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愛愛同學，你吃什么長大的

才十六歲，秦愛愛就蹦達到一米七，前凸后翹，讓我懷疑她是吃木瓜長大的。學校統一換新校服，有大大海軍領的深藍裙子，領口開得很低，里面有一塊三角形的白布，縫一邊，暗扣在另一邊。到底是把身體嚴嚴實實地遮住了。女生們唧唧喳喳在宿舍試穿，秦愛愛突然大叫一聲，目光齊刷刷射過去，只見她裙子上的白布耷拉下一邊，露出被撐得豐滿的胸衣，可以想象方才的慘烈。

其他女生叫著笑罵并紛紛把視線迅速轉移，秦愛愛大嚷，我只是做個擴胸運動試試。然后她瞪著我問，你盯著我看干什么。我走過去，把手上的校裙丟給她說，秦愛愛同學，你拿錯校裙了！

我和秦愛愛的戰火一觸即發，她把裙子丟給我，翻個超級大的白眼說，我說呢，怎么這么容易就撐爆了，原來是身材差異。

我真不知道秦愛愛有什么好自豪的，在保守的高二，不是應該以平胸為美么？如果我是她，我會千方百計地把胸裹起來，她這么張揚，旁邊的女生看著都會覺得羞愧。可是優雅如我，怎會跟她是一個級別的？我接過裙子，輕盈轉身，下樓找舍管阿姨縫扣子。

我坐在邊上等，還假裝漫不經心埋怨秦愛愛，扣子縫好了，舍管阿姨說，秦愛愛這個女生啊，就是喜歡張揚。我連忙附和，對呀，太張揚了！然后阿姨笑了笑說，你們啊，出到社會就知道了，張揚可比悶葫蘆好多了。

我跟秦愛愛的梁子在裙子事件之前就結下了，只是一直呈暗勢。初入高中，他們就把我跟秦愛愛放在一起，都說秦愛愛是一朵開得妖嬈的火玫瑰，而我童詩雅則是含苞待放的蓮花，各有各的美，不分上下。

當評論撞到我耳邊時，我嗤之以鼻，卻什么也沒說，埋頭認真看書。秦愛愛卻放肆地大笑，我稍稍地扭頭看她，她的嘴巴幾乎要咧到耳邊，仿佛能塞進一個大西瓜。她很大聲地說，蔡依琳以清純形象出道，最后煞費苦心憑借《看我72變》轉了型，才又掀起一股熱潮，你們知道是為什么嗎？她說著還挺了挺胸，驕傲地掃了我一眼。

我迅速扭過頭，把眼睛貼在書上，惱怒得咬牙切齒。

到辦公室交作業的時候，不經意看見班主任桌上的學生檔案表，我發誓我是隨手翻翻隨便瞅瞅，一瞅便看見秦愛愛的檔案上寫著：獨生女；父親：醫生；母親：私企經理。

我想起秦愛愛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換衣服還做擴胸運動，真是有千金小姐的身世，卻沒千金小姐的氣質。相對于出身，作為大學教師女兒的我，并不比她差。

回到教室，我特意路過秦愛愛身邊，然后大聲對她旁邊的同學說，聽過舒淇轉型大紅大紫后接受采訪時最經典的一句話嗎——以前我靠脫衣服成名，現在我要把衣服一件一件穿回去！

秦愛愛氣得跳起來吼，童詩雅你什么意思！

我聳聳肩，無辜地說，什么什么意思？我只是很欣賞舒淇。

旁邊的女生撇撇嘴說，舒淇啊，她轉成什么樣都抹不去以前的污點了，搞不懂為什么藝人都這樣，總喜歡靠姿色出名。

女生說得不在意，我卻偷偷看見秦愛愛的臉，一陣紅又一陣白。我走開，心里樂翻了天。

十月份學校舉行拔河比賽。下一場才輪到我們班，參賽隊員在一旁做準備運動，拉拉隊練習口號。秦愛愛卻沖到比賽場邊，隨其他班的拉拉隊一起為他們班喊加油。她的聲音那么洪亮，直直沖出人群，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最糟糕的是，她穿著一件緊身短裝T恤和一條牛仔短褲，隨著她高昂的喊聲以及大幅度擺手動作，我真擔心她的衣服一下子會蹦上去或者突然裂開，那可真是丟盡女生的臉！

我跑過去拉她，秦愛愛同學，我們還沒練好口號呢！

秦愛愛又朝我翻了個大白眼說像個傻瓜一樣的練還不如實戰演習，你看，手勢配合口號，當隊員看見手揮下來，就會齊用力，口號正好響起，手抬起來則是他們喘息的時間，你說你們在那瞎練能領悟到這些？

這時旁邊一個男生走過來，贊賞地看著秦愛愛說，同學，你總結得很精辟呀！

男生有一張干凈的臉和笑起來比陽光還亮的眼睛，我忍不住握緊拳頭。總算，他識相地說，可是秦愛愛，你怎么沒跟童詩雅她們一樣穿運動服呢？

我迅速捕捉到秦愛愛臉上閃過一絲難堪。然后我們異口同聲問，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生尷尬地摸摸鼻子說，年級里誰不知道你們呢？

我和秦愛愛互看了對方一眼，電光火石。套進黃易的武俠，我和秦愛愛都能被對方的意識殺死無數個細胞。

拔河比賽我們班贏了，秦愛愛因為她那套實戰經驗成了功臣。她把頭昂得像一只打鳴的大公雞，我一眼望過去，只覺得她的胸像一座小山，好像下一秒就壓到我頭上，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輕哼一聲往反方向走，男生追上來說，嗨，我叫杜偉，請你喝汽水吧。

我還在氣頭上，不耐煩地說，對不起，我不想喝。

男生灰溜溜地走了。

第二天，傳起秦愛愛的另一個傳聞，她要追杜偉啦！

傍晚放學后五點四十，校廣播站進入點歌時段，一個甜膩膩的聲音響在校園上空：我，秦愛愛，把這首《邊走邊愛》送給高二五班的杜偉，希望他喜歡。

宿舍樓里頓時沸騰，男生很沒素質地熱烈高呼，有的女生則破口大罵，不要臉！

歌播到一半突然停住，猛地響起蔣大為的《牡丹之歌》，所有人又轉成噓吁。我站在宿舍門外的陽臺，看見秦愛愛從遠處走來，高高地昂著頭，走到宿舍樓底時卻轉進舍管阿姨的房間，砰地關上門，不出來了。

那天晚自習滿校園都在議論秦愛愛的糗事，他們說教務處主任黑著臉沖到廣播站，勒令停止播放，然后換上《牡丹之歌》，并下了禁止播放流行歌曲的命令。于是秦愛愛瞬間成為眾矢之的。花樣的年紀，我們喜歡的是那些浮華喧囂的歌，何況我們都是那么自以為是的啊。

學校以秦愛愛為例開了個嚴禁早戀的思想教育會。沒有女生愿意跟秦愛愛走在一起，可是她仍舊把頭昂得高高的，不可一世的模樣。杜偉跑到我身邊說，童詩雅，一會兒我幫你打飯吧？

秦愛愛正走過來，我大聲問杜偉，你剛才說什么？他重復了一遍，我滿意地笑，說，好啊。然后挑釁地看一眼秦愛愛。

她看也不看我，徑直走下樓。

我和杜偉迅速走得很近。周六晚沒有自習，杜偉請我去看電影，晚上七點鐘開場，《哈利波特》第五部。散場的時候電影院人頭涌動，杜偉忽然抓住我的手，說，不要走散了。

我的手心冒出細密的汗，黑暗中禁不住輕輕笑，仿佛被包裹在最甜蜜的保護中。腦海里出現秦愛愛高傲的下巴，我不由緊了緊反握住杜偉的手。

走出電影院，我們沿路漫步。星星很亮，夜那么美好。我想，我是把秦愛愛打敗了吧。正想著，卻見秦愛愛在不遠處，低著頭，肩膀一聳一聳的。她前面站著一個中年男人，不停地說著什么。她突然推了他一把，掉頭跑開了，姿態很像電影里受了屈辱淚奔的女主角。

杜偉說，秦愛愛不會跟中年男人有瓜葛吧！他的語氣里明顯帶著嘲諷。我輕哼一聲，拉著他走開了。

路過廣場時，發現秦愛愛坐在廣場空地上哭，她的哭聲和她的胸脯一樣張揚放肆，我噘起嘴，卻莫名的有些煩心。忽然前面沖出三個高大的青年，其中一個拿著一把閃亮的刀，杜偉急忙推推我的手說，快，把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

我錯愕地愣了一下，狠狠地瞪了杜偉一眼，他已經把手表錢包送上去。我站著不動，拿刀的人忽然伸手拉我，我一聲尖叫跑開，跑出三步卻摔倒在地上，杜偉在那個時候落荒而逃。

我絕望地大哭，秦愛愛卻猛地沖過來，像一頭憤怒的母獅子，頭發散亂，雙眼發紅，她叉著腰大罵，老娘跟你們拼了！

神經病！那三個人嘴里丟出一句匆忙跑了。秦愛愛跌坐在我旁邊，不屑地瞥了我一眼說，哭什么哭，知道杜偉什么貨色了吧！

你剛才不也哭了，說到杜偉，你還追過他呢！

我那是瞎了眼了！

我和秦愛愛互相罵著，在幾乎沒了人的廣場，星光鋪在我們都泛著淚的眼角，我在那一刻發現，秦愛愛的眼睛亮晶晶的，可以和星星媲美了。不知什么時候，秦愛愛握住我的手，我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秦愛愛說，剛才你都看見了吧。

我安慰她，沒事，人總有做錯事的時候，以后別跟他來往了，他都可以當你老爸了！

秦愛愛再次翻出她的超級大白眼，他就是我爸！五歲的時候我媽去世，他拋棄了我，是現在的爸爸媽媽收養了我。喂，你說，我要不要原諒他？

我震驚地看著秦愛愛，很久很久，只說出一句，對不起。

她突然撲過來往我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她說童詩雅，我真是恨過你。我在舍管阿姨那說過你的壞話，可是她說，直接可比悶葫蘆好多了。嗯，你確實直接得挺可愛的。

我深深吸一口氣，胸膛豁然寬廣，然后賊賊地問，秦愛愛，你吃什么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