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難之秋”見人才
高鈺,山西祁縣子洪鎮人。同治八年(1869年),出身寒微的他經人保薦,到祁縣富商喬氏大德通票號當學徒,3年出徒后,他當上伙友,被派往外地幾處分莊任職。此人原本精明強干,進號學習一段時間后,了解和掌握了票號的一應工作程序和技能,加上他天生勤快,辦事利落,有頭有尾,有板有眼,很受各分號掌柜的賞識。光緒十五年(1889年),高鈺以頂3厘生意的伙友身份調回總號,工作了不到5年,光緒二十年就被喬家看中,破格聘用為頂一股生意的大掌柜,當時他年僅40歲。高鈺上任之時,正值票號“多難之秋”,他不負喬東家的重托,精心料理號事,很快就在票號界一炮打響,成了遠近聞名的年輕掌柜。
那時,帝國主義列強頻繁發動侵華戰爭,外商銀行加緊向內地擴張,國內商辦銀行、各省官辦銀行競爭激烈,對山西票號來說,既是它業務發展的頂峰,又危機四伏。
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英、美、法、德、日、俄、意、奧等8個帝國主義國家組成聯軍,出兵侵略中國,鎮壓義和團運動。八國聯軍攻進北京后,曾公開搶劫3天,許多商民被無辜殺害,財物被搶掠一空。這次事變,歷史上稱作“庚子事變”。在這次事變發生之初,高鈺審時度勢,已看到這場戰爭不可避免。為了防止票號遭受戰亂的破壞和損失,他及早采取措施,安排京、津、魯分號撤莊,其他分號收縮業務,京、津伙友全部撤回山西,各號現銀調回山西。如西安分號運回山西祁縣的現銀,在他的安排下,由陜西方面派兵護送到山西平陽府(今臨汾),再由平陽府派兵護送到祁縣,保證了現銀的安全調運。另外,當慈禧太后挾光緒皇帝西逃途經山西時,高鈺又打通關節,把祁縣大德通票號作為清廷人員的臨時下榻之處。大德通票號因此聲譽大增,生意活躍。山西票號除經營私人匯兌外,還代清政府匯解京餉和軍協各餉,收存中央和各省官款以及吸收官僚存款和給予墊款。因而山西票號與清政府關系非常密切。高鈺在這方面也堪稱能手,在他的主持下,大德通票號和慶親王奕劻、督撫趙爾巽等權貴的關系都很密切。如高鈺任分莊經理時,趙往東省,高則在東省,趙來北京,高則同來,趙去四川,高就到四川。大德通票號幾乎成了趙爾巽的小財庫。自然,大德通票號也在各方面得到了趙爾巽等大官僚的照應。
票號在后期,經理、伙友多尚奢侈,起居衣食備極講究。惟高鈺黜華崇實,不為習俗所移,同時教育本號伙友樹立勤儉、忠誠的美德,并制定號規,以杜弊端。如號規規定,各票號分莊負責人不得懈怠偷安,恣意奢華。伙友皆取和衷為貴,負有一定責任者,宜寬容愛護下屬,慎勿偏袒,一般伙友亦當體量自重,無得放肆。該號還嚴禁伙友有吸食鴉片等陋習,強調無論何人,吸食鴉片,除前已染此弊者,責令悛改外,齊此往后,再有故犯其病者,依號規分別處理。賭錢者,不管平時過節,鋪里鋪外,老少人等,一概不準,犯者出鋪。至于游娼戲局,也嚴厲禁止。
高鈺上任后很重視人才的發現和培養。他開辦號內學校,延聘名師給青年伙友上課,教育他們樹立忠信美德,努力鉆研業務技術。他下力氣整頓號風,修訂號規,特別是對人事上濫用私人情況,提出了“各連號不準東家薦舉人,……無論與東家以及伙友等有何親故,務必以公論公,不準徇情庇護”的新規定。經此一抓,大德通票號內很快出現了人人上進、個個奮發的新氣象。
宣統初年,清廷任命原江蘇巡撫瑞澂為湖廣總督。瑞澂與大德通票號素有往來,高鈺深知其人平庸無能,但受此重任,可見于清廷無人。高鈺認為,照此下去,清廷的政權將有大的變故,故毅然決定在票號的經營上采取保守主義,力還外貸,減少存款,收回貸款。不久,辛亥革命發生,許多票號對這場革命帶來的變化大都措手不及,以致紛紛倒閉。而大德通票號因高鈺早有防備,損失較小,故仍能得以維持。
大德通票號在業務上,由于高鈺運籌帷幄,籌劃得當,在清末民初社會大動蕩的時期,仍然盈利不少。如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該票號盈利74萬銀兩,每股分紅達17000余銀兩,創下了票號史上的新紀錄。
高鈺16歲進大德通票號,從學徒、伙友、分號經理,一直到總經理,總計在大德通工作50年,充任總經理25年,將其畢生精力奉獻給了大德通。
李宏齡公心用人

李宏齡(1847—1918),字子壽,山西平遙縣源祠村人。平遙縣是山西票號三大幫之一的根據地,其地“當四達輻輳之沖,晉商匯號聚施于斯”。李宏齡先世以業商致饒,后遭戰亂中落。同治初,李宏齡學賈于本縣某錢莊,學成而錢莊敗。同治七年(1868年),經同鄉曹惠林推薦,入蔚豐厚票號。該票號的財東是山西介休北賈村侯氏,資產很雄厚。侯氏所開辦的票號、商號“幾遍行省”,除蔚豐厚票號外,還有蔚泰厚、蔚盛長、天成亨、新泰厚票號,蔚新長、義盛長、同裕成、同裕達等錢莊及商號。這些票號、商號在當時都很有氣派,在用人上要求很嚴格,不僅須有可靠的保薦人,而且要進行嚴格的業務考核,合格者方可錄用。李宏齡經邑人曹惠林介紹而入號,以他的敏干漸為主事者所器重,先后擔任過蔚豐厚票號北京、上海、漢口等分莊經理。李宏齡經營票號40余年,對票號的保全及發展其功甚大。李宏齡為人極重義氣,事業發達后,不忘當年的保薦入號人,當曹惠林病故后,曹家極為貧寒,李宏齡便主動負責贍養其妻兒子女十余年,直至其子女長大成人,能自謀生計。
李宏齡在擔任蔚豐厚票號分莊經理期間,值時局激烈動蕩,不少商號常因經營失措而導致失敗。但李宏齡卻能獨具遠見,應付自如,其主管之票號,不僅能免遭損失,而且能予增值,用他自己的話來講:尚可“聊以自慰”。這與其在用人上從不憑資格、徇私情,始終出以公心,舉賢若能關系甚大。
在長期經營管理中,李宏齡深深認識到:“號事之興衰,全在人位之高下。”“事在人為,得人則興,失人則衰”。他還說:“從古興衰之別在乎用人,人才之興全憑鼓舞,若賞罰之際,不能允洽,則賢能無由奮起,而不肖者反得夤緣而進,成敗所關,豈淺鮮哉!”他本著這一指導思想,在用人上特別注意選賢任能,裁汰平庸。他在北京分號任掌柜時,重用侯中杰管理業務,梁鴻基管賬務。一個跑外拉存貸,一個管賬不出錯,猶如他的左膀右臂。但他并不本位和保守,而是積極向總號建議破格提拔此二人,哪怕調往外地也在所不惜。
李宏齡不僅對自己手下人公正對待,重用賢能,而且對總號的用人也十分關注,經常向總號提出自己的用人建議。成都分號掌柜郭某不守號規,造成經濟損失,被免職調回總號,可總號二掌柜又把其派往天津當二掌柜,李宏齡聞知,不顧層層關系網,仗義執言,請總號收回成命。總號不聽,結果郭某在天津又濫放貸款三四十萬兩,造成疲賬,使蔚豐厚遭受了巨大損失。
李宏齡常向總號薦人,有時也難免出現看人不準的情況。如他舉薦過一位叫毛蘭亭的人,被總號派往湖南常德任職,但此人嗜好鴉片,積習不改,貽誤號事,李宏齡得知情況后,主動請求總號派人清查,并嚴肅表態:“如果屬實,即另派妥人前往”,“絕不可因弟汲引在先,遂而袒護”。他這種不徇私情、出以公心、舉賢若能的做法,受到業內人士的同聲贊譽。
毛鴻 跳槽
在山西票號發展史上,有兩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不能不知道,一個是創辦日升昌的雷履泰,一個是與之抗衡的蔚字號創始人毛鴻翙,山西票號事業的興盛繁榮從某種程度上講與這兩人的較量和競爭密切相關。而原來他們是共事一主的頭號、二號人物,所有這一切都是由毛鴻翙跳槽引發的。

毛鴻翙是山西平遙邢村人,生于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比雷履泰小17歲,自幼以擅算聞名,十幾歲便在西裕成商號做事,先當學徒,再當伙計,勤勉努力,踏實耐勞,頗得雷履泰的信任與贊許,并視之為心腹,一再向李東家薦舉,提拔他當上了日升昌票號的二掌柜。
當時,毛鴻翙年僅35歲,自然雄心勃勃,準備在日升昌大展宏圖。他洞察到票號業巨大的潛在發展前景,主張迅速在各大南北商埠設立日升昌分號,搶占資金匯兌業務市場,這樣就能在以后的市場競爭中取得制高點和主動權。但他的這種經營思路卻與雷履泰產生了抵觸。雷履泰并不否認占領市場的重要性,但他認為票號業有自身行業的特殊性,若因急于求成而釀成重大金融事故或使商譽受損,那只會得不償失。他主張開設分號必須非常謹慎,以“穩”為主,從事金融流通業務,要求工作人員不僅要熟悉金融操作的各個環節及嚴格的規章制度,而且還要有良好的道德品格,業務監管必須全面嚴密,否則就容易出現重大的業務差錯或經營事故。
很想干出一番大事業的毛鴻翙處處受到雷履泰的掣肘,心中日漸不滿,與雷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一次,雷氏染病在床,在號內療養,但仍不放手讓毛二掌柜處理號事。毛氏找到日升昌財東李箴祖,對李說:“雷經理染病,號上療養不便,不如暫回家中安心靜養,較為相宜。”財東覺得毛氏一片好心,便面見雷掌柜,說道:“你在病中處理號事,操心過甚,對病體不宜,不如暫回家中調養。”雷見財東讓他回家休養,心中怏怏,但表面上未露抱怨之色,就馬上叫伙友套車回家。過了幾日,李箴祖親自去雷家探望,只見雷氏床頭桌案寫了許多信件,拿起一看,原來都是安排各地分莊結束業務的信件,李氏大吃一驚,忙問雷掌柜何以有此舉?雷答道:“日升昌是你李氏的財東、李氏的生意,但各地分莊是我安置的,我要收回來交代你,請另舉賢明接辦,我從此告退。”李氏一聽,頗為焦急,就安慰雷說:“你好好在家養病,千萬不必多生疑心,有話盡管直說。”雷氏說:“日升昌是我一手搞的,現在既然有人要取而代之,我只好不干。”李財東對此心里明白了大半,好話說盡,雷氏就是要辭退不干。迫于無奈,李財東只好在雷氏面前屈膝下跪,要求雷氏不要告退。雷氏見東家如此,趕快扶起財東說道:“我也知這不是財東本意,這完全是毛鴻翙一人從中挑撥離間。東家既然如此信任我,我今后唯有盡畢生精力效犬馬之勞了。”從此李財東獨信任雷掌柜,還不時親去問寒問暖,派人送去酒肉,關心問候。這時,與日升昌一墻之隔的平遙蔚泰厚綢緞莊想改組為票號,正苦于無熟練票號業務之人,見日升昌副經理毛鴻翙與經理雷履泰不和,毛受排擠,侯蔭昌就乘機把毛鴻翙拉了過來。
道光十四年(1834年),蔚泰厚改為票號,毛鴻翙出任總經理。毛懷著誓與日升昌一決雌雄之志,銳意經營,使蔚泰厚票號的業務蒸蒸日上。同年,侯蔭昌把蔚字號的蔚豐厚、新泰厚、蔚盛長統委毛鴻翙掌握指導,一律改為票號。侯財東除在蔚泰厚給毛鴻翙頂人身股一股外,又在新泰厚給毛頂了一股。毛鴻翙真是感激涕零,大有“士遇知己”之慨。他用加官晉爵的辦法從日升昌拉出兩個熟悉業務的伙友,一個叫郝名揚,一個叫閻永安,把二人安插在蔚豐厚。此外,他還把汾陽人郭有嗣安排在蔚盛長擔任經理。僅僅一年工夫,毛鴻翙為侯家運籌帷幄,調兵遣將,把蔚字號的業務搞得突飛猛進。
蔚字號在毛鴻翙的苦心孤詣、大力經營下,六家擰成一股繩,到處兜攬生意,設置分莊,與日升昌票號相抗衡。經道光、咸豐到同治,大約30多年的時間,蔚字號聲勢日增,大有后來居上之勢。雷履泰知道毛鴻翙就任了蔚泰厚票號的經理,暗自加勁,蔚泰厚在毛鴻翙銳意經營下,亦不示弱,雙方各顯神通。
雷、毛二人的關系愈來愈惡化,甚至雷履泰生下了兒子叫雷鴻翙,毛鴻翙生下的孫子叫毛履泰。
曹財東用人不疑
山西太谷縣曹氏,發跡于明末清初,擁資數百萬,聲勢顯赫200余年,是山西著名的富商之一。
鼎盛時期,曹家開設大小商號460余座,遍及大半個中國,且在英國倫敦,俄羅斯的莫斯科、伊爾庫斯克,日本的東京都有曹家的商號,經營的商品種類有13個,雇員達3.7萬余人,總資本達1000余萬兩白銀,是名副其實的跨國公司,說富可敵國,一點也不為過。庚子年間,八國聯軍入侵北京,慈禧太后逃入晉,因盤纏不夠,曾向曹家借數十萬兩白銀,慈禧太后回京后不想還錢,便把乾隆年間法蘭西使節送給清皇室的由黃金、白金和烏金精制而成的“金火車頭鐘”賜予曹家,算是了結了這筆賬。民間留下了“金鐘今尚笑西后,無有曹家怎北歸”的說法。

曹家經商如此成功,用人是其法寶之一。相傳,曹家在沈陽的富生峻錢莊開辦時,曾聘用一位掌柜。不想不到幾年工夫,這個掌柜就把財東拿出來的本錢賠了個精光。但是曹財東聽了這位掌柜講述的賠錢原因后,不但不責怪他,反而問他還敢不敢干。這位掌柜十分自信,表示還敢再干。于是又向曹財東領了本錢,回沈陽再干。不想過了幾年,這位掌柜把新領的本錢又賠光了。盡管如此,曹財東仍然信任他,又第三次付給他本錢,讓他再干。這一次掌柜可沒有辜負財東的信任,幾年工夫,不僅賺回了前兩次虧賠的銀兩,而且大獲其利,并新開辦了富盛泉、富盛成、富盛長、富盛義4家分號。曹財東在晉商史上留下了識人有眼、用人不疑的佳話。
為何這位掌柜屢敗屢戰,始終能得到財東的信任?原來晉商財東聘請總經理有一條選賢任能、疑則不用的原則。頡尊三曾是大德恒票號的經理,在他寫的《山西票號之構造》中對此的闡發甚為精辟。他說:“山西票號成立之初,當財東起意經營。聘請經理,由介紹人之說項,或自己注意查訪,確實認定此人有猶有為,能守能攻,足以擔任票號經理之職責,則以禮招聘,委以全權,專采用人莫疑,疑人莫用之旨。”“但被委之經理,事前須與財東面談,偵察財東有否信賴之決心,始陳述進行業務及駕馭人員之主張。果雙方主見相同,即算成功。”“財東雖有常識,若自己去干,遇事躊躇,反誤時機。故另請有膽有識之經理經營。”在頡尊三看來,財東在創辦票號之初,十分注重總經理的選聘,不僅要聽他人介紹,而且還注意親自查訪,初步暗審合格,還須面試。要求總經理必須具備“有膽有識”、“能守能攻”,并能很好地駕馭人員,不誤時機地從事業務經營和整個票號的全面管理工作的才能。尤其是在聘前應聘者須陳述經營管理主張一項模擬考核答辯原則,足見財東對總經理素質的要求標準之高。其中“進行業務及駕馭人員之主張”的考核,既抓住了帶領票號全員齊心向總目標奮斗的總經理從事經營管理的素質之關鍵之處,又考核了總經理在業務經營上的戰略思想和各項應變技能。這種聘請總經理尤重其素質的原則,以及以感情重托使其殫精竭慮以圖報效的領導藝術,實系票號經營成功的一大奧秘。
學商難于考狀元
晉商深知,事業成敗得失,皆系乎人,人存則舉,人亡則廢。所以他們不僅對商號經理的選用一絲不茍,就是對店員、學徒的錄用也十分嚴格,慎之又慎。山西商人的習商諺語稱:“十年寒窗考狀元,十年學商倍加難”;“忙時心不亂,閑時心不散”;“快在柜前,忙在柜臺”;“人有站相,貨有擺樣”,充分說明了其對學徒要求之嚴。
在山西商人中還流傳著這樣的學徒工作規矩:“黎明即起,侍奉掌柜;五壺四把(茶壺、酒壺、水煙壺、噴壺、夜壺和笤帚、撣子、毛巾、抹布),終日伴隨;一絲不茍,謹小慎微;顧客上門,禮貌相待;不分童叟,不看衣服;察言觀色,唯恐得罪;精于業務,體會精髓;算盤口廖,必須熟練;有客實踐,無客默誦;學以致用,口無怨言;每歲終了,經得考驗;最所擔心,鋪蓋之卷;一旦學成,身股入柜;已有奔頭,雙親得慰。”由于學徒制執行很嚴格,從而培育了不少人才,成為晉商的骨干力量。

以高平趙家員工的選用與訓練為例,可窺見一斑。
第一步,赴趙家商店經商之前,要過預選關。凡是去趙家老南院商號學徒者,一般是十五六歲的男孩。經人舉薦先到南院賬房面試,簡單考查。從五官端正,苗條俊秀,身材個頭標致,到談吐對答,頭腦機靈,到文筆珠算通達,并且要測試智能水平。丑陋者不取,口吃者不要。被選取者,先在趙家本村或附近商號試用一段時間,并經財東過目,才能南行往趙家分號。進號稱請進,表示人才請入,前途不可量。通過這一關,取得試用資格,也是求之而難得的事情。
第二步,就是到趙家店后,先當小相公(學徒)5年,后改為3年。最初幾年,各號有各號的考驗妙法。新來的小相公,都要干一段勤雜事務,最長者3年,才能入柜臺站柜。新相公每天要負責端飯、掃地、伺候掌柜等雜活。以掃地為例,要求清掃得認認真真。為考查其品行,掌柜們預先在地面偏僻之處以及最容易被忽略的陰暗死角,有計劃地放一定數額的銅幣或銀兩,還要將放錢之處分別登記地點金額,考查你掃地的“成績”。第一天,相公就可能掃出錢幣,并交到柜上,后又連續掃出一些,又交在柜上。每天有“成績”,但難免有見財動心的人,經一段時間察看后,最后的“成績”就出來了。有的掃地細致徹底,銀元、銅幣沒有如數交齊,部分落入私囊,此乃有貪心、不忠誠的表現,給記“劣等”;有的地掃得不夠細致,有的死角尚未掃到,錢未如數掃出,也未入自己腰包,此乃無貪心,較忠誠,只能記“中等”;只有那些掃地認真仔細,完全徹底,銀元、銅幣一文不少如數交柜者,才給記“優等”。對于中、劣等者,也不是一棍敲死,而是因勢引導,繼續觀察考驗。當相公期間,除白天做雜活外,晚上按資排輩依次就座,進行寫算練習,3年期滿后,才能決定是否留用。優者另行通知,差者即婉言辭退。
第三步,小相公再次入號之后,即升為小伙計(正式站柜店員),起初多在柜臺外站柜,聽從柜臺大伙計指揮,進行輔助性的經銷,逐步學習獨立經銷。但每晚仍要練習寫算,以“尺牘”(一種書信專用書)為范本,練習寫信、書法,珠算也要進一步提高,向掌柜學習“袖囤金”速算法,不過此法難于掌握,非特殊天賦者多難學會。如此經過兩個3年或兩個5年,才能決定自己最后的命運。有才學、有作為的優者為賬房(會計)候選人。能力一般者仍作伙計,甚至終生為門市營業員,這種身份的人,在故鄉人看來為無能之輩。人們譏之為“老相公”。
第四步,選任賬房先生后,就已初步定為掌柜的后備人選。經過5年或10年,才能升任掌柜,但不一定是“第一把手”的大掌柜。
第五步,大掌柜的人選就難乎其難了。一般來說,都需要經過前面幾個階段即20年至35年的長期考驗,直到中年,也就是年齡在40歲左右才行。即使最快的任用,也得經過20年的長期考查,最后才由執事的大掌柜稟報財東而予以選用。
可見晉商對人才的培養不僅在技術方面有基本的要求,而且在道德方面也有很高的要求。這種對員工德才嚴格而全面的培養方式,適應商號經營需要,反映了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刻影響。
培養子弟的家規家訓
在晉商大族中,有些家庭能夠創得大業,并守得住業,興盛時間較長,而有些家庭則衰敗得快,其中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前者重視家規家風,而后者家規弛、家風差,敗家子弟也多。
祁縣喬氏,其始祖喬貴發與秦姓在包頭經商發跡后,秦某是在原籍筑房置地,過起財主生活,結果坐吃山空。加之秦氏子弟吃喝嫖賭,樣樣都全,揮霍浪費,入不敷出,逐漸從包頭商號內抽股出去,又全部花光,秦家抽出的股權由喬家補進,最后喬、秦二家的復盛公14個財股中只有秦家一厘二毫五。再說喬家發跡后,只是在舊院里蓋了個像樣的四合院。他們深知,買賣有賺就有賠,既要賺得起也要賠得起,才能立于不敗之地。在買賣興隆時,他們便把賺下的銀子積存起來,以備不測,并且教導子女要勤儉持家,絕不能奢侈浪費。
到喬致庸時代,喬在中堂又比較明確地制定了家規家法,約束子弟。其家規主要是:一不準納妾;二不準虐仆;三不準嫖娼;四不準吸毒;五不準賭博;六不準酗酒。喬氏子弟基本上都能遵照執行上述條款。在封建社會,豪門富賈大都是三妻四妾,大小老婆成群。然而喬氏無一納妾者。喬致庸一生娶了6房女人,全是續弦。第五代映字輩,喬映霞先后續弦楊、劉氏,與劉氏離婚后,一直未娶。喬映霄娶妻馬氏,夫妻感情篤深,后馬氏被匪徒綁票,營救不及,慘遭毒手,之后其一直未娶。喬映奎妻子只生有女無男,當時社會是男權至上,還有“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封建禮法,按喬映奎的身份,討個姨太太接續香火是順理成章之事,但懾于家規,映奎未敢如此,只能過繼侄子為自己頂門立戶。對待仆人,喬氏也有獨到之處。喬氏對待仆人很寬容,不僅保證傭人吃得飽,穿得暖,還注意尊重傭人的人格。喬在中堂用女仆只用老媽子(已婚婦女),不用小丫環(未婚少女)。給仆人的工資也較優厚,逢年過節還另有賞賜,把面、肉、柴、煤等按時發送到各傭人家中。對年老且在家中服務多年的傭人則養起來,愿回家的每年發給一定數額的津貼,維持其生活。傭人偶有小的過失,也不惡語相侵,更不打罵虐待。傭人家如有天災人禍,均熱情相幫。因此,這些傭人多能對主人盡心盡力,有的傭人甚至心甘情愿代主人受刑蹲監。
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天旱無雨,由于鄰村張莊與喬家堡共用一個渠引水灌溉,因用水先后次序發生矛盾,引發了兩村人大規模的械斗。喬映霞時正年輕好勝,提了一支毛瑟槍出來為本村人助威,他本想擺擺威風嚇唬一下張莊人,不想槍法不精,當場竟使一人斃命。殺人償命乃天經地義之事,正當喬氏一家人急得團團轉時,有一仆挺身而出,說:“主人待吾等不薄,今日主人有難,豈能坐視,打架時吾也在場,就說人是俺打死,官司我去打,人命我去償,也算跟主人一場。”就這樣,此仆果然代主服刑,喬氏對其家百般照顧,蓋了一宅院,買了幾十畝地。過了幾年,恰遇光緒帝、慈禧后駕崩,大赦天下,此仆竟被減免死刑,最后被保釋出獄。
晉商家規家訓中的“經世致用”教育也很值得注意。如蒲州張氏家庭鹽商張允齡,終年行商在外,幾年才能回家一次。為了督促子弟學習,他經常購買有用的書籍寄到家供他們學習。
與張氏一門相類,榆次常氏家族也對教育子弟非常重視。常氏長輩讓子弟博覽群書,且在子弟耳邊以“經世致用”之訓時時提醒。十三世常立教不僅熟讀經史,而且“綜覽兵家……又旁匯天文、主遁諸書”,可稱博學之士。他在主持家塾時,總是“擇其可以致用者”教授族中子弟。我們雖不能簡單斷言,上述“可以致用者”都是單指經商理財可以借鑒的學問,但是,針對一商人家庭的教育而言,顯然有這一層含義包蘊其中。(責編 東 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