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從民俗學視域出發,以他者的目光審視影片中民俗的“在場”,在探討“嫁夫養夫”如何成為可能的同時揭示影片民俗背后的文化張力,并對這一另類婚俗與日常生活之間的沖突進行文化解讀。一窺“原生態”的日常生活本相。
[關鍵詞] “嫁夫養夫”民俗 文化張力 日常生活
年初導演王全安憑借《圖雅的婚事》斬獲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為中國電影再次贏得國際聲譽。以蒙古族生活為內容的電影,印象較深的有《黑駿馬》、《嘎達梅林》、《天上草原》、《季風中的馬》等。與它們相比,《圖雅的婚事》并不遜色,盡管它有很多不足。當“第五代”的大片遭到人們口誅筆伐后,“第六代”作品關注底層現實、充滿人文情懷的整體氣質給人們帶來清新觀感,他們的“草根”色彩與藝術追求加上商業化的努力讓人欣慰。
在全球化語境下,民俗日益成為民族與傳統的符號載體,現實主義也是電影人的永恒追求,民俗與影視儼然已成天然同盟,影視中盡顯民俗的“在場”。該片在內地影評人看來,粗糙的講述似乎配不上金熊獎的份量,好在國外評委們以一種他者的眼光審視影片中別樣的民俗文化。
影片講述一個蒙古女子“嫁夫養夫,的故事:作為全家生活支柱的圖雅累壞了脊椎骨,不能干重活,下身癱瘓的丈夫巴特爾也很無助。圖雅便決定帶著丈夫改嫁養活全家。圖雅的勤勞遠近聞名,求婚的人眾多但都不愿接受巴特爾。對圖雅一直情有獨鐘的老同學寶力爾來了,接走了圖雅和孩子,把巴特爾安排在福利院。巴特爾卻敲破酒瓶割腕自殺但未遂,最后圖雅與經常幫助她的鄰居森格結了婚。
“嫁夫養夫”如何成為可能?沉重內核的故事被安排在雄渾的荒漠鋪陳,神韻尤顯豐足。當悲涼的馬頭琴和悠長的蒙古長調響起,躍出的是個人命運在地域文化蒼涼背景中顯現的原始生命力,電影因契合蒙古精神內質而大氣。除主角余男外,導演啟用當地牧民來表演,在精神上也讓作品很民族化。西部的民俗風情、艱苦的環境、辛酸的故事、紀錄片式的姿態這些因素奠定了影片的成功,“地方性知識”展演出的“原生態”也滿足了他者對地域文化的獵奇心理。
衣食住行、飲食男女、婚喪嫁娶、禮尚往來構成了日常生活的民俗世界,民俗背后的文化張力通過它們來表征。影片在被遺棄的荒原上展開敘事是明智的,當地的風俗和環境為“嫁夫養夫”行為提供了合理性,使劇情贏得觀眾情感上的認同。遠景中荒涼的蒙古草原更顯示出一種粗獷的美,羊群、卡車、荒原……構筑了一幅淡然的風景畫。蒙古精神的特質一如富有蒙古族民歌長調的特質:高亢悠遠,蒼涼渾厚,曲折通透,體現了人類生活綿延的柔韌。在圖雅離婚后,來了好幾撥求婚的人,其中騎馬來求婚的場面頗有幾分“原始”味道。路過的幾個婦人幫忙抬起翻倒的拖拉機,邊用力邊吟唱,場面又十分“草原”。娼禮儀式上的吟唱以及敬酒時的儀式尤顯莊重。馬頭琴演奏、蒙古考全羊、奶茶、那達慕大會、蒙古婚儀等具有民族特色的民俗也為影片注入了難以言喻的力量。
影片中“嫁夫養夫”的婚俗在我國很多歷史時期和地區都曾出現過,站在人類文明的鏡像高度,探究作為文化現象的婚俗,可以透視出傳統文化中諸多不為人所熟悉的面相。高丙中教授概括民俗的存在形態為兩種:“文化的和生活的。前者表現為相對靜止的民俗事像;后者表現為動態的民俗過程。”作為生活的民俗不只是簡單的被懸置的符號,而是民眾全部的日常生活,這種日常生活離我們更近,體現了原生態的生活本相。電影的敘事也是力圖表現生活的本相。“電影的第一要義和不可缺的最終標準,就在它是否具體而真實地反映了生活。影像的功能,誠如果戈理所說,是在表現生命本身,而非生命的理念或論述,它并不指涉或象征生命,而是將它具體化,表現它的獨特風貌。”
當然專業影評人也許會分析諸如現代化進程對農民的剝奪、民族問題、情感生活朗道德困境等影片背后隱喻的宏大主題。筆者試圖從日常生活批判理論出發,對劇中另類婚俗與日常生活沖突進行關聯性的闡釋。從民俗學角度觀之,日常生活作為人的一種生活或生存方式,是活動主體的世俗表征。烏丙安教授認為大量的民俗壓力形成的習慣勢力的自然控制表現為一種民俗控制,約束著人們的行為選擇。日常生活是人最基本的生活,它的圖景主要反映在服飾文化、飲食文化、居住文化、交通文化等方面,從它們開始,我們才有根基進行種種關于存在意義的疑問和設想。從文化哲學層面來看日常生活常常是無意義的,它消解了一切,在玄奧深邃的意義下面,它是支撐一切的東西,它不可能只服從于任何單向度的意義。但更無意義的是,我們常常不得不浪費時間來重申這種常識,為毫無意義的事情尋找意義。
影片飽含一種對向上的人類精神崇拜和原始生命力仰視。圖雅騎著駱駝放羊、騎馬代步、每日往返近百里地運水……其生活離觀眾很遠;而艱難的生活,積勞成疾,為了四張嘴不得不另嫁他人,這個旅程關聯到母性、愛、責任、尊嚴,其情感離觀眾很近。影片表面是關于一個婦女不棄殘疾丈夫的故事,表現了“和諧共建”的主題,實際上它更展示了一種少數民族傳統生活方式的瓦解!隨著環境的變化,傳統的生活方式難以為繼,人們開始轉過新的生活,即使最倔強的堅守者面對如此境遇也面臨著抉擇。新生活充滿誘惑但傳統卻難以割舍,是把它當成沉重的累贅徹底拋棄,還是背起包袱一同前行?抑或尋找新的生機?在此深刻的背景下,數量夸張的求婚者,行為夸張的“石油大亨”。變化夸張的鄰居森格,因其濃厚的隱喻色彩,夸張的戲劇味道與質樸粗礪的現實也就相安無事了。感人的美德故事之下,真正值得關注的是日常生活的激情消解,是現代化進程下傳統生活方式逐漸消亡的過程。有學者指出:人自身走向現代化的過程就是一個使“傳統的日常生活主體走出封閉的日常生活世界,在開放的和創造性的非日常生活空間中成為自由自覺的非日常主體”。對此,我們無從贊同或批判,但卻不能不表示惋惜和悲哀。這種復雜情懷借用一個特別的故事來表達是再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