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如果說電視紀錄片《中國侏羅紀公園》在中國紀錄片史上寫下了濃重的一筆,無外乎其對主題的先行、獨特的敘事視角、思維的前瞻性等有意識地進行了大膽的探索和運用。本文僅從學理角度試圖解讀和闡釋《中國侏羅紀公園》在“另類意義”層面上的成功軌跡。
[關鍵詞] 紀錄片 主題先行 敘事視角 思維的前瞻性
由中國視協的電視紀錄片學術委員會、中共貴州省委宣傳部、中共遵義市委宣傳部、遵義電視臺四家單位聯合攝制的4集電視紀錄片《中國侏羅紀公園》,連續4天在中央電視臺國際頻道《走遍中國》欄目黃金時間播出后,觀眾的反響很強烈,好評如潮。
較之一般形態的電視風光紀錄片,《中國侏羅紀公園》帶給了人們一種不同尋常的全新的感受和耳目一新的感覺。它既不是單純的電視風光片,不是純粹的電視藝術片,又不是以歷史見長的電視文獻專題片,但人們既能從中充分滿足視聽感官的審美享受,飽償大自然的絢麗和鬼斧神工,同時又能夠清晰地領略到貴州省厚重的地域文化和歷史內涵。即電視紀錄片《中國侏羅紀公園》走的是一條“集歷史、人文、自然風光、科學探秘、知識普及為一體”的陷子。我們已很難再用傳統的紀錄片樣式對其進行總結和文本歸類。從這個意義上講,電視紀錄片《中國侏羅紀公園》的有意探索和創新是比較大膽且不乏“另類意義”的。
一、主題先行的范例
關于主題是否應該先行,歷來有兩種爭議:一是古典主義紀錄片強調主題先行,“紀錄片主題應該先行,主題應該在充分的前期準備之后,在考慮了角度切入點之后就加以確定,主題確定之后才能圍繞主題去記錄生活。鏡頭絕對是有目的的,決不是漫無目的地見到什么拍什么,鏡頭不能說明主題時就不要拍。一部紀錄片不可能沒有主題”;一是新現實主義紀錄片則主張客觀的記錄,反對預先確定具體的主題,堅守“存在先于含義”的信條,認為“故事的發生與發展具有生命般的真實與自由。”
電視紀錄片《中國侏羅紀公園》顯然遵循于前者,且是主題先行的絕好的成功范例。據該片的編導郭西昌在《創作手記:把自然風光類紀錄片做好看》一文中講:“這是一篇命題作文。既然題目不能動,攝制組成員就只能在《中國侏羅紀公園》幾個字上動腦筋,尋找切入點、突破口。”該片的選題從侏羅紀時代的綠色生態環境入手,本身就是對電視風光片創作的一種挑戰。盡管在2000年10月舉辦的神秘赤水河旅游節上,貴州省赤水就獲得國家旅游局批準設立“中國侏羅紀公園”,并在赤水金沙溝掛牌,但要想通過一部紀錄片來論證該地區具備侏羅紀時代的特征和生態環境,就不只需要大量的相關知識和現存的材料作為論據支持,恐怕還得具備巨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和一往無前的勇氣了。即該片選題所注定的敘事時空的大跨度和起承轉合,并非僅靠幾句簡單的解說詞就能夠自然轉場和涵蓋得了的。
尤其該片究竟應以何種方式切入敘事并圍繞主題——侏羅紀的綠色生態品牌進行表現,編導者也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的。據編導郭西昌在《創作手記》中講,他是在遵義會議會址紀念館前得到了有益的啟發:2005年恰逢遵義會議召開和紅軍長征勝利70周年,而遵義會議的召開和紅軍四渡赤水的神來之筆,是紅軍長征勝利的基礎。編導者在有意無意中捕捉到了“紅色歷史”和“綠色風光”之間的和諧統一和內在聯系。于是,電視紀錄片《中國侏羅紀公園》的每一集都從紅軍在遵義、在赤水河畔留下的傳奇故事開始,從這些觀眾看似熟悉實際上又陌生的歷史事件切入,就拉近了與觀眾的距離,然后再尋找這樣的歷史故事和自然風光背后的內在聯系,進行大時空跨越和轉場,并逐步展示《中國侏羅紀公園》的內容,而講述歷史故事的目的還是吸引觀眾去關注赤水河畔的綠色生態品牌——侏羅紀公園。不管該片的敘事時間和空間如何大幅度地跳躍,“紅色歷史經典”與“綠色生態環境”的和諧作為一條主線一直貫穿該片的始終。
二、獨特的敘事視角
關于紀錄片的敘事,按照早期的傳統觀點,只有故事片當中才有敘事,而以對真實時間、真實空間、真實場景等事實盡可能的客觀化敘述、盡可能保持生活原汁原味的紀錄片,則很難或根本沒有“敘事”。很顯然,這種看法在當下已經成為歷史,且無需討論,沒有敘事的紀錄片是不存在的。紀錄片在敘述中不允許虛構情節,但并不排斥情節化的敘事。
電視紀錄片《中國侏羅紀公園》之所以給人以一種全新的感受乃至“另類”的感覺,主要就表現為敘事視角的獨特與創新——不是單純為拍攝風光片而拍風光,而是把罕見的自然風光和原始生態環境的展示大膽地寄寓于講故事的流程當中。即每一處重點推介的自然景觀都盡量通過故事化的講述方式來完成,就于無形當中增加了該片的趣味性和可視性。比如,在第一集中考證侏羅紀時期的標志性植物桫欏——恐龍當時的主要食物時,就在采訪眾多專家的過程中,著重講述了桫欏被無意中發現的驚喜和傳奇故事:在第二集中介紹丹霞石時,又突出挖掘了袁錦道——被譽為貴州省第一個資本家當年在山溝里利用丹霞石創辦工廠的傳奇經歷:而在第四集中,講到竹子和人們的生活密不可分的關系后,則推出了現在的50萬畝竹海卻是來自福建的三棵竹苗的離奇故事等。有了故事性,自然風光的展示就有了主線,有了靈魂,有了看點,就能吸引觀眾看下去,也就達到了展示自然風光的根本目的。恰如紀錄片大師格里爾遜給紀錄片所下的定義:“紀錄片就是從日常生活中拍出一部戲劇來。從一個問題中寫出一首詩來。”只不過,紀錄片是用真實材料寫成的“故事”罷了。
不僅如此,編導者還有意采用了“限制性”的敘事視點,回避了敘述者無處不在的“全知”視點。敘述者同觀眾一樣只知道所記錄事件的部分內容,與觀眾一同期待著事件的真相,即敘述者實際上是在代替觀眾對想要了解的情況進行提問。比如,在第一集中敘述者就曾經提出了如下的問題——“赤水河流域為什么被稱為侏羅紀公園”、“侏羅紀的特征有哪些”、“桫欏的發現說明了什么”、“赤水河河畔是否存在恐龍的痕跡”、“恐龍滅絕的原因是什么”等。這些問題的提出,本身就是編導者有意設置的敘事懸念,并意欲通過該片向觀眾解釋和回答《中國侏羅紀公園》獨特的自然景觀和神秘、原始的生態環境。觀眾也就在有意無意間獲得了相關歷史、人文與科學知識的同時,不知不覺地融入了該片,甚至可以說是與編導者一道共同參與了創作。
畢竟《中國侏羅紀公園》是一部對外宣傳的自然風光片,漂亮、好看、鏡頭美又是必須的、且不可或缺。即優美的視聽語言和聲畫元素,同樣是構成該片敘事造型的重要手段。于是,我們才能從片中隨時感受到大自然的造化天成和獨特的韻味——史前桫欏的生機勃勃、竹海森林的郁郁蔥蔥、丹霞絕壁的大片的紅色、三岔河的柔美、神女瀑布的“人體造型”、白鷺歡快的盤旋、獨竹飄的愜意等。甚至在游客的手指間翩翩起舞的蝴蝶、緩緩纏繞攝像機的小蛇、見縫就鉆的潺潺細流、特別是一位85歲的老人撐著小船載著游客的悠然景象等,都不覺讓人嘆為觀止:人與自然、自然與自然在純凈的青山綠水之間原來是如此的和諧和渾然一體。因之,電視紀錄片《中國侏羅紀公園》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歸功于其獨特的敘事視角,特別是紀錄片的“故事化”和聲畫造型的再現手法,既讓觀眾在生動:有趣的故事中了解了很多的相關歷史和科普知識,也通過該片盡情地展現了優美、罕見的自然風光之神奇,進而在另一個層面上“不露痕跡”地達到了宣傳和打造赤水河畔——中國侏羅紀公園的綠色生態品牌的功效。
三、思維的前瞻性
中央電視臺軍事部主任(該片的總導演)劉效禮曾經講過:“電視片成功的背后是真實,在真實的背后是紀實,在紀實的背后是人,在人的背后是觀念。”這里所說的“觀念”是指創作者在思維品質上的大膽嘗試、探索和創新。而創作者的創新思維品質——不僅體現為開放性思維、求異性思維、宏觀性思維、問題性思維等,更重要的還要具備前瞻性的思維能力。
電視紀錄片《中國侏羅紀公園》呈現出的縱橫捭闔、大氣磅礴之勢,除了主題的明確、敘事視角的獨特外,其編創人員思維的前瞻性更是功不可沒。即他們沒有停留在事件的表面就事論事,而是以深50的、發展的眼光挖掘和繼續關注“中國侏羅紀公園”的未來命運。如在第三集中關于瀑布群的考察,他們就沒有滿足于已經找到了“瀑布四季長流不絕的根本原因”,而是對有“千瀑之鄉”的赤水市的瀑布群“奇觀”又進行了深層的挖掘——原生態的自然環境和原始森林植被是其取之不竭的巨大的綠色水庫。隨之而來的“地球同緯度地區面積最大的常綠闊葉林保存至今是大自然的偏愛還是歷史的必然”的善意詢問,顯然不答自明了。
編導者對這種象征著富貴、沉著、福氣臨門的紅色地貌以及道教極力推崇的風水寶地,在毫不掩飾贊美、欣賞和享受之情的同時,也并非不無憂慮。他們曾借恐龍的滅絕發出這樣的感慨——“恐龍神秘地消失了,卻給后來地球的統治者留下了原始古老的侏羅紀公園。當人們走進這塊神秘的土地,盡情感受原生、純凈、美麗的生態文明的同時,會不會產生這樣的遐想:我們的將來是否面臨和恐龍同樣的命運?人類又應該給地球留下一些什么呢?”這絕不是杞人憂天、危言聳聽,既發人深省,更振聾發聵。即編導者這種以積極、思辨的態度對中國侏羅紀的自然生態環境以及人類社會的文化生存空間等所做出的價值判斷和人文思考,其實已經前瞻性地跨越了紀錄片單純的事件真實和機械的記錄本性,甚至上升到了紀錄片的靈魂境界一哲理真實。
紀錄片創作的最終目的就是要讓觀眾保持對現實中應該注意而沒有注意到的、應該思考還沒有思考的問題的認識。紀錄片《藏北人家》的導演王海兵曾說過:“只有在紀錄片創作中融入對于整個人類共同面臨、共同關心的問題的思索,只有將紀錄片創作引向人的心靈與情感世界,才可能激發觀眾的審美共鳴,形成深層的對話。”在這個意義上講,一部成功的紀錄片究竟記錄了什么樣的內容其實已不特別重要,關鍵是它反映了什么樣的靈魂。電視紀錄片《中國侏羅紀公園》的靈魂正在于——從中國赤水流域紅色的歷史文化經典到侏羅紀公園綠色生態品牌的自然轉場,且又比較貼切、嫻熟地延伸到全世界“和平與發展”的生態主題。甚至可以說它是以一種前瞻性的眼光選擇了一個人類學范疇的國際化大題材,不僅內容厚重、觀念大氣,且哲理意義深遠。
這樣說來,電視紀錄片《中國侏羅紀公園》也并非就完美無暇了,其在個別細節的處理上仍存有些許的遺憾。諸如,在紅色歷史的影響與綠色生態品牌的內在銜接上仍嫌不夠緊密,過渡和轉場略有生硬嫁接之感:而有些本可以有故事的事件,卻一筆帶過,沒有繼續展開,像給古樹披紅綢子的習俗,想必觀眾正期待著看下文,卻戛然而止;再如105歲的老人與放學歸來的孩子們圍坐在古樹下的場景,本是很人性化需要進一步渲染的鏡頭,卻似蜻蜒點水、點到為止,給人以言未盡意之憾;另外,有些解說詞嫌累贅,本來已設計好由專家來講述的事件原委,解說詞就沒必要搶先解釋一番,而有時解說詞又與畫面很明顯地游離;再有就是每一集的開頭都從一個城市的全景航拍開始切入,使得相對整齊、統一的風格鏡頭反而削弱了獨特的創意和魅力等。
即便如此,電視紀錄片《中國侏羅紀公園》還是以其縱橫捭閩、大氣磅礴之勢征服了觀眾,特別是以其全新的視角、豐富的知識含量以及上乘的視聽語言等打造了一種嶄新的電視風光類紀錄片的創作模式。這對今后的紀錄片創作不只是一種嘗試,更是一種創作理念的激發和啟蒙,它不愧為中國紀錄片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