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塞尚與石濤是東西方美術史上的杰出人物,他們的背景存在很大的差異,但是他們的藝術生命精神存在著眾多的相同之處。
[關鍵詞] 繪畫 自然 藝術創作 創新精神
一、塞尚與石濤
保羅·塞尚是后期印象畫派的代表人物,他追求畫面的表現形式,對運用色彩、造型有新的創造。他在參加印象派畫家展覽會時,放棄了印象主義者追摹自然界表面色光反射的做法,提倡畫家依照自己的思想和精神重新看待自然界事物,并且在作品中依照這種認識重新組構事物。由于這種認識方法上的徹底變革。塞尚在西方美術界一直被譽為:現代繪畫之父。
保羅·塞尚于1839年誕生于法國南部,他的父親是一個銀行家。19歲到巴黎學畫,支持反對古典主義學院派的斗爭,與印象派畫家莫奈、畢沙羅、雷諾阿等相結合。后來,塞尚努力探討物體內在結構的思索使他不得不對印象主義發生懷疑,他指出:“世界上的一切物體都可以概括為球體、圓柱體和圓錐體”。從而在畫面上做到極大的概括。他反對傳統繪畫觀念中把素描和色彩割裂開來的做法,追求通過色彩表現物體的透視。他的畫面,色彩和諧美麗。面對寫生對象,他總是極其審慎地觀察、思考和組織畫面的色調,反復推敲,反復修改。為了長久地反復鉆研,他經常選靜物畫為題材,在這些精心組織的靜物畫中,塞尚并不過多地重視空間、體積和透視豐富的科學性,而是更加注重畫面形和色的平面布局,力求達到一種類似圖案一樣的平面的和諧與均衡。
塞尚的父親去世后,兄長為他在普羅旺斯的莊園中安排了舒適的生活,但他仍孜孜不倦、勤奮作畫。1895年,畫商為他舉行過一次展覽,共展出作品150件。1900年巴黎萬國博覽會舉行“法國藝術100周年紀念”美展,塞尚的3件作品入選展出。1904年,巴黎舉行“向塞尚致敬”專題陳列,并出版了介紹畫家的小冊子。從此,塞尚的名字才廣為人知。1906年10月2日,塞尚照常凌晨起床到野外去寫生,但是,他卻沒有能夠再回到自己家里,由于心臟病瘁發,他在作畫中死去。這一年的年底,人們為他舉行了大型回顧展,系統地層出塞尚的作品,并且介紹了他的思想。這個展覽會使一名剛剛從西班牙的窮鄉僻壤來到巴黎的青年大為感動,他便是后來成為20世紀最偉大的天才畫家的巴勃羅·畢加索。他從塞尚的藝術中萌發了立體主義的觀念,并且廣為發展和傳播塞尚的思想。
石濤是中國17世紀中葉到18世紀初的一位獨創派繪畫大師,也是中國古代文人寫意畫的最富有創造性代表畫家,其繪畫成就受到三百多年來無數藝術家的推崇。石濤的繪畫理論也非常獨特,他的《畫語錄》是中國繪畫理論史和美學史上的重要作品。
石濤約生于1641年,廣西桂林人。原名朱若極,后更名元濟,又名超濟,小字阿長,號大滌子等。他是明代的皇族,明靖江王朱贊儀十世孫,石濤的父親亨嘉因為自稱監國,被唐王朱聿鍵處死于福州。當時石濤年齡很小,被太監帶走,之后由桂林赴全州,在湘山寺削發為僧,改名石濤,
石濤在繪畫藝術上成就極為杰出,由于他飽覽名山大川,“搜盡奇峰打草稿”,描繪出自己雋永蒼郁的風格。石濤善用墨法,枯濕濃淡兼施并用,尤其喜歡用濕筆,通過水墨的滲化和筆墨的融合,表現出山川的氤氳氣象和深厚之態。石濤工詩文,善書畫。其畫擅山水,兼工蘭竹。其山水不局限于師承某家某派,而廣泛師法歷代畫家之長,將傳統的筆墨技法加以變化,又注重師法造化,從大自然吸取創作源泉并完善表現技法。作品筆法流暢凝重。松柔秀拙。尤長于點苔,密密麻麻,劈頭蓋面,豐富多彩:用墨濃淡干濕,或筆簡墨淡,或濃重滋潤,酣暢淋漓,極盡變化;構圖新奇,或全景式場面宏闊。或局部特寫,景物突出,變幻無窮。畫風新穎奇異、蒼勁恣肆、生意盎然。其花鳥、蘭竹。亦不拘成法,自抒胸臆,筆墨爽利峻邁,淋漓清潤,極富個性。石濤的繪畫,在當時即名重于世,對清代以至現當代的中國繪畫發展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著《苦瓜和尚畫語錄》,闡述了他對山水畫的認識,提出一畫說,主張“借古以開今”,“我用我法”,和“搜盡奇峰打草稿”等,在中國畫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吳冠中先生說石濤早于塞尚兩百年,尊奉石濤為中國現代主義之父。
塞尚與石濤的不同之處是顯而易見的,但是他們在藝術生命精神中體現出了本質上的相同。
二、富尚與石濤的共同點之一——對于自然的熱愛
塞尚說:“畫家不須再現自然,而是代表自然”。塞尚強調結構與體面的畫法,他把自然看作是一些圓柱體、圓球體、錐體的排置。此后,藝術最終棄絕了那些以前看似寶貴的古老資源。在塞尚和伯納爾的一次對話中,在談及藝術和藝術家們,塞尚曾經說:“他們(指其它畫家)都是不錯的。我在巴黎的時候,每天早晨都要到盧佛爾宮去;但是最后我總是比他們更加接近自然。”
石濤的繪畫感受來自大自然,他長期生活于山川之間,觀察山川人物之秀麗及參差錯落之姿態,鳥獸草木之情趣,池榭樓臺之比例尺度。并說如不能深入其中奧妙、巧妙準確地表現其藝術形態,則是由于尚未掌握貼切多樣的繪畫表現力。在《山川章》中石濤將作者、作品與自然的關系作了詳盡的闡述。“搜盡奇峰打草稿”更成為創作源泉的至理名言,被后人稱頌。他在《搜盡奇峰打草稿》的卷末長題中闡述了山水畫的真實境界應該到大自然中去觀察、體悟。而今天有些畫家卻閉門早車,全在古人那里討筆墨,論優劣,同真正的創作是無緣的。石濤對大自然的理解是極其豐富的,他注意到大自然的種種變化,和蘊積著充沛的生命力,并以之于道相聯系。他并不描繪山川的種種區別,而是注意變化,如山的向背、陰陽、濃淡等。
三、塞尚與石濤的共同點之二——對于前人的繪畫程式的反叛
塞尚之前的造型藝術,藝術從根本上說,是模仿自然或是再現自然的藝術。衡量藝術作品的高低,主要取決于作品再現自然的逼真程度如何,而塞尚的出現,則打破了這個慣例。塞尚的最大成就,是對色彩與明暗前所未有的精辟的分析。除此之外,他更暗示了日后立體主義的基本理論。從印象主義發現新路子的塞尚,并不贊成印象主義所描繪的將對象溶解在光線之中。他反對印象主義過于注重光的描繪而忽略了物象的實體。在1880年之后的塞尚主要致力于在繪畫的世界里表現富有秩序的、確實而堅固的感覺。塞尚的藝術原則是強調主觀感受的重要性,要求根據個人特殊的感受和理性改造對象的形體,使之更單純堅實和引起重量感。他曾說:“畫家在用自己的感覺詮釋他所特有的光學語言時,就給了他所再現的自然以新的意義。他畫的是尚未畫過的東西,他創造著絕對的繪畫,也即說他創造的是現實而不是別的。”可以說,塞尚是第一個從真正意義上用主體意志改變藝術對象的畫家,對藝術家主觀創造性的強調是現代藝術的精髓之一。他否定模仿自然,把客觀物象條理化、秩序化和抽象化,以表達一種超越自然的理想,因而推動了歐洲繪畫觀念的流行和形式主義繪畫的發展。
石濤的“法于何立,立于一畫”是《苦瓜和尚畫語錄》中《了法章》的關鍵,全部石濤話語錄的精髓,透露了石濤藝術實踐的獨特體會,揭示了石濤藝術觀的核心。石濤認為作畫務必從自己的獨特感受出發,創造能表達這種獨特感受的畫法,簡言之,一畫之法即表達自己感受的畫法。石濤之前早已存在各類畫法,而他大膽宣言:“所以一畫之法,乃自我立。”顯然他對大自然的感受不同于前人筆底的畫圖,他力求不擇手段地創造表達自我感受的畫法。故所謂:“一畫之法,乃自我立”。一畫之法,并非指某種具體的畫法,實質是談對畫法所持的觀點。正因每次有不同的感受,每次便需不同的表現方法,表現方法便不應固定不變,而是千變萬化,“蓋以無法生有法,以有法貫眾法也”,而“無法而法,乃為至法”更成為他的至理名言,放之古今中外藝壇而永放光彩。《了法章》提出了石濤對’法,的分析、歸納、理解與總結。石濤從天地運行的規律與法則聯系繪畫的規矩與法則。他認為人們發現了客觀世界的規矩與法則之后,便十分重視規矩與法則,反而忽視了乾旋坤轉之義。法規是從現實中抽象出來的,結果人們卻被法規束縛、蒙蔽,盡管掠取了各式各樣的法,偏偏忘卻了其原理之由來。因此,有了法而不能理解法之源流,這法便成了障礙。古今的方法之總易成為障礙,由于不明白真正的畫家是根據個人每次感受不同而創造出來的,如果明悟了畫法誕生于創造性,程式的障礙自然就不在話下,畫也就能表達自己的心聲,畫能從表達內心出發則程式的障礙也就必然消失了。
四、塞尚與石濤的共同點之三——藝術創作中要尊重自己的感受
塞尚潛心研究實踐自己的發現和繪畫理論,他的作品在思考、把握和造型方面都達到了新的境界,塞尚的目光已遠遠離開印象派而達到了更廣闊的藝術之海。他研究前輩大師的作品并在普桑的畫中發現對象構成了美麗和諧的圖案。塞尚更加關心體積感與構圖,關心均衡與結構,畫面追求凝重厚實和恒定持久的感覺。這種藝術追求驅使他后來決定不參加印象派繪畫展,他覺得自己追求的目標與印象派并不相同,他認為表象的描繪不是對世界本質的洞察,印象派所推崇的光色的分析的再現美不具有深遠的意義,缺乏永恒的價值。對塞尚這樣善于思考的人來說,繪畫不是追求愉悅的視覺活動,而是對人心靈的探索活動。
而石濤的語錄同樣是杰出的作者的體驗,不是教條理論,而是理論之母。石濤感悟到繪畫誕生于個人感受,必須根據個人獨特的感受創造相適應的畫法。這法,它名之為“一畫之法”,強調個性抒發,珍視自己的須眉。《尊受章》中重點體現了石濤對于藝術創作中珍惜自己的感受,而且必須運用它。石濤認為只有靈性的藝術家才能利用理性認識來啟發感性感受,并從感性感受再歸于理性認識。所謂畫受墨,墨受筆,筆受腕,腕受心。石濤的繪畫從造型上看完全是對對象進行主觀的描繪,他經常用錯綜復雜的線條交織,用深淺不同的、大小不同的色點進行有疏有密的分布,創造出具有音樂節奏般的完全個性化的山水世界。他的畫源于自然,而在表現上又極其主觀,他既不拘泥于對象同時又反對因襲于傳統,主張變革。他的手法和觀念完全與塞尚等現代畫家的造型觀念暗合。
五、塞尚與石濤共同點之四——他們開創了各自美術歷史的新紀元
塞尚一生所追求的是一個復雜的哲學問題,此乃“主觀感覺”與“外在現象的”的統合,即所謂的“主客合一”。用形而上的觀點來看,一個真正的藝術家或哲學家,窮其畢生之努力,所不能描摹之內在的感覺,那就是生命自體。而那一個以此生命自體的感覺,所真正要描摹之自然如神明般之對象,就是宇宙自體。這就是哲學中,自體對自體,或自體本身之真正的發生與創造,同時亦即生命與宇宙間,一種真正內在的相遇與合一。塞尚之所以異于以前的繪畫,可以說是一種“繪畫空間”的處理。當塞尚去處理這種“繪畫空間”時,含有兩種基本要素。一種是幾何的結構,另一種即色彩層疊的色調法。但是毫無疑問,在塞尚的繪畫中,并沒有純粹的幾何圓出現過,反之,在塞尚的繪畫中,所謂幾何結構,實際上早已經被色彩吸收掉了。他認為,真正的藝術,開始在藝術家掙脫了一切形象束縛,而以真內部的生命,而面對內部實體之自然的可能里。毫不牽強附會,他提出了20世紀西方表現主義的宣言。
石濤注重筆墨語言的研究和實踐,倡導“筆墨當隨時代”,強調“借古以開今”,反對泥古不化。石濤的革新,正當摹古成風之際。他牽引了繪畫發展向本體的回歸,形成具有強大生命力的文藝思潮,王原祈評價他說說:“海內丹青家不能盡識,而大江以南,當推石濤為第一”。石濤對于揚州畫派和近代的吳昌碩、齊白石、張大千、唐云等等都具有深遠的影響。齊白石也說:“青藤,雪個,大滌子之畫,能橫涂豎抹,余心極服之,恨不生前三百年,或為諸君磨墨理紙,諸君不納。余于門外餓而不去,亦快事也!”
石濤與塞尚自在東西方繪畫演進中,對繪畫藝術生命精神的認識十分相似,他們都強調“繪畫本體”。換言之,他們遵循繪畫自身的規律,凸顯個性,畫自己的畫,并在“自己的畫”中澆注了“有意味的形式”的繪畫語言。石濤注重筆墨意向與“道”的合一,塞尚致力于繪畫語言元素所構成的形式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