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色凝重的時節,我又來到了這海拔千米的高高的山崗上。
六年前,我曾陪省報記者披荊斬棘,攀越蜿蜒的山路來到這高高的山崗上。那是一次艱辛的采訪,也是最撼動我心的一次采訪。看過電影《鳳凰琴》的人,一定會記得劇中“界嶺小學”師生們那艱苦的辦學條件和催人淚下的故事。而我們采訪的這所大別山脈上豫皖兩省交界處的小學,卻只有一位老師,一個小學一二年級復式教學班,兩個省的19位學生,這里辦學的自然條件比《鳳凰琴》中的學校還要艱苦。如果說看過電影《鳳凰琴》,我們會落淚;那么,我們看到這所學校唯一的老師和他的學生們,我們的心靈會顫栗!
這是一所藏在白云深處的學校。一大早,我們就整好行裝從縣城出發。先坐新桑塔納車從縣城到鄉,然后換坐舊桑塔納車到村,又換乘吉普車到一個村民組,再換乘農用三輪車到半山腰,然后又是近2個小時的山道爬行,才攀上這所建在海拔千米的嶺頭上、云涌霧繞的小學。
在低矮、破舊的土坯墻小瓦房里,孩子們睜著好奇的眼睛,看我們這些城里人,唯一的老師憨厚地微笑著站在孩子們中間。他頭發花白,微微駝背,穿著一件褪得泛白的藍布褂,手上、頭發上沾著很多粉筆灰……
在學校,他是校長也是老師,更像一位慈父。在家里,他上有90多歲的老母,下有年齡尚幼的孩子,還有患風濕性關節炎、處于半癱瘓狀態的妻子,他自己也患有呼吸道疾病和心臟病。19個學生二個年級他一個人教課,上到三年級時,再轉入村中心小學。他教得認真,運用多年積累的經驗,采取同堂異科、動靜搭配、多提問、多輔導、勤演練的方法,教學成績一直位居全鄉前列。
18年來,分到山上任教的教師像走馬燈似的來一個走一個,唯獨他沒走。
這次再去,卻沒見他了——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季節里,他被無情的病魔奪去了生命。
如今,一條寬闊的水泥路從山下修上了山頂,小學新蓋了教學樓,學生的學費全免了,學校老師比以前多了,他墳頭的蒿草也已長得老高了。孩子們說,他始終沒有走,他一直在這高高的山崗上守候,一直在慈愛地聽孩子們瑯瑯的讀書聲,看孩子們泥黑的臉蛋,凍腫的小手,漸漸堅實的腳步。
在汩汩的松濤中,他的名字仿佛依然在高高的山崗上回響……
選自《揚子晚報》2007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