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洋蔥，你是辣椒

1

也許我的愛情注定是要遠離鮮花和掌聲的。

決定和他生活在一起幾乎遭到所有人的反對。

父母的理由很簡單，他貧窮，有些木訥，學歷偏低，工作在一個瀕臨倒閉的工廠里，每月只有140元的工資還不按時發(fā)放。

朋友由最初的強烈支持到最后的堅持反對，理由也只有一個：他這個人太沒闖勁，愛情不能當飯吃！

一個從小生活在缺少重視和關(guān)愛的陰霾里的女孩子，選擇生活的理由也是很簡單的：我需要愛，他能給我。

為此我放棄了考研，放棄了留在大城市的機會，放棄了父母給謀劃好的理想的婚姻對象，來到了這個小城市里，從事了一個并不喜歡的職業(yè)。

晚上見到他，坐在校園外面的石凳上，我表情陰郁，遞給他一張紙條：我們分手吧，壓力太大了，我支撐不住。

他半晌沒說話，只聽得“嘀嗒嘀嗒”雨打落葉的聲音，他手中的紙濕了一大片。

他揉了一下眼睛說，要是沒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我說，等等，我電爐子壞了，幫我修修吧。

他折回來隨我去宿舍。

我說，今天上午琴姨要幫我介紹個對象，市醫(yī)院的大夫，叫賈明。

他悶悶地說，我單位小于的媽媽在市醫(yī)院，我叫她幫你打聽一下。

我說，你怎么榆木腦袋不開竅呢，假名啊！嫁你真有點吃虧！

我對父親說，如果你不同意，那么我就嫁個瘋子、傻子、老頭子！

我們結(jié)婚了。賺了父親一大筆豐厚的嫁妝。

他送給我一個鉑金鉆戒，說這是他跳槽后第一個月的薪水。

我說，太奢侈了吧，買個黃金的就行了，花這么多的錢！

他說，廣告不是說了嗎，鉆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

結(jié)婚典禮上，司儀問他想說什么，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司儀問我想說什么，我說，大家給做個證！

2

婚后，他披星戴月、早出晚歸。我每周上半天的班，落寞。他熟視無睹。

還沒等我把最后一盤菜端上桌，他早已把一碗飯扒拉完，風一樣地鉆進房間看他的體育頻道。我把碗筷摔得噼啪亂響。

我迷上了網(wǎng)絡(luò)，廢寢忘食常常忘了給他做飯。

他說上網(wǎng)可以，可千萬不要網(wǎng)戀。

我說要是戀上了咋辦？

他說，我就沒辦法了，等你玩累了別忘了回來。

有了兒子以后，生活開始忙碌和瑣碎起來，他卻常常出差，一走就是一星期。很少發(fā)個短信或者打個電話。回到家里他呼嚕呼嚕地吃著我精心為他準備的飯菜，吃完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打著很響的呼嚕。換下一堆臟衣服他又走了，不問孩子乖不乖，不問我累不累，不問家里缺不缺米，少不少鹽。

孩子三歲了，我有了一次學習深造的機會。離家的時候是凌晨四點，外面下著雨夾雪，我摸黑下著樓，空曠的樓道里回響著自己的腳步聲，毛骨悚然。我逃也似地跑了下去，打了出租車奔往集合地點。到了那里看到同行的姐妹都是被男人送過來的，殷勤周到的叮囑不時敲擊著我的耳膜。想著家里那個豬一樣死睡的男人，心濕了一大片。

這樣的男人！這樣沒心沒肺的男人！不知疼我憐我愛我的男人！這就是你給我的承諾嗎？這就是我要的愛情我要的婚姻我要的生活嗎？這就是我愛你嫁你的全部理由嗎?

一種無法忍受的疲憊和絕望！

于是，不止一次地想到那兩個讓我膽戰(zhàn)心驚的字。多么荒謬的兩個字。就像小時候聽說三好學生最后淪為罪犯時的那種感覺，荒謬，難以置信。

這就是一場用青春甚至生命來捍衛(wèi)的愛情！不堪一擊。

我最終還是無法說出那兩個字，為了孩子、為了尊嚴。

3

我不再洗他的臟衣服，不再主動和他說話，回答他的問話用最簡潔的詞句，餐桌上只放我和孩子兩個人的餐具。

他終于感到惶恐，問，你怎么了？病了嗎？出了什么事情？

我淡淡地說，沒什么。

他開始小心翼翼地洗自己的衣服，早上給我和孩子煎好了蛋熱好了奶才去上班。

那天暖氣管漏了。我給他打電話，說，暖氣崩了，快點回來！沒等他應聲就掛斷電話。

電話響了又響，都是他的號，不接！

十幾分鐘后聽到外面門鑰匙嘩啦嘩啦地轉(zhuǎn)，接著他氣喘吁吁地跨進門內(nèi)，看見我正有條不紊地用小盆接水，長出一口氣，咕咚一聲坐到地上，繼而躺倒，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半天不言語。

門外站了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是樓下的鄰居。見我們家平安無事，大男人說，這哥們怎么了？見他瘋了一樣往樓上跑，還以為你們家出了什么事。我說，沒事，只是暖氣漏水。兩個男人這才下了樓去。

他躺在地上用手指著我想說話卻只顧喘氣。半晌坐起身子說，你呀你呀，話也不說明白，打電話你也不接，還以為你被暖氣給崩了？！

我終于忍不住笑了，說，你理解能力差，活該！誰讓你那樣對我。

他顧不上和我斗氣，忙著去找水暖工來修理。

我自知理虧，晚飯主動加了他的碗筷。

看著他呼嚕呼嚕地吃著飯，想著他白天的狼狽，還是忍不住吃吃地笑。

他說，還笑。你呀就是小孩子脾氣，有話悶在肚里不說，就知道和我斗氣！

我又來氣了，說，什么話都用人說啊?自己怎么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他說，我這人天生愚鈍，你不說我哪知道？以后你可千萬別這樣折磨我了，有話就明說，有錯咱虛心接受，要打要罵隨你！

和朋友萍淡起此事，萍說，他有錯，你也不全對。男人在外是很不容易的，他沒有你那樣整天喝茶上網(wǎng)的好福氣，我也在外面給人打過工，能理解他一邊拼搏奮斗一邊看人臉色的那種艱辛，他的苦他的累你問過沒有？男人都是粗心大意的，你告訴他該怎樣做，我相信他會為了你而努力去做的。

我說，你怎么知道？他又不是你男人。

萍說，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不知道他有多寵你嗎？從來不會對你指手畫腳，從來不說你什么做對了什么做錯了，從來不說你上網(wǎng)不該上多晚早晨應該起多早。你還不知足？

我是不知足的女人嗎？我問他。

他說，不是，愛情從來不是不求回報的，你給我的太多，所以你要求同樣多的回報，這是很正常的，是我沒有及時足額足量給你，是我的錯。人生能夠經(jīng)歷像“泰坦尼克號”里的杰克那樣用生死來表現(xiàn)愛的機會太少了，平凡的人生平凡的愛，是我沒有詮釋好。

他點燃一支煙，緩緩地說，應該知足的是我啊！我只想告訴你，你什么都可以懷疑，惟獨不可以懷疑我對你的感情對你的愛。我現(xiàn)在只想好好地奮斗，讓你和孩子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讓所有反對過我們的人都相信你的選擇沒有錯，否則我們的愛情只能是個悲劇。

我靠著他的肩膀，又被騙得淚涔涔的了。

我說，你這個人可真是的，你給我的愛情總是沒有鮮花，只有淚水。

他說，我是洋蔥啊，讓你一層一層地剝開，一次一次地流淚。可你是辣椒，辣在嘴上爽在心里，讓人有淚也流不出。

辣椒背靠著洋蔥，又開始了熱氣騰騰的日子。

（責編/王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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