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去溜達的時候經過東北門,那會正興沖沖地跟男友歐陽說到《猜火車》和《燕尾蝶》的原聲大碟,覺得好開心。忽然看見路上白白的一團東西,微微有點血跡,蜷成一團,看不真切,直覺是只貓,或許死了,聲音就卡在那,出不來了。不敢再看,也叫不出聲,只是把頭扭過去。歐陽急急地問怎么了怎么了,我說,是只貓。然后就站在貓尸體的前面一段距離,不敢回頭,也不忍回頭。看見地上有歐陽長長的影子,我看著他的影子難過著,就這么呆呆站了好久。現在都還記得看見的瞬間心里痛的那一下,不是文學上的痛了一下,是生理上的。
我們去買牛奶買面包,我們看見樓下纏綿不舍的戀人,我們聽見吵架的男女大聲地傷害對方,我們遇見熟人經過對我們吹口哨。我們只是走,不說話。
不曉得別的人會不會微微地心動,微微地心痛。或許,最本能的憐憫之心,很多人都沒有了吧。心痛。
那只貓或許我是認識的。大二的時候發現東北門的樹蔭下有一群流浪貓,總是有不同模樣的貓出現在那,死掉了又有新的出現,大概總是有五六只吧。看見過一個老太太放牛奶給它們喝,看見過它們四處覓食,看見過它們在下了雪的冬天蜷成一跎,看見過它們中的一只很老的貓走了幾步就摔倒。給它們拍過照,也在它們的飯盆里放過吃的。似乎有些感情在它們身上,提及離開也會偶爾的想到那些貓。看見那具尸體會覺得,或許是那只老貓走不動了,就這樣撞死了。有的東西,你曾經在其身上用過心花過時間,離開的時候會很難過。不管是貓還是人。
沉默的時候想起前些時候去黃龍經過的一片山。海拔很高,車爬到山頂的時候我的耳鳴變得很嚴重,眼前的風景卻是豁然開朗。有片不開闊的平地,地上一大片一大片的小紅花。有藏民養的馬在那給休息的游人騎,慢慢地溜達,大概是10分鐘10塊錢。旁邊的人有騎的,我坐在地上看。有個中年男人騎的馬忽然跪下來了。藏民走過去,大概是說這匹老馬一直都在被人騎,然后我就看見馬流淚了。第一次看見動物流淚,它的眼睛那么大,眨都不眨的,但是有水溢出來。我隔得遠,聽不見它的嗚咽聲,只是覺得很心痛,還是生理上的痛。它甚至沒辦法邊哭邊吵以得到別人的憐憫。那個男人換了一匹馬,還罵罵咧咧地說真他媽的晦氣。老馬就一直跪在那,沒人有時間理它。藏民們也不容易,除了這個,無以為生。
后來看了很美的風景,拍了很美的照片,可是回想那次旅行,總是看見跪在一片紅花中的白馬。
朋友也曾經給我講過一個關于動物的,讓人心痛的事兒。
她是坐在火車上的,在高速行駛中。車很快,有只飛得低低的鳥,被撞死了。然后朋友問我,你知道那只鳥死前在干嘛嗎?它在扇翅膀,它想飛,我看見的。然后我們沉默。后來我回爺爺家看見他養在籠子里的鳥,跟他說它其實是想飛的。
看關于尼采的書時一直記得一個故事。尼采后來被送進了精神病院,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自比太陽的緣故。他在歌劇院的門口看見拉著馬車的馬候著聽歌劇的主人出來。尼采看見馬是那么的疲憊,忍不住抱著馬痛哭起來。后來馬走了,尼采還在大哭,大家開始認為尼采瘋了。
或許尼采的情緒的確過激,但是我知道,他看見那馬的時候也心痛了。他在瘋人院憐憫著,世人在世界麻木著。
最后想講的是讀過的一篇報道。
有一男的養了條德國黑背狗,站起來有一人多高。他很愛那條狗,可是他老婆很討厭那狗。黑背是很強壯很機敏的狗,甚至可以說善解人意,否則我們也不拿它當警犬了。那只狗也一直知道女主人不喜歡它,三年的時間,它都盡量地不去招惹她,不磨蹭她,不去她的地盤打鬧。但是三年的時間,女主人趁著先生出差把這只狗扔了三次,甚至某次坐車去到三百公里外把狗留在了那,但是狗每次都回來了,不管花了多少時間。男人也跟女人說,這狗這么乖,別扔它了。可是這個女人在先生再次出差的時候終于決定拿出殺手锏了。她找了兩個男同事去她家,他們一進門狗就知道目的,黑暗的心思真的可以被嗅到吧。他們根本制服不了那只狗,兩個男人對這個女人說我們不行,這狗太聰明太強大了,你來吧。女人拿著鏈子過去了。狗不再掙扎,跪了下來,看著女主人哭,流淚。然后這個女主人把它勒死了。狗死后,還被女主人燉來和同事吃了。
最諷刺的是,由于男人回來后要和女人離婚,孩子回來后不認女人這個媽,女人她委屈她不服她打官司她要討個說法她說難道她連條狗都不如嗎,這件事情才被媒體曝光了的。其實她的確連條狗都不如。真的。
有多少的人,心變得那么的硬,沒有一點柔軟的地方,沒有什么再能傷害他們了,因為他們有著聽來理直氣壯的理由,他們曾經被怎樣地傷害過,也沒有什么能讓他們的心疼一下了。他們的時間那么少,要評優要保研要工作要賺錢要買房買車要買保險要花天酒地要尋歡作樂要紅男綠女,目標簡單明確。
你的心,又有多久沒痛過了?
(王義摘自《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