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三年的歸還

這天下午，我接到以前的鄰居趙阿姨的電話，她說，有個男人找我，知道我搬走以后，留下了他的電話，要我盡快和他聯(lián)系。

我按照趙阿姨提供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幾聲嘟嘟聲之后，傳來了一個帶著北方口音的中年男人的聲音：“你好，哪位？”“我是李曉彤，聽說你找我？”“您好，您好！我是的士司機陳正。三年前，你是不是丟過一個手提袋和身份證？包里有……”對方的話，讓我陷入了對三年前那個下午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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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發(fā)了工資和季度提成，我約了母親帶兩歲的兒子去吃麥當勞。在百貨大樓給老公買了一件襯衫和一條西褲之后，我打的去離家很近的麥當勞。到了麥當勞門口，母親和兒子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我掏出零錢付了錢之后，匆匆下了車。幾分鐘后，我才發(fā)現(xiàn)手提袋忘在車上了。那里面，有我的身份證和1萬2千元現(xiàn)金。而當時，出租車已經(jīng)消失得沒有了蹤影。因為只是一個起步價的車程，我甚至沒有看清楚所乘坐的出租車屬于哪個公司，更沒有看清的士司機是什么模樣。更糟糕的是，我連車票都沒有拿，所以，對于出租車的信息一無所知。

剛開始，我還奢望有人能還回我的身份證，對于現(xiàn)金，我已經(jīng)從發(fā)現(xiàn)丟失的那一刻起，就認定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了。因為丟了錢和身份證，我和結婚三年多的老公第一次吵了架。他說我粗心的毛病一直沒有改，婚前丟三落四的習慣總也改不掉……我真的很恨自己的粗心。那天晚上，我和老公背對背睡了一夜，什么話也沒有說。1萬2千元，對于一個工薪家庭來說，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啊。

事過三年，這個司機卻找到了我，要求見面還錢，我不禁對他的用意產(chǎn)生了懷疑。我征求老公的意見，他說：“事情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別是有什么陰謀。前些天報上就登出了一則小偷要挾失主的新聞。這事，我看就算了吧，你別和他見面了。”可是，那場意外給我?guī)淼穆闊┖蛡奈乙恢睕]有忘記，于是我決定背著老公私下和那個司機周旋，看看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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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三次給我打電話時，我和他約在了天河城廣場南門見面。為了安全，我還叫上了辦公室塊頭最大的山東同事阿健。如果這個司機動機不純，阿健可以控制住他，我就可以報警。

我站在約定的地點，阿健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約定的時間還差5分鐘的時候，那個司機打通了我的電話，說他馬上就到。我向來路張望，發(fā)現(xiàn)一個身著藍色短袖襯衣的中年男人一邊說著電話，一邊向我走來，手中提著的手提袋正是我三年前丟掉的那個。沒錯，就是他！

一看到他，我堆積三年的火氣就上來了，“你就是那個司機陳正？”“是的，我是陳正，對不起，到現(xiàn)在我才和您聯(lián)系……”“如果你不還我錢，我倒是沒有機會說你了，但你今天站在了我面前，我不得不說你了，你也太不地道了……”“對不起，對不起！我發(fā)現(xiàn)了你的包之后，就應該還給你的，但當時出現(xiàn)了很多意外，以至我沒能及時還給你……”“難道你的意外一直出了三年？說吧，你現(xiàn)在找我有什么事？錢帶來了沒有？”“帶來了……”他說著，把手提袋遞給我，“你看看！”

我飛快地從他的手中奪過手袋，然后退后兩步，打開手袋，看到了我的紅色錢夾，色彩如當初那般鮮艷。打開錢包，果真有一疊百元大鈔。我捏了一下厚度，感覺并沒有1萬2千元那么多，于是說：“雖然事情過去了三年，但我當初丟了多少錢我還是記得清的，這里不夠數(shù)……”“是的，你丟的是1萬2千元，這里只有8000元，我本來備齊了的，但因為家里突然又出事了，于是我挪用了4000元。過些日子我籌齊了，一定盡快還你……”看著他滿眼的謙恭，我不禁疑惑起來，他今天能來還我的錢，說明他不是那種貪財?shù)娜耍蔀槭裁词虑橥狭诉@么久了？想到這里，我換了口氣問他：“不管怎么說，你還能想到還我的錢，而且歷盡周折才找到我，我還是很感動的……你能告訴我這三年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嗎？好讓我理解你的做法。”

他很無奈地嘆口氣，然后對我講了他這么遲才來還錢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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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那個下午，他把我送到麥當勞門口之后，也到了交接班的時間，于是就一直沒有載客，去和晚班的司機交接。在交接時，他才發(fā)現(xiàn)我的手提袋。也就在那天晚上，他12歲的女兒在醫(yī)院被查出了舌癌。第二天，他就開始為借錢而奔波。他的積蓄有限，借遍了所有的親友還差3萬元。他只好解除了在出租車公司的勞動合同，拿到了2萬元押金。還差的1萬元，無奈之下，他動用了我包里的錢。為此，他專門寫了一張借條，跟我的身份證和那個手提袋放在一起。他當時就想，等經(jīng)濟好轉(zhuǎn)了，他要在第一時間把我的錢還上，但沒想到會拖這么久。

女兒手術進行得比較順利，但手術過后，還需要一段比較長時間的恢復治療。高額的醫(yī)藥費讓他每一天都奔走在借錢的路上。而抽屜里數(shù)百張借條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魔鬼，讓他幾乎在每個夜里都會做噩夢，特別是每次看到我的手袋，他都無法原諒自己。為了盡快還債，他四處打短工。半年前，在一個朋友的擔保下，他免交押金進入了另一家出租車公司上班，這才開始有了固定的收入。他和家人一起省吃儉用，終于攢夠了1萬2千塊錢，于是按照我身份證上的地址去找我。第一次去的時候，有人告訴他，我早就搬家了，但提供不了其他信息。第二次去，還是這個情況。直到第三次去，他在樓下遇見了我過去的鄰居趙阿姨，留下了他的電話號碼。等我聯(lián)系上他的時候，距他第一次去找我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月。在那半個月里，他的愛人又因為急性闌尾炎住進了醫(yī)院……為了證明他沒有說假話，他提供了女兒住院時的處方和他愛人前幾天的病歷。“你不是姓陳嗎？你女兒怎么叫張燕？”看到他女兒的處方，我驚訝地問他。“她是我愛人和她的前夫的孩子，我們是再婚……”

聽到這里，我的心突然被打動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沒有錢，甚至很窮，他在窮困潦倒的日子里，念念不忘欠我的錢……看著他滄桑的黝黑的臉，我實在找不出什么語言來表達內(nèi)心的感動。遲疑了一會，我對他說：“謝謝您，我為剛才對你的不友好向您道歉。另外，既然你現(xiàn)在很缺錢用，另外4000元錢，你留著自己花吧……”“不，不用，用了您的錢這么久，我對不起您！過不了多久，我就會把余下欠款給您送來的。我現(xiàn)在打了三份工，很快就可以還清了。”他把他的身份證復印件放在我的手里，然后轉(zhuǎn)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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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老公。老公沉默了好久，說：“如果不是你親身經(jīng)歷的，我不會相信這是真的……”我和老公聊了很多，人性，在那一夜，變得無比美好。

我為自己當初的小人之心而自責，司機陳正在困苦不堪的日子里所堅持的誠信讓我無比敬佩。有人說：“誠信是我們在行走中所背的一個包裹，如果認為它很重，在有意或無意中丟棄了它，那么接下來的人生旅程將會變得很孤寂。”

而他，用“老實”的內(nèi)核——誠信，贏得了別人對他的尊重。這遲到三年的失而復得，也給了誠信一種意義特別的詮釋。

（責編/鄧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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