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也在西藏

情書掉到馬桶里沖跑了

我是被楊小昭攔住后認識他的。

那時我正捧著剛買的山芋。我沒有別的毛病，就是嘴特別饞，喜歡吃門口馬老頭的烤山芋。算命的說我不到二十五不會談戀愛，我才二十二，得好好享受青春。所以，大學四年我沒有戀愛，即使宿舍里所有的人全談了戀愛，可是，我沒有談。

一是沒看上的，二是也沒有看上我的。我李宇春似的，天天牛仔褲，翻著幾個洞，和班里所有男生全是哥們。再說，身高也是問題，一米七五，班里最高的男生也只有一米七六點五，和他站在一起，我扶著他的肩說：我如果再穿高跟鞋就是班里海拔最高的了！

你說，能有誰追我嗎？

體育系那幫基本上又沒什么大腦，所以，我還是自己哄自己玩。所以，當楊小昭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看著這個頂多一米七四的男生說，你有事嗎？

他交給我一封信，麻煩你轉給周素素。

周素素是我的下鋪，我的死黨。

好吧，我說，我幫你這個忙。然后我自作多情地問，你怎么會認識我？

誰不認識你啊，計算機系最高的女生！搞得男生特別郁悶的女生！那次模特大賽你不還得了個鼓勵獎嗎！

你才鼓勵獎呢，我是三等獎！本來以為自己夠高了，但和模特兒站到一起，才發現自己那么不起眼！還讓人以為得了什么鼓勵獎！

興高采烈地往回走，邊走邊吃，到宿舍樓門口，燙嘴山芋剛好吃完。肚子疼了，于是跑到衛生間，方便之后才發現，信，掉到了馬桶里，沖跑了，轉眼就沒了！

我的天，那是楊小昭的情書啊！

茫然間不知如何辦，打了楊小昭的電話。楊小昭說，這么快。我說，不是，我有要事找你。

我們成了吃友

這樣吧，我說，不如你再寫一封吧，那封信，我不小心沖到衛生間下水道去了！

他看著我，青筋都暴了出來，你，你，你怎能這樣，那是我費了好大的勁寫的啊，你知道我查了多少遍詞典，用了多少形容詞嗎？我寫了三天啊，這精神損失，你得賠。

我想，我真是夠倒霉的，我干嗎要遇到楊小昭，干嗎要接這個活兒。哎，無奈之下，我請楊小昭在小飯店里吃了拉面。為了安慰他受傷的心靈，我還要了一瓶二鍋頭，幾個小菜。我說，楊小昭，喝點小酒，今天晚上加個小班，明天寫出來我再給你送去。

這次的情書，楊小昭又寫了三天。

三天之后，我將情書遞給了周素素。

周素素說，干什么呀？我說，情書呀，楊小昭給你的。

周素素嫣然一笑：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他恰好錯過。昨天，我和我湖北老鄉剛吃了訂親飯。我猶豫了好久是要楊小昭還是要他，現在，我決定了，我要我的老鄉吧。

哦，我的天！就是說，如果我前兩天順利將情書送達，那么，楊小昭就可以成為周素素的情侶？當我把這巨大的不幸的消息告訴楊小昭時，他郁悶了五分鐘后說：不行，你還得請我吃飯，還得安慰我這受傷的心靈。

于是，我們繼續吃飯。這次吃飯之后，我們就成了吃友。反正離畢業還有不到半年，反正我們倆都沒有戀愛，兩個人吃飯總比一個人好吧。

只是，我常常穿著高跟鞋，比他高五個厘米，邊走邊說：你能不能快點啊，小同志？

我無意和比我低的男生談戀愛，當然，楊小昭更不敢有這個奢望。他說，我這樣的女生，是給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男生準備的。

在吃了N次飯之后，為了報答我這么安慰他受傷的心靈，楊小昭把他們系最帥最高的男生介紹給我了。

果然是帥，一米八三，還特別像裴勇俊。

我說，你介紹的這個是師奶級的殺手，恐怕會花心。可我真是好色，我喜歡好看的男生，于是，我很熱情地開始與一米八三約會，并且開始在臉上涂脂抹粉，嘗試穿裙子。有幾次路遇楊小昭，他揶揄我穿上裙子像人妖，說我完全失去了那種特立獨行的氣質。

我說你純粹是嫉妒吧，你看著我幸福難受吧？這樣吧，你去插周素素一足吧，反正男沒婚女沒嫁，誰都有爭取當上正房的自由。

那段時間我十分討好一米八三，一米八三說讓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他說我短發不好看，于是我試著留長發。他說我應該描個藍色眼影，于是我描個藍色眼影。他說女生不能吃蒜，于是我不吃蒜。可與楊小昭在一起，我不僅哈哈大笑，我還吃蒜，我還素面朝天，我還當著他的面把鞋脫下來，把腿盤上和他唱二人轉！

就這樣，一米八三還是說了分手。他說，我們不合適，你太鋒芒畢露！我還鋒芒畢露？我說，你純粹是放屁。

結果他更堅定我是個不太雅的女孩子。他說，你痞味十足，和楊小昭倒合適。

離開他怎么會惆悵呢

畢業了，終于要畢業了。

我偷偷寫了申請要到西藏去，我要去支邊，我不喜歡在太熱鬧的大城市。

沒有人知道我要去西藏，我天天嘻嘻哈哈，還是愛吃零食，不停地往嘴里送東西。

惟一惆悵的是我不能和我的哥兒們楊小昭喝點小酒了。

那個小酒館，常常是我和他，對飲著，瘋著。連酒館的老板都認識了我們。他說，看人家這對多般配。他居然認為我們是一對。

天知道我們連手都沒有握過。

周素素說，楊小昭除了個兒矮點沒什么不好，要不，你就——

我說，你住嘴，你忘記我說過的話了？非一米八以上的不嫁！

所以，我一直當楊小昭是我哥兒們，所以，在分離的時候我說，再見，哥兒們，再見啦。

送他上火車的時候，我一邊跑一邊嚷再見，嚷到最后我才發現，我的眼淚已經流下來了。

我才發現，我怎么好像有點喜歡這個個子比我矮的男生？

原來你也在西藏

我被分配到西藏阿里的一個中學里當老師。天蒼蒼，野茫茫了，連個人渣都看不到，樹都那么少。

所有的東西都成了美好的回憶。

甚至，我不再恨一米八三另尋了新歡。

我關掉了手機。這地方信號不好，半天也說不了一句話，干脆修身養性，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學生身上。

半年之后，我又黑又胖，看起來一點也不是那個當年的排骨女孩了。

校長讓我代表學校去拉薩開會。作為一名優秀老師，我是第一次公差去拉薩。當我上臺發言時，我發現臺下坐著一個人。

怎么會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但真的是他，我的酒友楊小昭，坐在第三排，胸前也戴著大紅花。

我啊了一聲，匆匆念完就飛了下去，而他也沖我飛了過來。我們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擁抱在了一起，所有人看著我們目瞪口呆！

原來，原來他也在西藏！

畢業時我知道，還有一個男生也來了西藏，我并沒有打聽是誰，原來是楊小昭，原來是他啊！

那天我們靜靜地在廣場的草地上，看著純凈的天空。我問：為什么你來西藏不告訴我？

他說，因為我問過好多人，沒有人愿意來西藏，我想，那么，讓我一個人去追尋自己的夢想吧。然后他問：為什么你也沒有告訴我？

我笑了笑說，我總以為，這世上沒有和我有同樣夢想的人。

當我們轉頭互看的時候，我的臉紅了，他的臉也紅了。

他說，來西藏后，我媽說大概沒有姑娘會嫁給我了。

我對他說，我媽也說了，大概沒有人會娶一個又黑又胖的姑娘了。

要不——他輕輕說，要不——我娶？

要不——我輕輕說，要不——我嫁？

湛藍的西藏天空下，他的手，綿綿如小蛇，輕輕伸過來，緊緊地，緊緊地扣住了我的手！

（司志政摘自《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