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方制衡下的土、庫沖突

2007年10月21日，土耳其庫爾德工人黨武裝在襲擊中抓走8名土軍士兵，并公布了這些士兵的姓名，土耳其政府大為震怒，于22日在土伊邊境集結10萬大軍，后又擴充到15萬，意在深入伊拉克境內，打擊在伊境內的庫爾德工人黨武裝力量。土伊邊境一時戰云密布，一場中東戰爭似乎已箭在鉉上；同時，各種外交斡旋紛紛展開，土總理埃爾多安和外長巴巴詹分別出訪歐洲和中東地區，爭取國際支持美國國務卿賴斯11月2日抵達安卡拉，同土耳其總理就是否打擊庫爾德工人黨武裝問題舉行了會談；11月5日土美首腦會談結束，會議商討了土軍對庫爾德工人黨武裝發動大規模越境軍事行動的可能性。

諸多因素掣肘，美國最關鍵

可以說，土耳其越境打擊庫爾德工人黨事態的最終發展已不是一兩個國家能夠拍板定音，也不僅僅是土耳其、伊拉克和庫爾德工人黨這三方面能決定的，它涉及到國際社會的諸多勢力，美國、歐盟、俄羅斯、伊朗、敘利亞對越境打擊存在不同看法，由于土耳其和伊拉克特殊的戰略地位決定了事態發展的復雜性和多變性，但不論局勢如何變化，結果將會是幾方綜合合力的作用結果。

“妥協與交易”，是現代國際關系合作領域處理危機的常用手段。美國對待土耳其越境打擊庫爾德工人黨這一問題上的解決態度的前后變化，即印證了這一點。11月5日布什與埃爾多安舉行會晤后說，庫爾德工人黨武裝是個恐怖組織，是“美國、土耳其和伊拉克的敵人”，因此，各方應該首先改善相互之間的情報共享。當有記者問及土耳其發動越境打擊的可能性時，布什采取了回避態度，只是稱這個問題建立在假設基礎上。布什的這一表態，說明美國并不想打亂目前伊拉克北部相對穩定的局勢，換句話說，伊拉克復雜局勢已經讓白宮如此撓頭，美國不會因為土耳其問題打亂其在伊拉克的全盤布局，但美會最大限度地為土軍提供情報保障，支持打擊庫爾德工人黨恐怖組織。但這種“妥協”是有底線的，那就是，美國不會同意土軍隊進入伊拉克境內圍剿庫爾德工人黨，打亂美軍的戰略布局，影響到美國的國家利益。美國這一固有立場是不會改變的。按照“交易原則”，土耳其總理埃爾多安這次華盛頓之行，也有他的收獲。埃爾多安5日在華盛頓的全國新聞俱樂部發表演講，對美國眾議院推遲對有關土耳其前身奧斯曼帝國對亞美尼亞人實施“種族屠殺”議案進行審議和表決表示歡迎。亞美尼亞案一直是土耳其永久的痛，同時也是土美關系的風向標。當土美關系緊張時，美國眾議院的一些人就會跳出來拿“種族屠殺”說事，當關系緊密時，這種聲音就會決然消失。

土耳其同美國關系向來不錯，是美國在中東地區為數不多的重要盟友之一。但在涉及民族和國家利益，特別是在涉及國家安全利益的庫爾德問題上，土耳其從來不買美國的賬，可以說沒有什么問題比庫爾德問題更能構成土美關系潛在的危險。

2003年初伊拉克戰爭前夕，土耳其曾斷然拒絕美軍欲借其道從北面進攻伊拉克的要求，議會否決了政府提出關于允許美國在土境內部署軍隊，開辟攻打伊拉克的“北方戰線”的議案，根本原因就是不愿看到受美國支持的伊拉克庫爾德人力量在戰爭中不斷壯大。土耳其甚至不顧美國的阻攔，在伊拉克戰爭期間派兵進入伊北部庫爾德人居住區。

薩達姆政權垮臺后，土耳其特別關注伊拉克政權重建中庫爾德人的地位問題。最近，美國在政治解決伊拉克問題上越來越傾向于將伊拉克一分為三，建議將伊拉克分割為庫爾德、什葉派和遜尼派分治的不同聯邦地區。這一動向引起土耳其人的高度警覺和擔憂。土耳其認為，伊拉克庫爾德人脫離伊拉克，會對土南部的庫爾德人產生巨大而深遠的影響。實力大增的伊拉克庫爾德地區將更加可能成為主張分裂的土耳其庫爾德人躲避土政府軍打擊的保護傘。所以，結論是在關系到國家根本利益的重大問題上，美國很難向土耳其施壓。然而，盡管如此，美土重要同盟關系還會繼續保持，因為土耳其在許多方面還要得到美國的支持，借助美國這一世界超級大國的力量。土耳其需要依靠美國維護其安全和實現地區戰略目標，美國向土耳其提供現代化武器裝備已成為土實現軍事現代化的一個重要因素。同時，土耳其在加入歐盟問題上也需要尋求美國的大力支持。對土耳其而言，如果損害與美國的關系，將失去很多現實利益。

土耳其對于美國也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土耳其處于中東、高加索(里海)和巴爾干半島三個戰略重點地區的中心，在能源供應、軍事安全和外交戰略方面對歐美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意義。特別是美國在“9·11”后所發動的對阿、伊戰爭，土耳其便成為美國向伊拉克和阿富汗前線運送物資的重要中轉站，美國進入伊拉克的70％空中運輸和95％的防雷、防伏擊戰車都要經過土耳其。此外土耳其威脅禁止美軍使用的因吉爾利克空軍基地對美國在中東地區具有重要戰略意義。如果土耳其關閉因吉爾利克空軍基地，將對美軍在伊拉克的軍事行動產生重大影響。

在可預見的將來，在一些具體問題上，如對伊拉克境內庫爾德人的問題上，土美雙方仍會有利益沖突和分歧。但是，土、美在實現各自的對外戰略目標上仍互有需求，土在許多問題上離不開美國的支持，美國也需要土耳其這個中東戰略盟友，因此，土美戰略同盟關系會繼續保持下去。由此可見，土政府能否實現越境打擊，美國因素是關鍵。

歐盟不置可否。謹慎表態

由于歷史和地理上的原因，數十年來，脫亞入歐一直是土耳其的追求。土耳其總理埃爾多安把土耳其加入歐盟稱為“共和國歷史上的最大工程”。近20年來，土耳其加入歐盟的努力有進展，也有挫折。然而，隨著歐盟15國擴大到27國，土耳其成為歐盟一員的曙光已經變得十分明亮。因此，在土耳其的對外關系中，歐盟的地位還是十分重要的，但多數歐盟成員國卻對土耳其加入歐盟持冷淡態度。土耳其僅7000萬的人口、占國民生產總值40％的農業以及較低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被認為將耗去歐盟的大量財力，成為歐盟沉重的負擔。歐盟同時是一個“基督教俱樂部”，擔任過歐洲議會主席的法國前總統德斯坦甚至認為，由于在宗教和文化方面的差異，土耳其加入歐盟將會使歐盟徹底解體。

迄今為止，歐盟對土耳其的屯兵行動表態謹慎。一方面，歐盟希望土耳其保持克制，通過合作來解決問題。歐盟委員會主席巴羅佐呼吁土耳其通過外交途徑來平息事端，歐盟委員會負責擴大事務的委員奧里·雷恩敦促土伊雙方進行合作，依照國際法原則來解決問題。另一方面，歐盟又對土耳其保護公民免受庫爾德工人黨武裝襲擊表示理解。10月24日至25日舉行的北約防長會上，土耳其雖然得到了大多數歐洲盟友的聲援，但未得到多少具體的支持與承諾。北約秘書長夏侯雅伯對此問題也是閃爍其詞，不愿過多置評。有分析稱，歐洲人的這種“低調”態度，個中緣由大致有三：其一，美國、歐盟與土耳其已將庫爾德工人黨列為恐怖組織，對恐怖組織的打擊行動無可厚非；其二，在土入盟問題上，歐盟已開罪土耳其，此番不愿再“在傷口上撒鹽”；其三，土美兩國最近鬧得很僵，美歐好不容易才有緩和勢頭，支持誰都不太合適，唯有保持低調才是最佳選擇。

土耳其態度強硬，抉擇兩難

分析人士認為，土耳其政府之所以在向伊北部出兵問題上態度強硬，主要是出于三方面原因：首先，庫爾德工人黨恐怖襲擊給土國內安全和穩定帶來了極為不利的影響，也威脅著土執政黨正義與發展黨的執政地位。從2006年至今，庫爾德工人黨制造的恐怖襲擊已造成近千名土軍民傷亡。接二連三的恐怖襲擊也給土耳其東南部的經濟發展帶來了巨大的損失，土耳其東南部振興計劃被迫擱置，人民生活水平始終在貧窮線上徘徊。而伊戰后，迫于美國壓力未采取大規模越境行動的土政府一時間成了眾矢之的。土反對黨指責的聲浪此起彼伏。其次，緩和與軍隊之間的緊張關系，鞏固現有執政基礎。2002年以來，具有伊斯蘭背景的正義和發展黨實施了一系列伊斯蘭化政策，這些舉動遭到了自稱為“世俗主義捍衛者”的土軍方等勢力的強烈質疑。在不久前舉行的總統大選上，該黨與軍隊之間的矛盾再次尖銳化。在越境軍事打擊問題上，土軍方一直希望采取強硬措施，因而對于希望彌合與軍隊之間緊張關系的正義和發展黨來說，這正好是一個機會。第三，伊拉克庫爾德人勢力在伊政治生活中迅速崛起，嚴重威脅了土耳其的安全利益。2003年伊戰以來，伊拉克庫爾德人成為伊政壇三大勢力之一，庫爾德人塔拉巴尼還成為伊總統。伊庫爾德人的軍事實力也大幅擴充。這將不斷激發土耳其庫爾德人的獨立情緒，威脅土耳其的國家領土完整。伊土兩國庫爾德人同宗同源，一直相互支持。伊拉克庫爾德人自治區實際上已成為庫爾德工人黨武裝襲擊土耳其的進攻基地和躲藏據點。而駐伊美軍和伊中央政府為伊日益惡化的安全局勢疲于奔命，根本無力解決土耳其庫爾德工人黨的問題。如若容忍這種狀況繼續下去，土耳其將永無寧日。

近來土耳其與伊拉克關系緊張，戰爭一觸即發。但分析人士認為，土耳其的越境打擊行動將面臨多方面障礙：首先，從地理上看，庫爾德工人黨的聚集地多為山區，那里地形復雜，容易隱藏，即使土耳其地面部隊進入，也很難占上風；其次，從政治上看，庫爾德問題是土耳其遲遲不被歐盟接納的重要原因，土方采取越境行動只會增加入盟難度；最后，土耳其不會不考慮美國的立場，美國不會允許土耳其輕易損害其在伊拉克好不容易才取得的成果，因此必將竭力阻止其軍事行動。

伊拉克面臨困境，拉俄斡旋

伊拉克庫爾德地區駐獨聯體國家正式代表哈薩維認為，俄羅斯可能在解決土耳其和伊拉克邊境沖突中發揮調停作用。哈薩維在俄新社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說：“歷史上俄羅斯人與庫爾德人關系良好。所以，我認為，俄羅斯完全有可能發揮調停這次沖突的作用。”

伊拉克經過4年戰爭，棘手的困境已暴露無遺。有報告顯示，戰爭已使200萬平民逃離家園尋求避難，境內外難民總數可能高達420萬，伊拉克成為世界頭號難民輸出國。伊拉克混亂局勢一再失控，使得薩達姆殘余勢力、基地組織成員、激進什葉派穆斯林等武裝分子都很活躍，現在庫爾德工人黨也趁戰亂再度壯大。如今，伊拉克已成為恐怖勢力的“訓練營”。伊北部的庫爾德地區僅占其領土的五分之一，但由于美英等國的支持，加上當地豐富的石油資源，伊拉克庫爾德人在薩達姆政權垮臺后已將庫爾德自治區變成了伊境內的“獨立王國”，要求獨立的聲音越來越高。在這種情況下，伊拉克政府把俄羅斯拉進來，有他的“如意算盤”，一方面俄羅斯是具有強大影響力的大國，可以制衡英美對庫爾德人的偏袒，另一方面，俄羅斯同土耳其一直保持有大宗經貿往來和友好的關系，可以借俄對土施壓。

庫黨遭土軍壓境，趨于緩和

庫爾德工人黨10月22日通過其網站宣布，伊拉克境內庫爾德工人黨游擊隊當天表示，如果土耳其停止攻擊他們，并且放棄出兵入侵伊拉克的計劃，他們愿意停火。11月4日庫爾德工人黨釋放了上月扣押的8名土耳其安全部隊士兵。伊拉克庫爾德自治區政府5日下令切斷在庫爾德自治區活動的庫爾德工人黨武裝的補給線。

《泰晤士報》5日援引庫爾德工人黨武裝發言人阿卜杜勒·拉赫曼·沙迪希的話說，該組織已經無條件釋放了8名被抓土軍士兵，證明他們希望以和平方式解決危機的誠意。面對土耳其勢如破竹的強力攻勢，力量對比懸殊的伊拉克庫爾德自治區政府和庫爾德工人黨都采取外交手段來化解眼前的危機。庫爾德工人黨在1984年至1999年的鼎盛時期，大約有1萬武裝人員，配有反坦克武器和地對空導彈。但1999年后，他們的人員和裝備補給都跟不上，現在只有3000至5000名武裝人員，其武器力量根本不能和土耳其相比。

伊拉克的庫爾德人在政治上與美國有著良好的合作關系，目前庫爾德人不論是政治上還是經濟上都在伊拉克舉足輕重。在這場土耳其、伊拉克和美國之間的外交博弈中，最大的受益方是庫爾德人。以往在中東地區“任人宰割”的庫爾德人，如今成為大國政治博弈的焦點，庫爾德人的國際地位大大提升。

庫爾德問題是一個歷史性的民族問題，庫爾德人的最終意愿是建立一個屬于本民族自己的家園。但現實的情況是，美國雖然同情庫爾德，但不會同意在中東建立一個庫爾德斯坦，打亂目前的中東格局，而庫爾德人主要分散的幾個中東國家如土耳其、伊拉克、伊朗、敘利亞等國出于本國的根本利益，更不會允許庫爾德斯坦的誕生。盡管幾國在一些問題上各自有分歧和沖突，但在庫爾德人獨立這個觸及國家核心利益的問題上，都會采取超強一致的態度，堅決打擊。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解放軍國際關系學院)

(責任編輯：劉萬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