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婆婆，感謝您的三枝紅玫瑰

李麗嫁給了美國的湯姆遜后，有了個叫凱瑟琳的洋婆婆。李麗回到北京省親時，意猶未盡地感嘆：其實，西方的月亮并不比中國的圓，大洋彼岸的婆媳關系同樣是個難題。

作為一個遠嫁重洋的女人，在涉外婚姻里，我感到洋婆媳與本地婆媳相處最大的區別，在于彼此的思維觀念和處事態度。我與洋婆婆的真摯情感，正是在不斷地將矛盾春風化雨的潤物細無聲中微妙建立的……

婆婆，你的祝福有些狡猾

我的婆婆凱瑟琳，是個固執的女人，不贊成兒子娶異邦女子。所以，我與湯姆遜要自主結婚。婚禮剛開始，婆婆就突然闖進來，高聲大叫著：“等等！”她頭發濕漉，不知為何走路一瘸一拐。我心驚肉跳，這場婚禮肯定要砸了！

不料，事情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凱瑟琳竟握住我們的手說：“孩子們，我駕車找了6家教堂，還重重地跌了一跤，總算找到你們了。祝你們幸福！”額頭喜獲一吻，我的心涌出一股暖流。但再回頭時，婆婆已沒了蹤影。我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知母莫如子，婚禮后丈夫解釋說：“我媽媽很在意祝福。認為沒有父母祝福的婚姻，會給子女留下一生的傷痕。”我心想，不同意就是不同意，還祝福什么？

度完蜜月，湯姆遜要去見母親，我懷揣謹慎同去。事情如我所料，整個晚上，凱瑟琳對我冷若冰霜、話里有話：“既然你們真心相愛，我也會為了湯姆遜而學習愛你。但這需要過程。”我心想，真狡猾！為留兒子的心，舍個祝福太劃算了。

就這樣，我們禮貌而寡淡地往來著。若非丈夫去西部考察，我不會主動見她。那年冬天，我已經有了個1歲半的兒子，湯姆遜臨行前不放心，打算讓我暫住婆家。因撥電話無人接聽，他就自作主張讓我抱杰克先去，說母親會歡迎我倆的。

誰知，我竟吃了閉門羹！婆婆繃著臉說：“李麗，你明天回去吧！路又不遠，我會常去照顧你們的。”還講了番道理，說什么兩人貼近而站，只能聞到口氣，我們需為感情打好基礎。聽著歪邏輯，我氣憤無比，不顧攔阻連夜返回，發誓將與冷血婆婆永不往來。

翌日清晨，凱瑟琳來了。見她手里提著禮物，我再也不能容忍她的偽善，連珠炮似地責怪她無情，還要她收回婚禮上那個狡猾的祝福。她見我委屈得涕淚橫流，驚訝得睜大了眼睛：“李麗，那個祝福并非狡猾，而是真誠的。當我兒子執意娶你的那刻，你與我的親緣關系就已定。盡管完全接納你還需要時間，但我不想造成日后難以彌補的裂痕。因為親人之間，永遠要為愛留有余地。”

一句“親人要為愛留有余地”，提醒我停止了對婆婆的指責，但我依舊余怒未消。

凱瑟琳，你憑什么砸爛花盆

為履行承諾，婆婆頻繁地穿梭往來。一天，她用新學的漢語對我說：“你現在不用強迫自已叫我‘婆婆媽媽’，先叫凱瑟琳吧。因為感情還未成熟。”我忍不住笑翻了天，她竟以為“婆婆媽媽”是親昵的稱呼，并不知是對她的抱怨之詞！

笑話發生后，我開始有些喜歡她了。可是，湯姆遜這個工作狂，卻打來電話說，要駐留6個月才能回來。百無聊賴，我也決定去工作。聽說我與公司簽了合約，婆婆立即吩咐我雇保姆，并說幼兒離開母親不利于成長，她可以一如既往地來照顧，但不能將孩子帶回去。我覺得有道理，同意了。

沒想到事情總是一波三折。我所在的公司換了業務主管，見面的第一眼，我險些暈倒。意外相逢的這個華人，竟是我的高中校友馮磊！而他的態度卻平靜如水。也難怪，惟有女人才會珍藏那種纖塵不染的戀情。直到周末，我把套裝送去干洗，在口袋里發現了3粒種子。仔細看后淚眼朦朧，記憶的閘門瞬間打開……當年，馮磊曾苦尋這樣的玫瑰種。因為印度傳說中，將玫瑰種送給喜歡的人，他們將永遠相愛。

我找了個花盆，將種子埋了進去，天天澆水。可是沒想到，我那個洋婆婆太愛管閑事，老跑來告訴我：“李麗，玫瑰大都是插枝繁殖的，那3粒陳年的種子根本就發不了芽，如果它真開花了，或許會是惡之花。”什么邏輯？真是莫名奇妙！一天她又來絮叨，我就不耐煩地說：“婆婆媽媽，你不要管我的事好不好？”她竟然急了，猛地搬起我的花盆摔在了地上：“李麗，你已經澆灌了3個月，現在從泥土中找找種子，看看它們有沒有變化？不要對它寄予希望了。”

看著破碎的花盆，我不禁心如碎片地哭了，沖著她尖叫：“凱瑟琳，你這個瘋子！憑什么砸爛我的花盆？”我失去理智地扯住她的衣襟喊，“快向我道歉！瘋子！”沒想到婆婆揮手打了我一記耳光：“如果我是瘋子，你就是傻子！”然后摔門離去。我呆呆地站在那兒，捂著臉恐懼地猜測，我的婆婆可能是個精神病人。

聽著，我要告你侵犯隱私

自從懷疑婆婆精神有問題之后，我總是對她避而遠之。

丈夫的歸期進入倒計時。我開始整理房間，有本日記我要將它藏好，或者毀掉。那是我這段寂寞時光的文字宣泄，不能讓湯姆遜看到。可是，我將抽屜都翻遍了，也沒找到那本日記。沒人知道它的存在，為什么會不翼而飛？

我又將整個房間都找了一遍，依然沒有。最后視線定格在了花盆，那是我為玫瑰種換的新環境，泥土上方還是空蕩蕩的，我已經好久不再澆水。猛然間，我想起一句話：“如果我是瘋子，你就是傻子。”是凱瑟琳！我嚇出了一身冷汗。

我與婆婆在咖啡廳見面了，我說：“凱瑟琳，請你將日記本還給我，你到底想做什么？留給湯姆遜看嗎？”婆婆刀子般的目光扎過來：“你不是在日記里，對我兒子說了千萬個‘對不起’嗎？你不是整夜內疚，需要吃安眠藥才能入睡嗎？現在給你機會道歉。我當初提醒你，你聽不進去，還罵我是瘋子。等上了那個花心男人的當，方知懺悔。可惡至極！”

我的嘴唇直發抖，婆婆分明想先羞辱我，然后再借機“休”掉我。我把心一橫，大聲說：“聽著，凱瑟琳！大不了離婚一拍兩散，但你侵犯了我的隱私，我要去告你。”婆婆輕蔑地“哼”了聲：“你認為我會怕嗎？”我的胃一陣抽搐，眼前發黑栽了下去……

醒來時，我在醫院里，胃出血。由于長久的精神壓抑，胃發出了嚴重抗議。我淚濕枕巾，心里痛悔無比，可我自小嬌生慣養，所以嘴硬從不討饒。就算討饒，婆婆也決不會寬恕。

與初戀男友馮磊邂逅，無疑是場災難。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在丈夫遠離身邊的孤單日子，我沒能抵御住浪漫煙霧彈，也沒能約束住舊情復燃……后來，我發現公司里竟然還有兩位女職員，也收到過他的玫瑰種子，并與之保持私情。

我如夢初醒，女人總單純固執地珍愛初戀，其實物是人非皆會變。這個馮磊已非當年的馮磊。凱瑟琳說得對，那粒陳年的舊玫瑰種不會開花，開了或許也是“惡之花”。

媽媽，感謝您的三枝紅玫瑰

醫院里，我不停地哭泣，身體恢復得很慢。因為我的一次錯誤，將要毀了婚姻，小杰克也將會離開爸爸！我不知如何面對這不堪的局面。

凱瑟琳來了，我將臉扭過去。她對著我的脊背說：“杰克想媽媽了，總問媽媽去哪兒了。如果你再不吃飯，餓死了，想讓我等孩子長大了，告訴他真相嗎？”我的眼淚刷地涌出，回身抓住婆婆的胳膊：“不要啊，我知道錯了！對不起！為了杰克您放過我吧！”凱瑟琳嘆了口氣說：“李麗，你多心了。你先聽我講個傳說吧：

猶太人有個規矩，不準在子女面前露體，否則被視為大逆。但有位父親醉了酒，脫光了睡在椅子上。哥哥看到了，就生氣地拉來弟弟揭父短。而次子走過去，為父親遮蓋上一件衣裳。天使看到了，就祝福了弟弟，并因他的態度而赦免了父親……

李麗，現在反過來，我的孩子，只要你真心悔過，我不想揭你的短。因為杰克的血脈相牽，我們已經是親人了。”

一瞬間，婆婆的話有如天籟之音，令我感動得泣不成聲。她從桌上拿起帶來的絨布熊，竟然是我臥室里的那只！她拉我的手放在它的肚皮上， 我的手指立即觸到一塊方硬的東西。凱瑟琳說：“我將日記縫在了你的熊里面，恐怕湯姆遜哪天突然回來而看見。我本無心察看你的隱私，是小杰克把它翻出來啃食，我奪下才發現的。”

此刻，除了落下感恩的淚，我還能做什么？

湯姆遜回來那天，我康復出院。丈夫、婆婆，還有兒子杰克一同來接我。婆婆拿了三枝紅玫瑰，塞到湯姆遜手里：“去！送給李麗。她獨自撫育孩子辛苦了，以后不準再拋下她一個人。”

接過玫瑰，我擁住婆婆耳語：“好媽媽，感謝您送了我3枝最珍貴的玫瑰，它將永遠開在我心里。第1枝，我準備在湯姆遜有困難時摘下它，讓它賜我力量與丈夫并肩作戰；第2枝，若不幸湯姆遜有了其他女人，我要它賜我寬容的胸懷來挽救婚姻；最后一枝，我求顆巨大的愛心，等您老了，我要侍候您享受世上最幸福的晚年。”

凱瑟琳聽了，笑得合不攏嘴：“呵呵，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送玫瑰得玫瑰。”

“婆婆——我親愛的媽媽喲！”頃刻，兩個曾經那么彼此抱怨的女人，抱在一起笑成了一團……

責編/趙 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