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該劇人物鄭樹森在稱謂上經(jīng)歷了“頂針”、“小癟三”、“鄭老大”、“鄭老板”、革命“同志”一系列變化。這集中體現(xiàn)了他性格的轉變,該劇的創(chuàng)作者緊緊地把握了兩極的張力,把鄭樹森前后遇事處事的態(tài)度和方法作了對比,并通過稱謂的差異,巧妙的挖掘了人物內心世界的變化。筆者借助物理學的理論,從內在(本位勢能)和外在(位置勢能)兩個角度對游刃于兩極間的“致中和”能量進行動力學的解讀,把鄭樹森的人生經(jīng)歷以“鄭老大”時期為界分為前后兩個階段,前一階段,位置勢能明顯占主導地位后一階段,則是奉體勢能占主導地位,位置勢能、本體勢能在不同階段發(fā)揮不同的作用并且在力量上進行著相互轉化。
[關鍵詞] 致中和 人物稱謂 本體勢能 位置勢能
《禮記·中庸》中有言:“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這就是“致中和”理念的出處。其實,“對立者可以共構,互殊者可以相通”的“致中和”理念一直是中國敘事領域的潛規(guī)則或曰基本原理。而作為06年中國電視熒屏上亮點之一的電視劇《刀鋒1937》即熟諳此敘事潛原則,從人物稱謂的變化,到人物自身的位置勢能和本體勢能的相互轉化,都巧妙運用了“致中和”的兩極設置。該劇把弄堂里的小人物鄭樹森拿捏得妥帖精當,把上海灘的“江湖”揮灑得波瀾壯闊。把三十年代的大中國打磨得悲切壯麗,充分體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美學的審美追求和藝術境界。
一、劇中人物稱謂變化所體現(xiàn)的“致中和”兩極理念
筆者分析鄭樹森,不是從鄭樹森本身出發(fā)。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從周圍人對鄭樹森的認識評價入手,對鄭樹森人物性格特色和心歷路程進行反觀。而反觀的最直接方式就是對鄭樹森的稱呼進行比較分析,從中不難看出他性格中的對立相、互殊相。鄭樹森原本是上海弄堂里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有一個綽號叫“頂針”,被江湖上的老大們稱作“小癟三”;經(jīng)過龐德的“栽培”,鄭樹森親手槍殺了惡霸,一夜間成了讓人聞風喪膽的“鄭老大”;后來在虞中和的“提拔”下,他躋身上海灘十二老大的行列,人前人后被稱為“鄭老板”;面對家仇國難,鄭樹森最終成為一名為自由而不斷斗爭的革命“同志”。
“頂針”以及“小癟三”集中體現(xiàn)了鄭樹森初期的主要性格——膽小怕事。正如他自己所說“我就是弄堂里出來的一個小癟三,沒什么大本事,沒什么大志氣,我就是為了一個小日子好好活著,圖個平安。……”所以鄭樹森值班時恰巧遇到龐德越獄,卻因為恐懼無論如何也開不了槍;刑場上,鄭樹森因為不敢槍決犯人,而跪坐在地號啕大哭。
從“鄭老大”這個稱呼開始,鄭樹森逐漸變了個人。其性格中勇敢無畏的一面逐漸被挖掘出來。但是懦弱和勇敢這性格的兩極在此階段還是不斷斗爭相互矛盾的。此時的鄭樹森雖然在千鈞一發(fā)的時刻終于開槍射殺了惡霸常昆,一時間聲名鵲起,成了威霸四方的“鄭老大”。但是在作出殺死常昆這一決定之前,鄭樹森著實苦惱了一番,且殺人之后,鄭樹森亦為此后怕不已,精神恍惚大病一場。
直到參加了十三位老大聚會,鄭樹森才徹底掙脫懦弱,從此躋身上海灘老大的行列,成為赫赫有名的“鄭老板”。“鄭老大”和“鄭老板”雖然只有一字之差,筆者卻分作兩個稱呼,一方面是因為性格從懦弱到勇敢有所變化:另一方面也標志著鄭樹森社會身份地位的轉變,前者“鄭老大”只是街坊鄰居們出于敬畏的稱呼,一個“大”字,彰顯了一介草莽英雄的社會邊緣處境:而后者“鄭老板”不僅表明鄭樹森“棺材鋪”的老板,還透露出鄭樹森已經(jīng)在這個跟政界工商界融為一體的“江湖”中取得了一席之地。鄭樹森稱呼中一個字的微妙變化,是其在上海灘社會地位“合法化”的一大步。
稱謂的變化并沒有到此為止,從“鄭老板”到革命“同志”的變化,可謂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國難當頭鄭樹森沒有為了個人的一己利益出賣國家民族,他站到抗日的革命者行列中,成為一名革命“同志”。這是真正的人性的覺醒,是在特殊條件下進發(fā)出的無私和無畏的英雄主義精神。小寫的“人”字在經(jīng)過現(xiàn)實生活的種種歷練之后逐漸豐實,最終成為大寫的“人”字。
鄭樹森性格上的懦弱膽小和英勇無畏是其性格的兩極,而他從為了“一口飯活著的”頂針最終成長為一名為了中華民族而抗爭到底的民族英雄,則是性格上的反差造就的兩極形象。創(chuàng)作者緊緊地把握了兩極的張力,把鄭樹森前后遇事處事的態(tài)度和方法作了對比,并通過稱謂的差異,巧妙的挖掘了人物內心世界的變化。最終兩極的性格難免“致中和”的必經(jīng)之路,經(jīng)過精神上的涅磐和重生,兩極相互協(xié)調、融合,形成了和諧統(tǒng)一的人物性格。
二、從動力學角度看人物性格變化的“致中和”兩極理念
劇中兩極的“致中和”不是一蹴而就的,其間經(jīng)過了一系列的運轉和整合。在此筆者借助物理學的理論,將從內在(本位勢能)和外在(位置勢能)兩個角度對游刃于兩極間的“致中和”能量進行動力學的解讀。楊義先生在《中國敘事學》中認為,本體勢能“一般來自作品中人物性格的雙構性或者多構性,及其在特殊情境中能量釋放的反應。”而位置勢能“對于本體勢能而言,是外在的。它給人物和事態(tài)以某種難以選擇的選擇契機,給人物和事態(tài)以選擇中的牽引力和扭曲力。”這兩個概念本身就是相互對立又緊密聯(lián)系的,前者強調內在人物性格,后者則強調外在的情景,但二者不是截然對立,只是側重點有所差異。對于鄭樹森這個人物而言,以“鄭老大”時期為界,可分為前后兩個階段對其勢能的轉化進行分析。前一階段,位置勢能明顯占主導地位;后一階段,則是本體勢能占主導地位。
在前一階段位置勢能占主導地位的原因有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客觀上,龐德把鄭樹森作為培養(yǎng)對象,為其設置了一系列的“訓練課程”。這使得鄭樹森如“頂針”其名,仿佛是被別人捏在手里的針,可以繡花,亦可以傷人,全憑拿針之人龐德的使喚。所以龐德就是鄭樹森位置勢能產(chǎn)生的外在動力。另一方面是對于鄭樹森自身而言,現(xiàn)實生活中的他與龐德期望其成為的形象之間存在落差,懦弱和強悍的兩種性格在鄭樹森身上產(chǎn)生了巨大反差和強大的張力場,為鄭樹森位置勢能積蓄了內動力。
以鄭樹森給“中和堂送禮”為例。來分析位置勢能是如何發(fā)生作用的。龐德剜肉做藥引,要鄭樹森給生病的虞中和送去,并謊稱自己和虞中和是十多年交情的老朋友,并且附送了神秘禮物。鄭樹森毫不知情,欣然前往。到了中和堂,因為其送來的禮物,不僅僅是治病的中藥,還有一口要命的棺材,讓鄭樹森面臨生命危險。緊急關頭他急中生智說出“兩國交戰(zhàn),不斬來使”的戲詞,才逃過這一劫。
這一段落中創(chuàng)作者利用了有意味的鏡頭和兩個場景交替敘事來呈現(xiàn)位置勢能和本體勢能之間的微妙關系。在鏡頭的運用上,中合堂里鄭樹森莽撞送藥被下人攔截之后,導演多次選取鄭樹森身后略低的全景景別拍攝了站在廳堂中央與中和堂幾十號人“對峙”著的鄭樹森的背影。畫面中,鄭樹森距鏡頭較近,形象略顯高大,表明此時他雖然對當時的場面有所不安,但是仍然強打精神努力鎮(zhèn)定;但因其以背影出現(xiàn),給人以被動、不安全的感覺,暗示他當時危險的處境和內心的忐忑不安,同一畫面中,虞中和等人距鏡頭較遠,畫面比例相對較小,但他們是以正面的群體形象出現(xiàn),三面環(huán)繞,形成一種緊張嚴肅的氣場。一個全景鏡頭把當時的客觀情境和鄭樹森的內心的活動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也展現(xiàn)出強大的位置勢能迅速集聚的過程。伴隨情節(jié)的發(fā)展,直到因為他送來一副棺材,被認為是辱蔑中和堂按規(guī)矩要被砍掉四肢時,位置勢能積累達到頂峰。偶然和必然的遇合,讓這個無辜小人物身處絕境。這時鏡頭景別也發(fā)生了變化,由于鄭樹森是反綁在木板上被人抬到虞中和面前,所以導演借虞中和、鄭樹森的空間位置確定攝影機的位置,以二人的主觀視角來拍攝對方的近景和特寫鏡頭。從鄭樹森躺著的位置來仰拍虞中和,近景鏡頭有些變形,呈現(xiàn)了虞中和霸氣蠻橫的一面;從虞中和的角度俯拍鄭樹森,一個特寫鏡頭表現(xiàn)出鄭樹森的被動、無助。此時鄭樹森已經(jīng)身處絕境,位置勢能也積聚到最高點。虞中和一句“拖出去吧”,強烈的求生欲望把鄭樹森積聚多時的位置勢能引爆了,瞬間傾瀉而下轉變成強大的行為動能和本體勢能。開掘出鄭樹森內心深處的巨大潛能,反綁在木板上的鄭樹森雖然也有恐懼和困惑,但是勇敢和智慧也一點點顯現(xiàn)出來,一句“兩國交戰(zhàn),不斬來使”最終讓他死里逃生。由前面的展現(xiàn)環(huán)境的大景別鏡頭,強調位置勢能的決定作用,轉變成為直逼人物內心世界的小景別鏡頭,表現(xiàn)出位置勢能逐漸向本位勢能的轉化,鏡頭語言的運用很好契合了位置勢能的變化過程。
另外,這一段落在結構上采用了兩個場景的交替敘事。兩個場景一個是中和堂,一個是龐德的住所。龐德和喬譙的對話兩次穿插在中和堂的緊張局勢當中,直到從中和堂死里逃生的鄭樹森來到龐德面前向他質問,兩個場景化為一個。龐德和喬譙的對話揭示出“中合堂送禮”一事是龐德精心設計的一個局,所有的事,隋都在按照他的計劃一步一步往前發(fā)展。這一場景的敘事表明龐德就是這位置勢能的外在動力,是他把鄭樹森推向了火坑、絕境,也把他推到了位置勢能的高位。最后鄭樹森跑來質問,是位置勢能一部分轉化成本體勢能后催發(fā)的行為,鄭樹森要知道“為什么”龐德要置他于死地。
以“鄭老大”為界的前一階段,鄭樹森多數(shù)是在位置勢能的作用下被動的接受環(huán)境帶給他的一切。但是隨著位置勢能和本體勢能力量上的此消彼長,以及不斷有位置勢能轉化成為本體勢能,鄭樹森性格中剛毅英勇的一面逐漸顯現(xiàn)。所以在后一階段中,鄭樹森在兩種性格的沖突對立中開始自我覺醒,本體勢能在人物的行為方式上起了主導作用,他開始用自己的智慧和自己的行為方式處理生活中和江湖上的事情。
以鄭樹森參加十三家老大的聚會為例,席間他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孟胖子死在餐桌上,被血濺了一身的鄭樹森面不改色,從站在門邊,到坐在席尾,一直坐到了虞中和的身邊。由于鄭樹森個人的出色表現(xiàn),虞中和不得不點頭,為鄭樹森在上海灘開了新的鄭字頭堂口。
本體勢能從此占有絕對的主導地位。外在的情景再也不是積聚勢能的高地,而成為本體勢能得以釋放的觸媒。鄭樹森在聚會上三換座位的行動,都是他在本體勢能作用下將內心思想情感外化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聚會上鄭樹森先是坐在門口,一個特寫鏡頭,一碗酒一飲而盡,緊跟是他雙臂張開攤在椅子扶手上的中景鏡頭。這一飲而盡和攤開的雙手都表示在坐下之前的那些尷尬膽怯已經(jīng)一點點消失,心中的情感在一碗酒之后變得濃烈起來。鄭樹森的本體勢能開始積累,為他后面的行為動作積蓄能量。鄭樹森主動提出要坐桌邊的空位子,雖然沒有如愿但是大家空出了桌尾讓他坐下了。從這第一次換位子開始,他的本體勢能逐漸轉變成為行為動能,讓他按自己的方式采取行動。孟胖子死在鄭樹森面前的時候,他遲疑了一下繼續(xù)大口吃肉,并踢翻了席尾自己的椅子坐在了孟胖子的位子上。這第二次換位子,暗示著鄭樹森的野心和霸氣。等到第三次換位子,他從席尾坐到虞中和的身邊,此時他已經(jīng)完全不懼怕這個局勢,相反他在力量對比上雖然人單力薄,但是從他座次的變化和語言的應對上,他的力量明顯處于上升的態(tài)勢,并且不可遏制。鄭樹森在自己性格和內在爆發(fā)力的支配下,決定了整個局勢的發(fā)展方向和態(tài)勢。鄭樹森的英勇膽識讓本體勢能不斷累積并釋放為動能,一系列的行為動作成就了一千讓人嘆服的“鄭老板”。
綜上所述,《刀鋒1937》中的塑造的人物鄭樹森,不僅兼顧到性格上的兩極特點,而且通過位置勢能和本體勢能的轉化過程,使得二者自然合一。塑造出了一位“形神兼?zhèn)洹薄皠倸獠慌釟獠粩z”的人物形象。為該劇的成功奠定了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