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周,我都收到大紅喜貼。看人家喜滋滋地遞過來,我卻有些回不過神來,冷不丁拋出一句話——啊,這么快,就要結婚了。等人家走遠,我跟同事嘀咕,這不前幾天還說沒定下來,還沒到考慮婚嫁的份上,怎么就要大婚了呢,怎么這么倉促呢?同事瞪眼說:“還倉促啊,再磨蹭就來不及了。易中天不是說了么,懷才和懷孕一樣,時間長了,就會被人看出來的。”
在她眼神的引導下,我在一連串的哦哦里明白了就里。我趕緊說,正常的正常的。雖然我說話的樣子很勉強,但這是事實。我想起參加過的婚禮,新娘子小腹微微隆起在白色婚紗下的景觀甚是常見。看到的人也都一笑了之,那些心直口快的,在婚禮上偶爾善意取鬧,大聲對新郎喊,一個人抱著兩個人,能抱動不?一陣大笑里,也滿是理解和善意。
想想我小時候受的教育,用母親的話就是:“那可是天大的事,一個女孩要是這個沒把握好,那一輩子就完了。”當然,現在想她的話,說得是嚴重了點,但邏輯關系是明晰的——先戀愛,后許身,而即使許了身,不到完婚,也不能給出身體。的確,在兩性關系邏輯分明又嚴密的年代,男人和女人是要按照步驟慢慢走到最后許身的環節的。其間的進展相當緩慢,每突破一個環節進入下一個環節,不但頗費思量,而且還都有著標志性的動作和事件。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認識了,在都懷著好感和愿望的前提下,第一步是男人發出邀請,兩人看場電影吃頓飯什么的,然后借機再散個步。男人提出到林蔭樹下散步,如果女人沒有拒絕,說明第一步基本成功了。你想啊,林蔭樹帶有某種遮掩和隱蔽的作用,其中自然有曖昧的成分,在那樣的地方散步,兩個人最美好的事件就是,假裝不經意,忽然你碰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再碰一下你的肩膀。雖然兩個人都迅速躲開,但麻酥酥的感覺已經留在肩膀上了。
接下來的環節是具有突破意義的,那就是牽手。這個在今天簡單得就跟順手抄起一支自來水筆一樣的動作,曾經實現起來是多么的艱難啊。背景和時機都須合適妥帖,看準這樣的機會后,還不能太莽撞,必要的鋪墊是必須的,不要猛地驚著對方,也不要突兀到她會打你耳光。對彼此來說,這是最初的肌膚接觸,具有某種開啟的意義。經典的牽手,《情人》里算是一幕。在汽車里,法國少女和中國男人并排坐著,兩人都屏氣斂神。他們放在座位上的一只手慢慢地靠近、呼喚。然后,他用最小的手指去碰觸她,逐一撫摸她的每一根手指,最后是十指的交叉纏握。它們依偎、纏綿,一只手將另一只手完全覆蓋。還有《半生緣》里,曼楨和世鈞在深秋的街頭散步時,曼楨瑟縮著肩膀說,真冷啊!世鈞用大而單純的眼睛望著她,然后抓過她的手說,真的很冷嗎?相比于影視故事,現實生活當然少了很多戲劇性。但牽手仍然曾經也是驚心動魄的,是兩人的關系中一個承上啟下的重大突破。
再然后,才是吻。不用說,相比牽手,親吻更是重大的標志性事件。因為重大,相關條件也要求更高,主動的那一個絕對要嚴謹莊重,接受的那一個絕對是虔誠抒情。那場面一點也不亞于重大無比的儀式。環境是否靜謐(只聽見微風和呼吸的聲音)、背景是否浪漫(有輕柔的音樂在響著)一應在考慮的范圍之內。而關鍵是,主動的一方要拿捏好,不至于被對方反手一掌。
一個環節一個環節的推移過程,雖然慢了點,但優雅和抒情就藏在這緩慢的節奏里,每推進一步,都伴有那種讓人偷偷樂的喜悅和心跳。這個過程有一點磨人,但每一位經歷過的人誰不說那是很享受很享受的過程呢?如今,這個邏輯順序已經被打亂了。曾經三個月才完成的牽手,現在一分鐘就可以搞定,甚至一分鐘都太長;而親吻,誰要拖到相識數月還沒有吻上一次,那真成了笑話。就算沒有牽手沒有親吻,直接許身又何妨?許了就許了,這和戀愛無關。瀟灑的,許過之后,一切止于許身,兩人彼此相忘于江湖;幸運的,起于許身,許過之后,發現對方身體之外的好,那不妨就戀愛一場。真應了那句話——許身很早,戀愛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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