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7月18日,一份篇幅不大的銀行公告使許多久未謀面的大學校友在一個尷尬的時空里重逢:中國工商銀行北京市分行以“債務催收公告”的形式將1200余名拖欠助學貸款的大學生的姓名、身份證號碼、聯系方式等信息在網上進行曝光,并向中國人民銀行個人誠信系統提交借款人的違約記錄,以期被曝光大學生在“重壓”之下,主動歸還貸款。
無獨有偶,去年年底上海市楊浦區法院在一周內收到中國農業銀行上海市五角場支行起訴的涉及復旦、同濟、上海理工大學等9所大學的96起大學生拖欠助學貸款案,訴請解除與大學生所簽訂的助學貸款合同,并要求學生立即支付本息。
作為一項公益政策,助學貸款與一般的貸款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即其申請人因家庭經濟困難無法交納高額學費,在政府的政策指導下,轉而向銀行申請貸款解一時之急。正因為這樣,申請者多是以“大學生”和“貧困生”的雙重身份而得到政策的“青睞”。然而,近年來居高不下的不良還貸率卻讓這一項好政策處在了一個尷尬的位置。為了使大學生能按時償還貸款,各高校絞盡腦汁,想盡各種辦法。有的學校給予按時償還者以優惠條件,適當減免其所償還債務。有的學校則把學生的畢業證書扣留,以償還貸款作為返還條件,從而“逼迫”大學生還貸。雖然花樣層出不窮,但實際效果都不理想。面對高額的不良還貸率,銀行一方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使出了最后的“殺手锏”——起訴未按合同還款的學生或對其個人信息進行網上曝光,以期被曝光大學生在“重壓”之下,主動歸還貸款。就事件本身來說,銀行的行為無可厚非,也完全符合國家助學貸款政策的相關規定,但是,如果僅僅把大學生的拖欠貸款行為理解為個人誠信的缺失則未免簡單。須知,在居高不下的不良還貸率背后,存在著一系列的社會問題和經濟問題。
由于申請者首先是貧困生(不排除個別弄虛作假行為,但絕大多數都是政策所指對象),這決定了其在經濟上的絕對弱勢。從經濟學角度而言,“貸款讀書,工作還貸”稱得上是改變這種經濟弱勢地位的理想“投資模式”。事實也曾證明,不少農門學子借此改變了命運。但是,這樣的“投資模式”成立的首要前提是,學生畢業之后應該有份工作,并且還是份不錯的工作。這份工作除了能保證自己的生存,還要能有結余,如此才能談得上還貸。這樣的“良好預期”不但是銀行敢于放貸的原因,也是貧困大學生敢于簽署貸款協議書的原因,更是許多貧困家庭不惜血本培養大學生的原因。
然而,隨著近年來就業形勢的日漸嚴峻,“畢業即失業”的尷尬讓貧困學子通過知識改變命運的理想已無法如若干年前那么通靈。恰恰相反,“知識不再改變命運”的現實讓“鯉魚跳龍門”式的飛躍逐漸變成了一種虛幻的圖景,而基于誠信基礎的“良好預期”也就這樣逐漸被打破了。
似乎是某種隱喻,大學生不良還貸率的日漸增高正在成為一個側面印證,它透露出來的可能是一個更加危險的信號,即這些還不起貸款的貧困大學生有可能已經陷入了新的貧困。他們不是不想還貸,而是真的無力還貸。試想,當這些大學貧困生依靠助學貸款完成學業之后,再依靠領取低保金來解決失業之痛時,還能期望他們以怎樣的“誠信”來歸還貸款呢?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如果僅僅將走出了校門卻仍然沒能“脫貧”的大學生的“欠貸”無奈當成“逃債”之舉,甚至以一些不甚合理的方式加以“追討”,不但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使那些確實無力還貸的大學生因再度“舉債”而陷入新的貧困循環。而這,恐怕也并不是我們施行助學貸款政策的初衷吧?
事實上,在轉型期的社會,助學貸款只是解決了貧困大學生在讀期間的短期經濟問題,并未從根本上緩解其生存的壓力與危機。在當前嚴峻的就業形勢下,如果相關部門能為這些相對弱勢的貧困大學生建立詳實的就業跟蹤檔案,必要之時,給予與助學貸款一樣的政策指導和傾斜,哪怕只是在其確實無力還貸之時,做一個強有力的擔保,也比銀行“曝光”這樣“黔驢技窮”的“逼債”更有意義。
(摘編自“紅網” 康永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