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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原:詩之花在煉獄里怒放

2007-12-31 00:00:00王培元
美文 2007年15期

是又一名哥倫布對海洋的祈禱

是折翅蒼鷹對懸崖的追求

是最難溶化的信念的一撮沉淀

是最難實現的志愿的一層蒸餾

原來只知道綠原是“七月派”的詩人,但沒有讀過他的詩。直到1986年3月,參加全國第一屆馮雪峰學術討論會,師兄王富仁在提交的論文《馮雪峰與無產階級革命文學運動》開頭,征引了綠原的這節詩,才發現:他的詩原來寫得這么好!

綠原以《熾熱,純青,肅穆,高潔》為題,也寫了一篇研究馮雪峰詩歌創作的論文,對馮雪峰詩風的概括非常深刻精到,是詩人對詩人的“心有靈犀”的體悟和解讀,一般研究者恐怕是難以做到的。那時,綠原還在人文社工作,大約會議結束后不久,他就從副總編輯崗位上離任了。

我找到他和牛漢編的“七月派”詩人的選集《白色花》,以及他自己的詩集《人之詩》來讀。《白色花》選了他九首詩,第一首是寫于1940年12月的語言清新、意境朦朧的《憎恨》:“不問群花是怎樣請紅雀歡呼著繁星開了,/ 不問月光是怎樣敲著我的窗,/ 不問風和野火是怎樣向遠夜唱起歌…… // 好久好久,/ 這日子 / 沒有詩。”懷著青春的浪漫和柔情的年輕詩人,在這首詩的最后,表達了自己的愿望:“不是要寫詩,/ 是要寫一部革命史呵。”

這是他剛開始寫詩的“童話時期”的典型詩篇,其中有新鮮的意象,亦不乏稚嫩的“童音”。在短詩《愿》(1943)中,他寫道:“愿詩與現實互相溶解”。果然,到了抗日戰爭后期和解放戰爭時期,他開始寫起了熱烈地擁抱現實的政治抒情詩。

那時的國民黨統治區,處在一個瀕于崩潰和趨于瘋狂的時刻,猶如一座“失火的森林”:濟慈的夜鶯和雪萊的云雀早已飛走了,也見不到布萊克的虎和里爾克的豹,只剩下“一匹受傷的狼,當深夜在曠野中嗥叫,慘傷里夾雜著憤怒和悲哀”。年輕的詩人綠原,由于無法忍受現實生活的沉重壓迫而發出了激切的控訴,因為與社會現實的丑惡和罪惡進行血肉搏斗而喊出了猛烈的呼號和詛咒。

在《給天真的樂觀主義者們》一詩中,他激憤地寫道:“大街上,警察推銷著一個國家的命運……”他還痛苦地質問:“呼吸在戰爭下面的中國人民,有多少個愉快,有多少個凄惶?”“在中國,誰能快樂而自由?”長長的直白的詩句,急驟的節奏和粗悍的語言,痛憤、激烈而又焦躁的情緒,就像滾滾而來的洪流,排山倒海,洶涌澎湃,勢不可擋,有一種與黑暗、邪惡和朽腐的現實同歸于盡的精神氣概。

類似的詩還有《破壞》、《終點,又是一個起點》、《咦,美國!》、《悲憤的人們》、《復仇的哲學》、《伽利略在真理面前》、《軛》、《你是誰?》等等。其中有一些,曾經在北平、上海、武漢、重慶等地青年學生舉行的規模不同的集會上,被反復吟誦過,對當時國統區反內戰、反饑餓、反壓迫的學生運動起到了激勵、鼓舞和號召作用。

1948年,他寫的《一個什么在誕生》,簡直就是對即將誕生的新中國的預祝和期待。1949年初,他寫了《中國,一九四九年》,歡呼一九四九年的春天,預感到從1949年開始,中國將進入一個新的歷史時代。

1949年5月,胡風對綠原說:“你所歡呼的時代來了,希望我們的朋友都有禮物獻給這個時代。”1949年底,綠原又寫了《從一九四九年算起》,抒發邁入“幸福年代底進口”、“新紀元底大門”的激情和喜悅。胡風則寫下了長達三千多行的著名長篇抒情詩《時間開始了》。

對于綠原來說,選擇了詩,就是選擇了一種人生;寫詩,成了他的一種生活方式。在《詩與真》(1948)一詩中,他寫道:“在人生的課堂 / 我選擇了詩”;“人必須用詩找尋理性的光 / 人必須用詩通過丑惡的橋梁 / 人必須用詩開拓生活的荒野 / 人必須用詩戰勝人類的虎狼 / 人必須同詩一路勇往直前 / 即使中途不斷受傷”。

正如他在這首詩里所說,“我和詩從沒有共過歡樂 / 我和它卻長久共著患難”。到了革命勝利以后的五十年代,綠原竟然和他的詩友們一起,為了詩,而受難了。

1980年,他與牛漢合編了一部“七月派”詩人的選集,對于書名《白色花》,他專門做了解釋,說是借用了詩人阿垅《無題》詩中的一節:

要開作一枝白色花——

因為我要這樣宣告,我們無罪,然后我們凋謝。

他在《白色花》的序言里寫道:“作者們愿意借用這個素凈的名稱,來紀念過去的一段遭遇:我們曾經為詩而受難,然而我們無罪!”

阿垅的這首《無題》詩,寫于1944年9月9日。十年之后,“七月派”的詩人們便全部成了“胡風反革命集團”的成員,身陷囹圄。真是一語成讖!包括綠原在內的“七月派”詩人的悲劇命運,不幸被阿垅的詩句言中了。

1953年初,武漢的《長江日報》停刊。在報社擔任文藝組副組長的綠原,調進北京,到中共中央宣傳部國際宣傳處工作。

1955年的5月13日,《人民日報》發表了舒蕪的《關于胡風反黨集團的一些材料》,編者按語指出:“路翎應該得到胡風更多的密信,我們希望他交出來。剝去假面,揭露真相,幫助政府徹底弄清胡風及其反黨集團的全部情況,從此做個真正的人,是胡風及胡風派每一個人的出路。”

這個經黨和國家的領袖毛澤東修改的按語,猶如晴天霹靂,震動著綠原的心,也搖撼了、改變了他和朋友們的命運。

吃過晚飯,住在東城細管胡同的路翎,來到住在天安門附近石碑胡同的綠原家。路翎在中國青年藝術劇院工作,是著名的小說家。他和綠原都是胡風主編的《七月》雜志的作者,又都參加過胡風撰寫的“三十萬言書”(即《關于解放以來的文藝實踐情況的報告》)的討論和修改。

由于家里地方窄小,孩子吵鬧,他們一起離開家,向天安門廣場走去。在昏黃的路燈下,兩個人迎著徐徐吹來的春風,慢慢地走著,交談著。

春天即將過去,馬路上行人已經不多,車輛也很稀少了,一切都顯得安寧而正常。也許,事情到底嚴重到何種程度,內心深處都有些忐忑不安的綠原和路翎,仍然沒有、也不可能察覺到。

這個北京的暮春之夜,在他們看來,與以往的夜晚相比,并無什么不同。然而,一場巨大的災難,對于路翎來說幾乎是滅頂之災,正在向他們的頭上壓下來。

隱沒在街市遠方的天際線下面,一團團濃密的烏云,正緩緩地向上涌動。

路翎胸有成竹地對他說:“明天我就交信,什么都可以交出去。我不相信,有什么不可以擺在光天化日之下來談的。”接著又有些沮喪地說:“我簡直跑不贏。剛想通了‘小資產階級’,接著是‘資產階級’!剛想通了‘反馬克思主義’,今天又來了‘反黨’!說不定還會變成‘反革命’的!”

綠原覺得,路翎似乎并不相信會被戴上“反革命“的帽子。他們約定,第二天就把信交出去,沒有什么不能公開的。然后,兩個人匆匆分手。

沒想到,這一別就是二十多年。

第二天,綠原向中宣部領導交出了歷年來胡風寫給他的全部信件,之后被停職反省,奉命回家寫交待材料。17日,部里來電話,叫他帶著交待材料去談話。和他談話的,是中宣部常務副部長張際春,在座的還有林默涵等人。張宣布對綠原實行“隔離反省”。又說:“不忙檢討,先講事實,把事實講清楚再說。”

從這一天起,綠原就在風景如畫的中南海里,完全喪失了人身自由。

他所做的,只是低頭認罪,坦白交待。他抱著周內、月內、年內“可能解決問題”的幻想,開始了沒完沒了的“交罪認罪”的過程。他就像那個推巨石上山的西緒弗斯一樣,推上去,又滾了下來,再推上去,再滾下來,似乎不知道何時能夠完結。

這位1948年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的詩人,這位謳歌過中南海里“偉大的心臟”的詩人,贊美過睡夢中幸福寧靜的北京的詩人,這位把革命比作“快樂的火焰”,在詩中唱著“燒吧,火焰,快樂的火焰,/ 我們把心投給你,/ 我們把血澆給你,/ 讓我們成為你的一部分吧”的詩人,自此,便喑啞了歌喉,“心靈和詩一起逃亡了”。

1954年,他曾在寫給妻子的《小小十年》一詩里寫道:“別讓花香鳥語迷住我們 / 別讓小橋流水絆住我們 / 別讓貧賤的風霜打蔫了我們 / 別讓苦難的雷電拆散了我們”。時間僅僅過了一年,“苦難的雷電”就把他們拆散了。

他先是被押送到西單大磨盤院的中宣部宿舍,單身監禁在一間空屋里。公安部來人審訊他的所謂“胡風反革命集團”問題,以及“中美合作所”問題。一次上廁所,看見地上有一張《人民日報》——他已有個把月沒看報、沒聽廣播了,對外界的政治氣候一無所知——便把報紙撿起來,瀏覽之后,發現上面有一篇某著名學者寫的批判胡風的文章。

他讀著、讀著,忽然發現了這樣一句:“……想不到胡風集團藏有美蔣特務。”誰是“美蔣特務”?他想起1944年在復旦大學外文系讀書時,曾和其他同學一起,被征調到來華參加抗日遠征軍的美軍中去當譯員。受訓期間,因未集體參加國民黨,被認為“有思想問題”,又被改調到“中美合作所”,后經胡風幫助才脫了身。莫非他當時寫給胡風的信被查抄了出來,因而產生了這樣天大的誤會?

他當即通過看守,請求和公安部的審訊員談話。審訊員反問他:“你知道這是說的你?胡風集團每個人的政治歷史你都清楚?”后來又直接問道:“你什么時候從那里出來的?”

“我根本就沒有到‘那里’去過!”綠原堅定地回答,隨后又情緒激動地補了一句,“要憑那封信把我打成特務,我死不瞑目!”

審訊員呵斥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準對組織發誓!”

1944年5月13日,綠原在一封給胡風的信中寫道:“我已被調至中美合作所工作,地點在瓷器口,十五號就到差;航委會不去了。”只是由于信中的這么一段話,他就被當做了在臭名昭著的重慶“中美合作所”效過力的“美蔣特務”。

在公布關于“胡風反革命集團”的第三批材料時,《人民日報》所加的編者按語指出:“‘中美合作所’就是‘中美特種技術合作所’的簡稱,這是美帝國主義和蔣介石國民黨合辦的由美國替美國自己也替蔣介石國民黨訓練和派遣特務并進行恐怖活動的陰森黑暗的特務機關,以殘酷拷打和屠殺共產黨員和進步分子而著名。誰能夠把綠原‘調至’這個特務機關去呢?特務機關能夠‘調’誰去工作呢?這是不言而喻的了。……可是,一九四八年初他就由另一個胡風骨干分子曾卓介紹為共產黨員,打入了地下黨的組織。后來綠原突然潛逃。武漢解放時又突然回到武漢,與曾卓一起自稱是‘共產黨’,接收‘大剛報’。一九五○年再度鉆進黨來。”

僅僅根據十年前的一封信,就做出以上罔顧事實、無中生有的判定,很明顯,是為了人為地加重“胡風反革命集團”的“罪行”。

1939年,在湖北恩施“湖北聯中”讀書的綠原,開始向遠在重慶的《七月》雜志投稿。三年后,他結識了雜志的主編胡風。此前,他的第一本詩集《童話》,已經由胡風編入“七月詩叢”第一輯出版。1944年5月,他得到把他由“航委會”改派到“中美合作所”的消息后,馬上寫信向胡風求助。

白天把信寄出后,晚上他就迫不及待地去見胡風。胡嚇了一跳,說“這地方可去不得”,并建議他立即逃離重慶(復旦大學當時在重慶),還給他寫了一封信,讓他去找小說家何劍薰。何于是介紹他到川北岳池的一個中學教英文。這就是他被當做“中美合作所美蔣特務”的由來。

1956年3月,他被轉入東總布胡同。大約到了這一年的夏末秋初,綠原的“交罪認罪”過程總算是告了一個段落。在審訊者的種種心理攻勢下,他終于“交了罪又認了罪”,“承認了‘反革命’”,審訊者也就不再來了。然而,他每每午夜醒來,不能不心驚肉跳,難以重新入眠。

有一天,他站在窗前,看到囚室外的一株馬纓花悄然開放了。僵冷的心底,冒出了一絲暖意。后來,在1959年寫的詩《又一名哥倫布》中,他攝入了這個難忘的鏡頭。

他覺得,自己就是“也告別了親人 / 告別了人民,甚至 / 告別了人類”的“又一名哥倫布”。“沒有分秒,沒有晝夜 / 沒有星期,沒有年月”;“再沒有聲音,再沒有顏色 / 再沒有變化,再沒有運動”。他“凝視著千變萬化的天花板 / 漂流在時間的海洋上”,仍然堅信“一定會發現一個新大陸”。

11月,他又被轉入西城安福胡同,仍為單身監禁。安福胡同的這個四合院,由一個班解放軍士兵看守,他們全部身著便衣。

有一次,他突然聽到看守在大聲喝斥:“把他扣起來!”仔細一聽,還有一個沙啞、急促,并帶著幾分憤怒的聲音:“我要你們給我去買!”

這聲音是多么熟悉,原來是路翎,他也關在這里!后來,又漸漸知道,除了他和路翎,這里還關著徐放、謝韜、嚴望等幾個“胡風分子”。

在關押期間,他們的房間經常調整。有一次,路翎就住在他的隔壁。他發覺,路翎不讀書,也不寫字,每天二十四小時,除了吃飯、解手、睡覺,就一直坐在靠墻的桌子旁哼哧著,像鐘擺一樣,單調而又不停歇地哼哧著。

初聽時,綠原感到毛骨悚然,久而久之,他覺得,在“無限空間的永恒沉默”之中,這哼哧聲,似乎是不可缺少的。

一天,綠原仿佛聽到隔壁傳來了叩墻聲,很微弱,似有似無。過了一會,又響起來。他就試著回叩了一次。啊,那邊的路翎似乎是聽到了。此后,這一對難友,每天就以這種獨特的方式,“問好、交談、聊天”,進行著“靈魂的交流”。

有一回,綠原和路翎正在進行著“交流”,忽然,隔壁輕微的叩墻聲,變成了重重的“嘭”的一聲。原來是路翎叩到后來,忍不住了,栗鑿就變成了憤怒的拳頭。院子里的看守立即沖進他的牢房,大聲喝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路翎似乎沒有做聲。之后,一切復歸于平靜。

按照規定,關押在這里的幾個人是不能見面的,上廁所的時間也要錯開。可是,綠原有一回被帶著上廁所,竟然迎面碰上了剛從廁所里出來的路翎。暌別幾年,路翎已是蓬頭垢面,胡子拉碴,一臉怪笑,半舉著雙手,恰如那個漂落到荒島上的魯濱遜。

那時,路翎的精神已經崩潰了。對此,綠原全然不知。

1960年8月,聽說看守他們的解放軍要回部隊去參加生產,于是,把他們這幾個人轉移到位于京郊的秦城監獄,繼續關押。

到秦城監獄后,他和徐放、謝韜、嚴望被關在可以押送到大田去勞動的丙區。多年后才知道,路翎卻被關在距離丙區較遠的乙區,那里管制更嚴格,只能在圍墻內勞動,并經常受到一些老牌刑事犯的刁難和欺凌。

在秦城監獄,綠原再也沒有見到路翎,因而并不了解他在大墻內的悲慘遭遇。

據說,離關押路翎的牢房比較近的人,幾乎每個夜晚,都能聽到路翎發出的一種悠長的干嚎。常常在深夜里,很多人都被這凄厲、悲慘、絕望的喊叫聲驚醒。這叫喊聲,越來越像受了傷的野狼的嗥叫:

“秦——始——皇——”

“嗷——嗷——嗷——我不(是)反革命——”

這含蓄著無限悲憤的嚎叫,“乍聽起來令人心驚膽戰,聽久了,則讓人幾乎變成石頭”。

經過了最痛苦、最難以忍受的煎熬之后,綠原悟出:絕不能像路翎那樣,讓苦難把自己給毀滅了,必須“自己救自己”!

“我不再發誓不再受任何誓言的約束不再沉溺于賭徒的謬誤不再相信任何概率不再指望任何救世主不再期待被救出去于是——大海是我的——時間是我的——我自己是我的于是——我自由了!” 他在《自己救自己》一詩中,這樣寫道。

為了不至于精神崩潰,為了不至于在洶涌而來的“時間洪水”中沉沒,他決定通過讀書學習,來度過沒有盡頭的囚禁歲月,來排遣無窮無盡的憂傷和紛亂的思緒。他先托看守人員給妻子捎信,請她送來一箱自己買了沒來得及讀或者沒讀完的外語書籍,有狄更斯全集、巴爾扎克和莫泊桑英譯作品集、杰克·倫敦著作的單行本、托爾斯泰《戰爭與和平》的英譯本,以及包括克魯普斯卡婭《列寧回憶錄》在內的幾本俄文書。

半年多之后,他就把這些書看完了。他又想溫習代數、幾何等中學課程,還曾想學法語或者日語。

他想,自己之所以遭此厄運,皆在于文藝思想上的“反馬克思主義”,何不好好學學德語,認真讀幾本馬克思主義經典原著,弄明白自己究竟是怎樣在“文藝與政治的歧途”失足的呢?

他給自己定了一張時間表,像茨威格的小說《象棋的故事》中的主人公在獄中自學象棋一樣,下定決心,抓緊每分每秒,自學德語。他又托看守人員告訴妻子,給他送來了一些工具書和讀物,如德漢、德英詞典,德英、德俄對照語法,德語、英語版馬克思、恩格斯著作兩卷集,以及多語版《和平民主報》。

就這樣,他一個人在囚室里,既無老師,又無同學,獨自學起了德語。

轉押到秦城監獄后,他們還經常和也關在這里的國民黨戰犯如黃維、沈醉等人一起,參加體力勞動。黃維在德國留過學,德文水平很高。綠原就向他請教,一張口念德語,黃維就笑了,說:“你這個德語,大概都是從書本上看來的吧……”

從1956年到1962年,身陷囹圄的綠原,默默地研修德語,長達六年之久。朝露夕嵐,夏雨秋霜,有誰能知道,他一個人,在狹小逼仄的囚室里,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失去自由的生存和掙扎中,是以怎樣的精神、怎樣的毅力、怎樣的耐性,咬住牙關堅持下來的?

經過持續不斷、毫不懈怠的努力,不知不覺,綠原竟然能借助詞典,閱讀《共產黨宣言》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等比較艱深的德文原著了。他的這種巨大的意志力和韌性,不能不令人嘆服。

出獄之后,他先后有《浮士德》、《里爾克詩選》、《黑格爾傳》、《叔本華散文選》、《茨威格散文選》等多種翻譯作品問世。他署名“劉半九”的譯作——勃蘭兌斯的《十九世紀文學主流》第二分冊《德國的浪漫派》,我在北師大讀書時,就買來認真閱讀過。

歌德的詩劇《浮士德》,是一部韻體格律嚴謹的名著,向稱難譯。有一個英譯本,竟曾被譏為“將音樂譯成語言”。周學普、郭沫若、梁宗岱、董問樵、錢春綺等人,都譯過中譯本。綠原不畏艱辛,繼續加入了被他稱為“奔向《浮士德》真諦的這場‘接力賽’”中。他為更好地傳達原著的意蘊,大膽以散文形式為主,只保留了一小部分韻體。他的這部《浮士德》新譯本于1994年出版后,受到好評,還被教育部全國高等學校中文學科教學指導委員會,列入“高等學校中文系本科生專業閱讀書目”之中。

1962年6月,公安部以“免于起訴”的審理結論,將綠原釋放。一出獄,他就立即給中宣部寫信。中宣部副部長林默涵約他談話,安排他到人文社編譯所工作。談到他在獄中自學德語的事時,林說:“這幾年隔離也有好處,學到了一門外語。要是在外面,像我們這樣忙忙碌碌,那是很難學到什么的。”

他進了人文社的編譯所,任務是接替馮雪峰編“五四”新詩目錄,也翻譯德語古典文論,還審讀社外專家的譯稿。他審讀的第一部稿件是朱光潛翻譯的萊辛的《拉奧孔》,朱雖譯筆老練,但因年邁力衰,仍有不少顧及不到的誤譯。他用鉛筆在原稿上一一改正后,寫了一份請譯者斟酌的處理意見,由社辦轉給負責推薦此稿的社科院外文所。外文所負責人馮至覺得意見相當中肯,還向出版社打聽是誰提的意見。

這個在獄中自學德語的人,德語水平究竟如何呢?外文所把他譯的文字古怪的讓波爾的《美學入門》的一章,送給著名學者錢鐘書審閱。錢看完后,寫下了這樣的評語:“譯得很忠實,有些地方頗傳神,只是‘性’字太多。”

這一評語,使綠原在翻譯界仿佛領了一張通行證。此后,他署名“劉半九”的譯作,就頻頻出現在一些著名雜志上。

“文革”中,他的命運和馮雪峰、孟超、牛漢、舒蕪們一樣,關“牛棚”,上“干校”,挨批斗,寫檢討,寫交待,勞動改造…… 1974年底,“干校”的人都走空了,他才和社里的一個工人,奉命負責押運沒有帶走的公家的家具,最后離開湖北咸寧,回到北京。

綠原的遭遇,也殃及了家人:妻子羅惠1955年認定他不是“特務”,在工人日報社遭到專案組人員的辱罵和毆打,1957年又被劃為“右派”,下放到工廠,從事重體力勞動多年;兩個兒子在內蒙古插隊多年,1977年恢復高考時參加考試,雖然成績優良,卻因父親的所謂“胡風問題”,被拒之于大學門外;小女兒作為“可教育好的子女”,單身一人下放到青海牧區,也由于父親的所謂政治問題,嘗盡了人生的苦楚,最后只能拖著病弱之身,回到父母身邊……

1979年1月,由死刑改判無期徒刑、身患精神分裂癥的胡風,在四川恢復了自由。1980年3月,被允許回京治病。綠原知道消息后,給胡風寫了一封信,很快就收到了胡7月1日在醫院給他的回信。信中說:

看到信后更覺得你善于處理自己和家務。更佩服的是你把德文學好了。…… 包括你夫婦在內,生者如路翎,我的負疚心情是無法表達出來的。…… 你為路翎托一位同志從美國買回特效藥來,這事使我很感動。你第一次去見路翎后,牛漢兄說我們這些活著的人要多去看看路翎,把他失去的魂召回來。你們這樣關心一個戰友的感情實在寶貴,使我也禁不住不勝感激。

綠原和妻子捧讀此信,仿佛聆聽空谷足音,禁不住熱淚涌流。

后來,他在一篇文章中寫道:“里爾克在他的《羅丹傳》卷首,引用了愛默生的一句話:‘英雄就是被置于中心而巋然不動的人。’胡風先生就是這樣一個人。”

1979年,他被邀請出席第四屆全國文代會,并恢復了寫作的權利。1980年,中共中央下發了為“胡風反革命集團”案平反的第76號文件。年底,綠原寫了《獻給我的保護人》一詩。1982年,他出訪了聯邦德國。1984年,又參加了中國作協組織的“作家訪問團”,赴深圳、珠海經濟特區參觀、考察。

他說:“唯愿一切苦難都帶來好處。”他的“逃亡”的“心靈和詩”又回來了。經過了二十多個春秋的摧折,他的詩并沒有死亡,而是深埋在了心底,只是沒有寫出來發表而已。

他把在單獨囚禁時和坐“牛棚”期間所寫的,很偶然地留存在練習本上的詩抄出來,刊發了。其中的《重讀〈圣經〉——“牛棚”詩抄第n篇》(1970),宛若一朵開在地獄里的詩之花,震動了詩壇,也震撼了讀者的心。

今天,耶穌不止釘一回十字架,

今天,彼拉多決不會為耶穌講情,

今天,瑪麗婭·馬格黛蓮注定永遠蒙羞,

今天,猶大決不會想到自盡。

…………

“到了這里一切希望都要放棄。”

無論如何,人貴有一點精神。

我始終信奉無神論,

對我開恩的上帝——只能是人民。

詩人寫出了苦難處境中的極度絕望和痛苦,也記下了對苦難的抵抗和思考。詩人以人類文化歷史為坐標,在廣闊的時空一任其詩思自由地飛舞。這是人的高貴的精神和靈魂對于苦難的超越。

詩人在另外一首詩《給你——》(1980)中寫道:“更多的眼淚是流不出來的/ 更多的血郁積在內傷的臟腑里 / 喟嘆是一種早已撲滅的病毒 / 夢則是資產階級的一種奢侈品”。生存如此慘苦,現實如此荒謬,詩人以清醒的理性和堅強的意志,來穿透它,超越它,戰勝它。他的意志力量是常人難以企及的。

詩中還說:“回憶不過是遠了、暗了的暮靄 / 希望才是近了、亮了的晨光。”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光、在最灰暗的日子,詩人也沒有放棄夢想,他總是用“堅信”的光,用“希望”的盾,來照耀生命,來抵拒孤獨、痛苦和絕望。

綠原是一個學者型的詩人,他的外國文學和外語背景,使他的詩里融涵了相當多的西方文化元素。這不僅使他的詩顯得絢麗多彩,而且豐富了、加強了他的藝術表現力。與此相關的是,他的詩還具有鮮明的哲理性。但正如他自己所說,“詩要思想,不完全是思想”。詩人常常是以意象來表現哲思的。“昂貴的詩意”,“痙攣的雨”,“心跳的路燈”,“水晶的夢”……從他的這些詞語的組合上,也可以看出這個特點。

1961年7月,精神已經崩潰的路翎,被從秦城監獄送進北京安定醫院。綠原一無所知。

1964年初,病情略有好轉的路翎被保釋回家休養。他開始寫申訴信,一年多就寫了三十九封,有寫給毛主席、周總理的,也有寫給公安部的,還有寫給什么“伊利沙白女王”的。終于1965年11月的一天,他去郵局寄信時,當場被扭送到公安局,第二天再次被關進秦城監獄,旋即又被送入黃土橋安定精神病醫院分院。

1973年7月25日,北京市軍管會以“現行反革命罪”,判處路翎有期徒刑二十年。之后,路翎曾先后被送到宣武門北京第一監獄塑料鞋廠勞動大隊、延慶監獄農場大隊,做捆鞋工等工作。1975年6月19日,路翎被提前釋放回家,在街道當了一名掃地工。

1979年,綠原找到芳草地路翎的家,探訪闊別了二十四年的老友。劫后重逢,萬端感慨的他傷心地看到,當年那個身材修長、英俊瀟灑的路翎,已變成了白發蒼蒼、牙齒掉光的老者。他的話很少,幾乎是綠原問一句,他才說一句,而且面無表情,悶頭抽著用廢報紙卷的煙葉,冷漠得簡直如同一塊木雕。

路翎的妻子余明英在街道上補麻袋,還沒回來。到了告辭的時間,路翎表示要留綠原吃飯,說“我們下掛面吧”。于是燒開水,下掛面。煮熟后,盛到碗里,倒一點醬油,拌了拌,遞給綠原。兩個人默默地,各自吃完了一碗醬油拌面。

回家的路上,綠原欲哭無淚。這個當年眉宇間總是透出一股俊逸之氣的風流倜儻的路翎,這個才華超群、具有巨大創作潛力的小說家,怎么會成了這個樣子啊?人生之哀痛,莫過于此!

后來,余明英曾告訴他,路翎在家里坐著坐著,常常會忽然站起來,走到戶外去,大吼幾聲,再回來。說是有一股氣堵在心口,如果不吼叫出來,他會憋得難受,感到窒息,坐立不安的。綠原立即想到,這不是當年那種整天不間斷的哼哧聲的后遺癥嗎?

又過了十幾年,噩耗傳來:1994年2月12日凌晨,路翎跌了一跤,死于腦溢血。這位受盡了折磨和摧殘的杰出小說家,終于走完了他的苦難人生的漫漫長途。

苦難淬煉了綠原的詩,鍛打了綠原的詩,成就了綠原的詩,然而,卻無情地徹底地毀滅了他的同志和友人——被稱為“未完成的天才”的路翎。

寫到此處,不禁想起了照片上長著一雙英氣勃勃的大眼睛、有“美男子”之稱的路翎;想起了胡風那寬闊的前額和緊抿的嘴角;想起了綠原在《胡風和我》一文開頭援引的路翎的那句話“他是因忠實和勇敢而致悲慘,并且是高貴的”;想起了寫過“我們無罪,然后我們凋謝”詩句,在致審判員的信中寫了“我可以被壓碎,但絕不可能被壓服”的話以后,于1967年3月21日瘐死獄中的阿垅;淚水頓時涌上眼睛,心中充滿了憤懣、痛楚、悲涼和哀傷……

人活著

像航海

你的恨,你的風暴

你的愛,你的云彩

這是綠原寫的一首短詩,題為《航海》,寫于194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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