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
四面連聲邊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
孤城閉。

北宋大文學家、軍事家范仲淹在古麟州戍邊時寫下的這首《麟州秋詞》,我上初中時就背得滾瓜爛熟了,在夢中一千回到過神木。
五月,我帶領陜西作家采風團到了神木。
帶著夢想,帶著企盼,帶著驚愕,帶著疑問,帶著許多復雜的思想,出現在這座塞北城時,我發現神木在時光母親的懷抱中,已不再是“長煙落日孤城閉”、“羌管悠悠霜滿地”的孤獨征夫,而出脫成為雍榮華貴、風情萬千的女子了。
當我們到達神木縣城時,已是夕陽枕山時分,流光溢彩的晚霞,給縣城西邊雄奇蜿蜒的二郎山披上了一層金輝,狹窄險峻的山脊上,凌空飛建的二郎廟及數十處亭臺樓閣,在天幕上剪出了迤邐金紅的輪廓,琉璃寶頂,金輝熠熠,仿佛被西天如來佛祖的靈光籠罩。山腳下窟野河兩岸的奇花綠樹,像春天仙女的綠袖,款款地擁抱著繁華富庶的神木縣城。
雖然久居西安,但徜徉在縣城街區鬧市,還是讓我驚喜不少,寬闊整潔的大街,茂盛濃陰的行道樹,川流不息的寶馬香車,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噴銀吐翠的廣場,時尚的主題雕塑,五彩斑斕的霓虹燈……
神木的美不盡在城,而且美在樹,美在水,美在它神奇的內涵。
神木的樹,被稱為神樹,那的確是被賦予了神性的樹。傳說古麟州城外長著三棵參天大松樹,漢朝使節張騫出使西域,途經這里,躺在大松樹下小憩,夢游九霄天庭,織女相贈墊機石。一覺醒來后,發現墊機石摟在懷中,張騫驚呼:“神松!”神木由此而得名。我這里不僅僅是說神木與歷史有牽扯,還尋找到了另一個答案,那就是沙漠上的地上森林和大地之下的“煤炭森林”。在毛烏素沙漠,當你看到一眼望不到邊的沙漠戈壁之上,在陽光下站立著一株株毛柳樹,匍匐著一片爬行柏時,你就會驚嘆:這樹不是樹,是神!站在一株懷抱粗的老柳樹下,我讓自己的心徹底跪拜在它面前,開始生命中又一次重要的對話。崇拜地望著它不可思議的身姿,就像面對一位飽經千年滄桑的老者。你瞧它,還未長成時就被風沙無數次地摧折過,從根部又長出了數十根利爪,牢牢地抓住大地,讓自己站穩了,長壯了,成年后,頸部又無數次被沙塵暴擰斷過,伸出無數的手臂迎向天穹,擁抱藍天云水。面對著這樣的神樹,我想到了經年累月植樹造林的神木人,他們骨子里承襲的就是這種神性,否則怎么會有數十萬畝人工林,逼退沙漠,創造了世界奇跡呢。
大地之下的“煤炭森林”是對神木的另一種解讀,那是圓寂了億萬年的遠古森林,它們在遠古奉獻過綠陰和花朵,在今天要奉獻出熱能和光明。為綠也美麗,為光也壯美,生生不滅、一脈相承的就是這種神性。
神木的水美不可言,美在神湖(蒙語“紅堿淖”)。聽神木的作家介紹,神湖有一個很美麗的傳說:當年王昭君奉漢天子之命嫁給匈奴單于,當她走到黃土高原與沙漠戈壁交界的地方,回首遙望長安,淚水漣漣,打濕了衣衫。后來在她立足的地方,汩汩涌出了一泓碧水,形成了今日的神湖。其實神湖是由札薩豪賴河等七條沙漠中的河流匯聚而成的中國最大的沙漠淡水湖。五月的神湖,風姿綽約,碧波浩浩的湖面,金黃綿軟的沙灘,綠草雜花的草原,翩翩飛翔的遺鷗,踏波逐浪的小舟,激越悠揚的信天游,和湖周圍錯落起伏的沙丘、簇簇翠綠的沙柳交相輝映,使人心醉神迷。

我以為拾到一首五月的詩了,一首從柳花松陰、藍天湖韻里拾得的卻是塞上大漠、金戈鐵馬風格的詩篇。乘著詩興,我向神木的楊家城走去,1 000多年前的古麟州城遺址就在這里。站在殘垣斷壁上,我看到了秦代和明代的萬里長城,11座烽火土臺蜿蜒點綴在長城上。長城以北,大漠風光雄偉壯麗,大自然的妙筆在黃沙與綠草之間描繪出了“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詩情畫意。聽了有關專家介紹,使我們仿佛回到了當年邊塞烽煙滾滾的古戰場,看到了英勇的楊繼業和他的楊家將策馬奮刀,馳騁疆場,抗擊契丹、遼、金等北方少數民族侵犯的雄姿;聽到了人嘶馬鳴、金戈鐵矛的搏殺聲。在神木,流傳著一種“楊家鼓”,1 000余年來“冬冬”不絕,這鼓聲激蕩著楊家將的凜凜雄風,也激蕩著神木人開創世紀偉業的豪氣血性。
讀懂了神木的歷史,你就明白了,神木美不僅在自然,而且在人。正是世世代代生息在這方熱土上的人民,創造了神木的美,創造了神木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