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他鄉還好嗎

想念的颯颯：

有多久沒和你聯系了，你在那個遙遠的城市過得好嗎？有沒有想念我這個朋友？有沒有再遇到像我一樣總讓你為難的小破孩？我是真的想你了，親愛的颯颯。

記得嗎？高一剛開學時，我像只高傲的小孔雀，因為我是拼著命考進這所市里重點高中的，憑著分數；而班里很多同學都是花了錢的，也包括你。那時的我真的很驕傲，盡管我長得又胖又難看，但是我想憑著分數怎么也能讓女生們注意到我，讓那些臭男生高看我一眼，可是高一生活仍然延續初中時的節奏，平淡無奇，自卑消沉。直到有一天，你笑呵呵地看著我，伸出手，我們做個朋友吧！朋友？我身邊的朋友都是我費盡心力爭取來的，我竭盡所能地“巴結”別人，沒想到你卻主動靠近我？盡管我從一開始就認為你人不漂亮、學習也不好，小女生的虛榮心告訴我，我們不可能做朋友，但我還是向你伸出手，因為我渴望這樣的友情，渴望被人呵護。也許你能給我想要的，而且你的牙齒很白啊，襯著你有點偏黑的臉，笑起來還是挺漂亮的。我這樣告訴自己，既然做了朋友，總要找到對方的優點，才好相處下去。看吧，我就是那種典型的小女生，死要面子活受罪！我現在都覺得你選我做朋友，挺不明智的。

相處久了才發現，你是真心對我好。我喜歡唱歌，你就把自己喜歡的磁帶送給我；我不喜歡做數學題，你卻總是拿許多代數、幾何的題目來問我，說是討教，其實那些題你都會；我看重分數，每次成績一下來，我就著急地詢問你的分數，結果總是很開心，因為我知道你的成績不如我，可你從來不生氣，還說跟我在一起真好，總是督促你更努力地學習，一點兒也不像我，小氣得要命。要是我知道你的分數高過我的，我就會好幾天都不理你，任你怎么哄我都沒用。所以后來你總在我看到卷子之前就把分數偷偷改了，只是為了要讓我開心。其實我早就發現了，你這個小傻瓜，還以為可以騙到我。我有個不好的習慣，常常皺著眉，一臉愁容，好像看周圍每個人都不順眼。你就說：“兔子，干嘛總是繃著臉，你不高興我能開心嗎，你這個破樣子，你身邊的人多難受啊！快點張開嘴，給我看看你的大板兒牙……”兔子是你給我起的外號，你說我笑起來會露出兩顆大板兒牙，特別像兔子。其實我心里超級不喜歡這個外號，你知道嗎！不過，你的話讓我突然發現，我太自私了，竟然忽略了身邊的人，忽略了真正關心呵護我的人，當我費盡心機地想獲得別人的呵護時，其實自己早已經擁有了最渴望的東西。喏，給你看，給你看，小破孩。我笑了，這回徹底做了你眼里的兔子，而且是心甘情愿的。

16歲是花季，因為可以在蜜蜂蝴蝶面前盡情地揮灑芳香，在我看來，這話是說給我們女孩子聽的，而蜜蜂蝴蝶就是那些臭臭的男生。每次聽到我的大道理，你都笑我像個花癡，而且是打著歪主意的典型小花癡。我是打過歪主意，你知道的，班里那個高高瘦瘦的體委，有著陽光味道的大男孩，我一直努力地接近他，可是你告訴我不可能。那段時間，我真的討厭你，甚至懷疑你是否也暗戀著他，直到他將我送的生日禮物還有那封藏在里面的告白書原封不動地退回，我才死心。其實，我知道我和他是永遠都不可能的，我不止一次地和自己說著與你同樣的話，可是不知道答案，我怎能甘心啊？我一個人失落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你就默默地跟在后面，我知道的，只是死要面子，想保護自認高貴的那么丁點兒自尊，不想看到你安慰的眼神，直到進了樓道里，才躲起來偷偷看著你轉身，一個人往家走。那一刻，我告訴自己，我和你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忙于學習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17歲。雨季到來。

高二分科。我物理學得不好，只好選文科，你呢，不做聲，消失了幾天后，讓我在剛分好的文科班教室里遇到了你。你笑著幫我搬書本，我一肚子問題，卻倒不出來，只好跟在你的屁股后面走。把書本放到靠窗的書桌上后，你一屁股坐下來，不笑了，開始無聲地流淚。我傻傻地看著你，張了張嘴，可是什么都不敢說。“我爸媽離婚了。”當我聽到從你牙縫里擠出來的這句話時，正想用我的兔子牙逗你開心的表情瞬間僵住。你抬起頭，我直盯盯地看著你泛起霧氣的黑眼珠，還隱約看到那里面映著我齜牙咧嘴的丑樣子，不知不覺地，有咸咸的水順著嘴角一直流到我心里。那天我們很晚才回家，互相抱著，哭了很久，那一刻，我才體會到朋友的意義。只有在你需要時，能夠毫不吝嗇地伸出懷抱接納你，能夠絕不遲疑地陪伴你，能夠靜下心來借給你耳朵和肩膀，沒有怨言地讓你休息，這才是真正的朋友。那天我做到了，17歲的我開始學習像大人一樣思考成長和生活的艱辛。

當你再來上課時，已經是半個月以后了，我看著你面黃肌瘦的樣子就一下子緊緊把你抱住，真好，又看到你久違的笑容還有小白牙了。你說你得了慢性闌尾炎，住了一周的醫院；你說你和你媽已經搬到學校附近；你還說你媽媽嫌你成績不好，認為你高考沒戲，正在為你辦出國手續，你要去遙遠的瑞士上高中。我不敢相信地狠狠盯著你，從頭看到尾，希望能找到你的破綻，然后用手指著自己的大板兒牙，讓你看。以前這個時候你總會開心地笑彎腰，這是我一貫使用的高招，用來拆穿你的小騙局。可是你的表情怎么還是那么嚴肅？你的眼里怎么還是找不到絲毫笑意？我徹底慌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呵護我的朋友，沒想到就要分離。我心里別扭但還是笑著對你說，這回好了，你可以去外國讀書了，以后我環游世界的時候，到了你那里可要包吃包住哦！你也笑了，其實我們都明白不舍和留戀已經從彼此的笑容里汩汩地溢出來。我知道你的話都是真的，有一天它們都會變成現實，但這一天是不是來得太快了！

你不是說過，你不想去那個鬼地方嗎？你不是說過，你會努力復習考上大學證明給你媽看的嗎？你不是說過，等我們長大后，一起開家音像店，讓我每天都有磁帶聽嗎？……還記得你臨走那天我們在站臺上合影時，我呲著大板兒牙使勁兒笑的樣子嗎？你一定想不到，那個時候的我是最傷心的，臉上笑得陽光燦爛，心里早已經哭得一塌糊涂了。可是你說過，我不是小女生了，不能讓周圍的人不開心，我以為自己真的做到了，但是颯颯，在你面前，我還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兔子。

一年前的冬天，意外收到你的信，全部是用英文寫的。雖然我英語還過得去，但是你沒必要這樣考驗我吧，你這個小破孩。你說，瑞士那里正在下雪；你那個學校的校長是個大胡子老頭；你上的預科班里都是來自亞洲的高中生，其中有個日本女孩特別像我，不過，你不喜歡她，因為她抽煙。對嘛，還是我好啊，我不抽煙，我還有白白的大板兒牙。你還說，特別想家，想你媽媽，想學校，尤其是我這個小兔子。看到這兒，我哭了，就在媽媽面前，我都是大人了，還在媽媽面前哭鼻子，現在想來都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媽媽很體貼地安慰我，我說沒事兒，只是有點兒想念。我抹去淚，笑著安慰她。你看，我都學會安慰身邊的人了，我是不是已經長大了呢？你說，你媽正在辦手續大概明年也會到你那邊去生活，幫她辦手續的男人也會一起過去，還有可能會成為你的新爸爸，你會試著去接受，只要媽媽開心就好。看來我們都長大了，告別了花季雨季，一切又將重新開始。

現在是2007年的夏天，瑞士還在下雪嗎？我考上的這所大學里有大片大片的荷花，在夏日驕陽下吐出一池粉嫩的芳香。颯颯，我知道你極有可能會定居在那個國家，現在看來這即將成為事實。雖然我們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雖然你我可能沒有機會再見，但是在我心里你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無論你走到哪里，我這只小兔子都會呲著大板兒牙堅決支持你，沒有條件，毫無保留。

感動嗎？不許哭，永遠記住我的話，小破孩。

真心祈禱你在遙遠的異國他鄉一切安好。

和你并肩前行的兔子

2007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