)徹底喪失了和她繼續(xù)走下去的信心和勇氣。那只裝著水晶項鏈的首飾盒被我伸進褲袋的手抓得緊緊的。從此，我就再也沒有跟楊林單獨約會過。

就在前不久，我也遇到過楊林，她和她的先生在一起，向我示威般的甜蜜。她從我們公司跳槽后，找了份更理想的工作，不久后就結(jié)婚了。她還是那么時髦，衣衫簇新，光鮮靚麗。她的先生，襯衫胸口有幾塊油漬，褲子皺巴巴的，皮鞋上全是灰，一看就是邋遢的男人。你說他們不般配，可我覺得很配。楊林的老公，這副形象完全符合我的想象。

表姐，即使你非要說我有大男子主義，我也決不會娶一個不愛清潔的女人回家。

你又說我現(xiàn)在很有幾分中年男人的魅力，如果你沒有恭維我，那也是太太的功勞。我還是過去那個有點懶散有點邋遢的人，可她是個很愛清潔的女人，我在她的管束下，臟襪子不敢亂扔，襯衫要熨過才穿，每周還要幫她做一次家庭大掃除。你覺得她還算時尚嗎？當(dāng)然，她現(xiàn)在還在哺乳期，正在積極恢復(fù)身材?？杉词乖诤⒆诱梦覀z手忙腳亂的時候，她也是干凈爽潔的樣子。

女人，愛清潔的女人，才可能時尚和優(yōu)雅。

王遠(yuǎn)摘自《戀愛婚姻家庭》2007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