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喊冷的男孩

初冬的傍晚，我乘車從市里往我所在的那座小城趕。

車剛出市區的時候，上來一對母女。小女孩不大，五六歲的樣子，母親牽著她的手，掃視了一下車廂，便坐在靠近車尾的座位上。

這對母女上車沒多久，便鬧出了動靜。售票員一邊大聲地喊著：“挺著點，快，塑料袋。”一邊迅捷地從司機身后的靠墊處扯出幾個塑料袋來，扶著車座，跌跌撞撞地“跑”到車尾，塞給了母女倆。很快，車廂里便飄散著食物酸腐的味道——母女倆暈車，并開始嘔吐了。

這輛車是全封閉的，車窗已經凍上了。大家捂著鼻子，頗有些不滿。售票員嘴里嘟囔著，“咣當”一聲，就把車后部的天窗推開了，霎時，一股涼氣壓了下來——初冬的風，有些許的寒意，不一會，車尾的幾個乘客便紛紛擠到了前邊。到后來，后邊只剩下我，一個小男孩和他的母親，以及那對在清新空氣吹拂下明顯好受了的暈車母女。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天窗吹進來的風，變得更加凜冽起來，讓人難耐。小男孩的媽媽也感覺到冷了，忙問兒子：“你冷嗎？”小男孩搖搖頭說：“不冷！真的不冷！”

車繼續前行。車窗外，暮色四合，遠處的村莊、人影已經變得影影綽綽，看不清楚。車內，除了風的呼嘯聲，靜得很。這時候，又聽見小男孩的媽媽問：“兒子，你冷嗎？要不，媽媽給你把天窗關上？”“媽媽，我不冷，這樣才涼快呢！”男孩說完之后，順便把媽媽加在他身上的單衣扔在了一邊。

一路上的靜寂。

到達小城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大家開始收拾行李準備下車。我發現，那對暈車的母女剛一下車，男孩就一把扯起剛才扔在一邊的單衣，裹在了身上。

下車后，男孩的媽媽嘮叨了起來：“你不是說你不冷嗎？我說關上窗戶，你說不用，看凍成了這樣……”她一邊說，一邊埋下頭，給兒子緊緊地系好衣扣。男孩則規規矩矩地站在母親面前，任由她含著無限疼愛地埋怨著。

末了，男孩低低地說：“媽媽，后邊的那個妹妹，還有那個阿姨，她們暈車肯定挺難受，開著窗子她們還能好受點……”

而此刻，那對暈車的母女早就消失在夜色中，她們已經聽不到男孩的這句話了。

這個世界，好多暖心的話就這樣獨自飄散在風中，好多付出的人就這樣悄然消失在歲月深處，而沐浴過愛的恩澤的人，卻渾然不覺。即便如此，呵護、扶持、幫助、關懷、這些人世的溫暖，依舊會隨著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準時降臨在我們的生活當中。

如果說，有一種美流轉在人間煙火中，華麗、高貴，而且綿延不絕的話，這種永恒的美，就該是人心底的善吧！正是因善生愛，因愛生暖，愛暖與共，這個世界的希望才生生不滅。

選自《做人與處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