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的初夏,懷著對“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向往,我們幾個剛學校畢業的女孩子便淚眼婆娑地與家人揮別,跟著潮流南下打工。
那時候做的是電車工,在家鄉經過嚴格的考試篩選才爭取到去深圳打工的名額。因為我是家里的獨女,從小沒離開過父母,現在要去獨自生活,家人忍不住千叮囑萬叮囑,說得最多的就是注意安全。
隨著長途列車的一路顛簸,我們來到了深圳沙頭角。一放下行李,幾顆年輕的心就急不可待地要去領略這小鎮的美麗。最初幾天,大家都不忘家人的告誡,出門須三人以上結伴同行。后來,膽子一個比一個大起來,常常兩人相邀而行。
那時候工作是計件,多勞多得,常常要加班加點,累到覺得睡覺是世界上幸福的一樁事情。但由于年輕,碰到休息日是萬萬舍不得睡的,總是忍不住要出去瘋玩。正是那小鎮的美麗讓我們心甘情愿地為它付出,因為吃過苦受過累,所以覺得清閑的時間更彌足珍貴,而我們最喜歡的就是逛街。那時我愛逛書店,常常站在書店里看羅蘭、席慕蓉的書,一站就是半天,往往回到寢室便情思泉涌,在日記本上記下自己打工一天的甜酸苦辣。
那天,我休息在寢室,剛寫完一封回信,郵票用完了,便打算徒步去郵局寄信,順便多買幾張郵票,根本沒考慮幾個人上街的問題,帶上寢室門便獨自出發了。到了郵局寄了信,看看時候尚早,便想去不遠處那條有名的中英街附近逛逛。因為上次和室友逛時,我發現那里的布料很好很便宜。或許這回有更多更好的,想著想著,便一路心無雜念地到了中英街附近。
期待中的布店就在眼前了!這時,天公卻與我作起對來,頃刻間大雨紛飛,正在我慌不擇路時,頭上出現了一頂傘,我扭頭一看,身后站著一個陌生的微笑男孩。我急忙躲開去,心中頓生幾分警戒,可跑來跑去總也擺脫不了從雨絲到雨線的侵擾。這時,微笑的雨傘又移了過來, “雨太大,一起撐吧!”我心想這也許是廣東仔騙女孩子的伎倆,這樣想著,我嫌惡地避開去。他似乎非常有韌性,亦步亦趨地緊跟過來,并用幾近懇求的語氣說:“雨太大,我們一起撐吧,我知道你的,我就住在你們宿舍樓對面……”他的話沒說完,我就急得大嚷“你有毛病?別跟著我!”說完,一甩長發沖進雨簾。很顯然,我那一聲鎮住了他,他果然停住腳步,怔怔地站在那里。
后來,在去上班的路上,不經意地果真看見那個“陌生男孩”!原來他就住在我們宿舍大樓對面的別墅。他時常站在大院的門口輕撫吉他,自我陶醉地彈唱。漸漸地,我聽晚上常去迎賓酒樓的同事說,他是酒樓的吉他手,收入不菲,吉他彈得超級棒。
那陣子,吉他風靡整個大街小巷,我也曾一度迷上它,但苦于找不到教彈吉他的老師,沒想到這么好的機會讓它白白溜走。有愛好吉他的同事曾邀我同去拜他為師,但我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去,因為我曾拒絕過他的真誠,傷害過一顆真誠的心。
選自《浙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