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年齡漸長,不時會有一些年輕人前來“討教”,最經常的有兩類問題:一是畢業時該怎么選擇;二是工作了一段時間后考研讀書劃不劃得來。——說是“討教”,在我看來,不過是多方撒網,寄望于恰好網中自己心中的那條魚。即便如此,我還是很認真地回答。因為覺得:這些問題對自己,也未必已有一個確定可靠的答案。回答問題,便是發現更好答案的機會。
最近的一次讓自己感到滿意。一位做了五年新聞人的女孩想選擇讀書,卻擔心徒費錢閑沒什么用處,躊躇間下不了決心。我沒有給她答案,卻說了在我看來做決定所需的兩點認識:
其一,讀書可提高生活質量。因為生活中所有的難題都與思考有關,如果讀書順利的話,就能解決如何確定地選擇的問題,這是一生無法回避的難題。
其二,大用無用。正因為此,想借讀書解決現實問題一般不太可能,最理想地看,認為讀書后會比當下有更好的選擇,此一信念需要一種稀缺的心智品質來維持:即保持對未來美好的想像。未來沒有保證,但可以創造。
之所以滿意自己的回答,是因為這個回答,既不唱高調又不流于算計,切切實實,只是從自己的體會而言。“知識改變命運”就是一個高調,如果一味盲信,撇家舍業地靠讀書去“搏命”,說不準“命運”是一個向下改變的過程;而如果一味算計,算計是沒有盡頭的,手里攢下了過人高的各色證書,也會“人比人,氣死人”。
細細一想,自己不過換著法兒說了個老道理:讀書會提高修養,修養雖未必有具體效用,卻能指導生活中的選擇。如果說有什么個人體悟的話,就是這個“修養”的錘煉,不是閉關靜坐或是魚蟲花鳥,而是在思考中與他人交流,是在辯駁與論爭過程中,不斷加深對問題的認識和分析。看問題如果能入木三分了,生活中自然會更加自主、自由一些。
之后不久,在看一本著名女哲學家的傳記時,獲得了一種震撼并且恐懼的感覺。這位名叫漢娜·阿倫特的哲學家,終其一生都對納粹的邪惡進行反思。她指出了一種“邪惡的凡常”:邪惡埋在每個人的內里,它如此凡常,不過就是凡人不經思考與判斷的行為結果,而不是什么魔鬼附身或是鬼使神差的造化。在她眼中,那些執行大屠殺命令的納粹嘍啰,就在于反省和思考的匱乏。
阿倫特以極端的方式讓我對自己的想法充滿信心。不過,還是決定:以后再面對同樣的問題,只需推薦讀一讀這位女哲學家,她的說法的說服力,是震撼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