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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口

2007-12-31 00:00:00林培源
同學 2007年11期

每一只蝴蝶前世都是一朵蝴蝶花,今生只為尋找遺失的翅膀。

林培源,射手座男生。八十年代末出生于北回歸線上一座海濱小鎮。零四年開始文字生涯,零七年獲第九屆新概念一等獎。癡迷文字,以念為生,常執著于有溫度的文字,渴望用文字溫暖每一顆寒冷的心。認為人的心都是一座孤立無援的島嶼,想用文字來連接每顆孤獨的心。喜愛文藝電影,常在光影陸離的世界里尋獲靈魂的契動,習慣敲擊鍵盤,聆聽喜怒哀樂空洞的回響。

無論我如何去追索,年輕的你只是如云影掠過。——蘇浙

對于上海,她是一直有著某種依戀的。就像吸毒者迷戀罌粟的汁液,她迷戀張愛玲的文字,而那些關于上海的種種遐想,似乎也隨著文字被衍生出一段段隔世情緣。她常常望著天邊幻想云霞美麗的愁容,她不知道是不是上海的女子也似秋水般眼波流動,更不知道張愛玲筆下的舊上海是否有寂寞的街燈投影出一張張疲倦而充滿魅惑的年輕女子的臉。

她喜歡穿平底布鞋,不習慣雙腳被華麗的高跟鞋所捆綁。她覺得那是近乎美人魚般自虐的殘酷。她猶然記得十七歲的夏夜,少年徘徊于街燈下,只為送她一雙平底布鞋。那時候她也是極度虛榮而孤傲的女生。心情被嫉妒的壓抑所控制,整天窩在小閣樓里。她看都沒看一眼,就將蘇浙手里的禮品盒拍掉了。

剩下空氣中兩人的無聲靜默,配合著夏末秋初的零落蟲鳴。她說,這不是我想要的。

——這不是我想要的。

而她究竟要什么,竟也沒有說。她向來如此,將自己的喜怒無常暴露在愛她的人面前。沒有絲毫的掩飾,卻毫不顧及別人內心的感受如何。只是一味如同嬌嗔的蝴蝶,肆意來回于朵朵期盼的蕾心中。

十七歲的秋夜因此變得格外漫長。她轉身走入家門。身體隱沒在昏暗的光線里。只有蘇浙蹲在地上默默撿起那雙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回暖的平底布鞋,用手輕輕撫摸鞋尖繡著的美麗而精致的蝴蝶花。

原來她并不喜歡,可我為什么還這么固執。蘇浙將布鞋重新裝進禮品盒里,然后一手扔進了路燈下的垃圾桶。

盡管那雙布鞋花了他一個星期的時間。那一個星期,他站在烈日下給來往的行人散發傳單,只為了七十塊錢的報酬。襯衣被汗水所浸濕,頭發一縷一縷地貼在額頭。可是這些,回暖都不知道,他也無從解釋。既然心愛的女生不喜歡,那么即使流再多的汗水也是枉然。

一切只因,她不喜歡。

是怎樣一個開始,在那個古老的不再回來的夏日。——回暖

認識回暖的時候,蘇浙還是學校校刊的主編。整天忙著大小事務,其實說得通俗點,主編就是打雜的命。蘇浙經常跟自己的朋友這樣開玩笑。新生入學不久,蘇浙領著校刊的幾個骨干到高一逐個班級散發校刊的宣傳單。蘇浙記得,那一天,天空出奇的湛藍,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玉蘭花的香味。

還是早讀時間,瑯瑯的讀書聲讓人不忍去打擾。蘇浙用手指輕輕地扣了扣玻璃窗。

蘇浙問,你們班的班長在么?女生回過頭,是那樣驚愕卻又欣喜的表情。她從座位上站起來,然后走出教室。于是我們就看到了這樣一幅畫面。穿著潔凈校服滿頭大汗的男生,以及略顯羞赧、膚色白皙的女生。女生說,我就是,請問有什么事嗎?

蘇浙朝她微笑著點了點頭,是這樣的,校刊準備在你們高一新生里挖掘人才,這是宣傳單,麻煩你貼到班里的布告欄上,順便和同學們說一聲。蘇浙邊說邊從懷里抽出一張宣傳單遞給女生。臨走時,又掏出小本子記下了女生的班級和名字。

蘇浙說,以后有通知還要麻煩你了。女生笑笑,露出淺淺的酒窩。蘇浙注意到她有一雙睫毛長長的眼睛,不經意間就撥動了一整個夏天的熱浪。

走下樓梯的時候,蘇浙一直看著本子上那個女生的名字,回暖。怎么會有這么奇怪的名字呢,聽起來就讓人覺得舒服。身旁的同學提醒他,不要等會踩空,那可就出丑了。

他用手摸摸后腦勺,別開玩笑啦,我只是對這個名字好奇而已。

我看你是對美女好奇吧?

一句話,問得他臉上白一陣紅一陣,只好用笑容來掩飾。

你的笑容極淺極淡,逐漸隱沒在日落后的群嵐。——回暖

那一天,蘇浙牽著她的手在臨江的長堤上漫步。夕陽將兩個人的影子拉出長長的剪影。滾滾的流水在這個蕭瑟的冬季滲透出蔓延的意蘊。蘇浙總是會想起第一次見到回暖的情景。他說,此生如若沒有遇到回暖,或許生命會沉在不見光的湖底。

而那個時候,回暖還只是一個對新的學校和新的生活充滿好奇的女生,梳著馬尾辮,穿著簡單,年輕的臉上透露著稚氣未脫的淡淡痕跡。她是在考上這所重點高中之前便聽說了關于校刊主編蘇浙的種種光榮事跡,曾在學校的網站上瀏覽過他寫在校刊上的那些干凈而富有韻味的詞句。那時候回暖總是猜想,這樣一個男生,身上究竟有著怎樣的迷人之處呢?是否也是庸俗的校園小說里描寫的那樣,有著干凈凌厲的線條和燦若櫻花般的笑容。而見到蘇浙,也完全是偶然。回暖至今對當時的表現還是不甚滿意。她總是抿著嘴巴問蘇浙,我當時就那么傻么?蘇浙想了想,然后用食指輕輕地點著她的鼻尖說,這個嘛,傻倒不至于,就是……怎么說呢,有些花癡……還沒等蘇浙說完,回暖握起拳頭就朝他胳膊上掄去。每次回暖做出這樣的動作時,蘇浙總會大呼一聲野蠻啊野蠻,然后抱著頭像老鼠一樣逃竄。

空氣中充滿著年輕的愛戀流動的輕微聲響,蝴蝶飛過,滿地余香。

江邊是他們放學后經常去的地方。長長的江水如婉約而修長的袖帶,繞過城市的滄海桑田,輕輕甩向未知的遠方。那時候他們經常在江邊散步,有時是夕陽西下,有時是晨光熹微。兩個人總是一前一后地走著,走在后面的便踩著對方的影子。這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秘密。回暖曾說,只有踩著彼此的影子走路,才不會跌倒。蘇浙對于回暖頭腦里閃過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念頭始終抱有極大的好奇心,有時候他會懷疑,這樣的一個女生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存在呢,值得他為此迷戀。有些人只是不經意經過你的生命,就足以烙印出一個個無法割舍的傷痕。而回暖,注定就是這樣一個繞不開躲不過的傷痕,緊貼著每一寸肌膚。讓人微微疼痛的時候刻骨銘心。

大部分時候,兩個人都只是并肩推著單車沿著江邊走上一陣子。迎著江邊徐徐吹來的風,蘇浙總是會給回暖念徐志摩的詩。他給她念《偶然》: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回暖是鐘情于這樣的浪漫情節的,江邊的風無止境地吹拂,吹起她長長的頭發,走得近的時候,散發著玉蘭花香味的發尖便一陣一陣掃在蘇浙臉上,微微發癢。

至于兩個人的相戀,想來也充滿了詩情畫意。回暖想,自己的復雜性格總是會延伸出無法預料的愛戀。校慶文藝匯演上她和蘇浙搭檔朗誦的就是徐志摩的詩歌,作為送別高三的師兄師姐的節目,他們理所當然選擇了徐志摩的《再別康橋》:

輕輕地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地來。

我輕輕地招手,

作別西天的云彩

……

伴隨著靜謐而緩慢的鋼琴曲。他們一遍遍地沉浸在徐志摩的詩歌中,眼神的互換如同照亮心底的燈盞,五月末的茉莉花香中翻動著年少純純的悸動。臺下靜謐,燈光閃爍迷離。不遠處的玉蘭樹在夜色中搖曳出妖冶而纏綿的氣息。

她一直覺得,蘇浙身上凝聚了徐志摩一樣的詩人氣質。回暖以前一直不明白為何林徽因會對長自己八歲的徐志摩傾心相待,而直到遇見蘇浙,回暖才知道,原來所謂的兩心相牽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在茫茫人海之中遇見你所愛的人,黑夜之海上彼此探照內心的燈火點亮彌漫于眼前的濃郁黑色,就像飛蛾撲火,“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在后臺卸妝的時候。回暖在鏡子里看到蘇浙年輕而俊美的臉。他的手里還拿著朗誦的稿子,雙手交叉著靠在門梁上,靜靜地看著坐在鏡子前的回暖。回暖看到鏡子中的蘇浙眼波里流動著什么,是什么卻也說不清楚。

而當蘇浙終于向自己走近,當他的氣息漸漸靠近自己的耳邊時,回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蘇浙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輕聲細語道,回暖,我喜歡你。那樣的感覺來得太快,以至于她還沒回過神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早已經心跳得厲害。她在鏡子中看到自己微微發紅的臉。

答應或者默許,這些都已經成為年少時候純美的片段,隨著時間的流逝遁入彼此的記憶深處。可是,那些關乎蠢蠢欲動的青春,都好似墻上剝落的石灰,風一吹過便無痕。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回暖

遇見簡安夏是在高一的下半學期。那時候,教學樓下的玉蘭還開得燦爛。淡淡的芳香被風吹送著沁入回暖的鼻息里。簡安夏只是那么輕輕一笑,就已經將笑容印入回暖的心房,印在那個常年不見陽光的長滿青苔的角落。簡安夏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瀟灑的行書。回暖看到臺下的女生嘴里發出的嘖嘖的驚嘆聲,以及周圍的男生嘩然一片的討論聲。

簡安夏說,從今天起,就由我代你們的美術課。我叫簡安夏,你們也可以稱呼我安夏。

——聽說他畢業于上海一所很有名的美術學院呢。

——可是怎么會來到我們這里呢。

……

這是四周女生的種種猜測和討論,它們幻化成蝴蝶飛舞在回暖的周圍。回暖并不參與其中,她向來不是八卦的女生,擁有安然靜默的靈魂,習慣傾聽而非傾訴。

簡、安、夏。回暖在自己的手心鄭重地寫下這樣三個字,錯落有致的幾個音符足以讓人咀嚼并且牢記。

安夏來自上海,第一次看見真正的上海人,著實讓回暖心頭一驚。原先幻想的都是關乎上海女子的種種,而沒有想到,上海來的男子也擁有這般攝人魂魄的眼神。回暖喜歡聽他講課,聽他講述蘇州河的流水,講上海的石庫門,講外灘的美麗燈火。而每一次,他總能從學生的驚呼中將一張又一張油畫掛上黑板,滿滿的都是上海的草木枯榮,四季變化。他頗為得意地向學生炫耀他的作品,這時候回暖會覺得,他并非一個老師,更像一個落寞的畫家,一個來自遠離燈紅酒綠卻又深陷其中的落寞的畫家,回暖想,他筆下的那些靜止而略帶滄桑的顏色一定也彌漫了淡淡的不可名狀的憂傷。他有著燦若陽光的笑容,總是對每一個學生報以溫潤的微笑,刻意將自己標榜成為溫暖而讓人情愿靠近的太陽。可是回暖總是能夠在他回過頭的一瞬間發現他隱秘在眼里的那一抹淡淡的哀傷。在他的身上,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回暖想,這樣一個男人,一定曾經深深地受過傷。因為受過的傷太重,所以需要漫長的時間來治療。他的舉手投足都無法擺脫傷的折磨,這是一道無法解開的魔咒。

一個人要教授整個年級的美術理論課,他整天都抱著課本穿梭于環形教學樓里。有時候在樓道里碰見他,回暖都只看到他匆匆而過的身影。回過頭時,已消失于樓梯的拐角處了。盡管都是類似紙上談兵的課程,盡管大多數人都將美術課視為補充睡眠和自由散漫的時間,但回暖從來都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聽他講文藝復興時期的米開朗琪羅,聽他講西斯廷圣母,聽他滔滔不絕地講述梵高的《星月夜》以及印象派和現代派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每次上他的課,回暖總會準備一個厚厚的筆記本,專心聽講,細心地做筆記,她想用這種方式捕捉他內心的那些無法窺探的秘密,回暖想,如此如數家珍地將那些隔世的繪畫理論從容道來,想必課后一定做足了功課。

所以,當回暖將厚厚一沓對于洛可可風格的闡述放到安夏辦公桌上時,這個年輕教師的驚訝表情讓回暖頗為得意。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鏡,迅速瀏覽了一遍,抬起頭帶著不可思議的口吻問道,這是你寫的?

嗯。回暖重重地點了點頭。

很好。他微笑表示贊許。明顯,那一刻他的內心是快樂的,像個得到禮物的孩童一般。或許他從未想過,在大多數學生將美術課視若無物的時候,還有如此用功的學生。

他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回暖。我叫回暖,希望安夏老師記得。

她的語氣輕快并且帶著略微的忐忑不安。空氣中流動著微微顫抖的因子。只是那么一瞬間,回暖就將那顆櫻桃般紅潤的心暴露在白晝的燦爛陽光下,暴露在安夏年輕而清澈的眼眸里。

回暖習慣在每晚入睡之前輕聲誦讀張愛玲的文字。不需要按照順序,翻到哪一頁便兀自讀下去。遇見簡安夏的那一天,她捧著張愛玲的文字,躺在床上默默誦讀。

“于千萬之人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

張愛玲告訴她,每一只蝴蝶都是從前一朵花的鬼魂,回來尋找她自己。

她問自己,簡安夏會是她命定的那朵蝴蝶花么。十六年的找尋被無邊的荒野所阻隔,而當跋涉了千山萬水終于停留下來,恰巧發現自己所苦苦尋獲的那一朵花便停留在自己的腳下。飛累了的蝴蝶因此停止扇動的翅膀。

蘇浙總是步履匆忙地行走在學校里。回暖有時候和同學站在走廊上,可以看到他修長的身影穿梭于走廊或者辦公樓之間。穿著得體的校服,臉上略帶淡淡的疲憊。沒有那些自以為乖戾的學生寬大的校服,不耍酷,不張揚,不善裝飾自己,笑容干凈眼眸清澈。回暖想,這樣的一個男生應該就是所謂的可以讓女生心里小鹿亂撞的吧。

這是沒有遇見簡安夏之前,回暖對于男生的所有幻想。爾后,漸漸有了接觸,發現蘇浙并非想象中那般不可接近。回暖記得這樣的細節,蘇浙在會議室給校刊新選拔出來的成員講述校刊的歷史和編輯工作的種種細節。回暖一直注意到他手上微微凸起的青筋,十指修長,眉眼間帶著略微的焦灼和不安。

會議結束后,蘇浙讓回暖單獨留下來。空蕩蕩的會議室里,蘇浙的聲音像磨砂過一般帶有略微的磁性,像空氣中看不見的漣漪,一圈一圈地擴散。

蘇浙說,我想讓你來寫一組有關音樂的文字。

回暖看著高出自己一個頭的男生說,你怎么就知道我會寫呢?

蘇浙露出淡淡的笑容,我看過你的資料,許回暖,自幼愛好音樂,鋼琴十級。怎么樣,我說的沒錯吧?

回暖說,那好吧。

也是同樣喜愛文字的孩子,蘇浙也絕沒有想到,眼前這個有著淺淺酒窩和偶爾狡黠笑容的女生也寫得一手靈動的文字,真的讓人刮目相看。

往后的日子,當蘇浙每個星期陪著回暖到文化館練習鋼琴的時候,回暖總會像一個驕傲的小公主一樣警告蘇浙說,你在樓下的書店里好好地待著,等我回來。

文化館樓下的小書店,蘇浙已經來過了不知道多少回,間或能聽見樓上傳來的鋼琴聲,時而輕快,時而緩慢,時而高昂,時而低沉。這樣的鋼琴聲契合了回暖喜怒無常的個性。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每一個人喜歡一樣事物總是沒有來由,就像你喜歡一個人,你永遠無法說出讓人信服的理由來,你說你喜歡他的笑,可是別人就不會笑么?你說你喜歡他說話時的音色,可是,別人說話也有可能比他更好聽,為什么你偏偏就喜歡他呢?像這樣的問題還可以提出很多,會讓人無以應答。最后你只能嬌嗔地用“愛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來搪塞推脫。

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所有的淚水都已啟程。——蘇浙

回暖其實并不喜歡鋼琴,甚至她厭惡鋼琴。無非是因小的時候被父母困于家中,苦練得來的成功。他們說,你有修長的十指,你有一個屬于音樂的靈魂。他們凌厲的目光不容抗拒。可是他們卻不知道,對于一個四歲的孩童來說,洋娃娃的吸引力遠遠超過了那些黑白相間的琴鍵,那些印在琴譜上的音符像一個個夢魘,纏繞著回暖,無法抗拒,無法掙脫。

曾經有一段時間,回暖的反抗達到了無法抑制的程度,她厭惡一連幾個小時都枯坐在鋼琴面前,聽嚴厲的講師將技巧要領一遍遍地重復,彈不好的音符要反復彈上幾十遍甚至一百遍,直到那一連串的音符可以如魚得水地彈奏出來為止。

有一段時間她厭惡鋼琴如同貓兒厭惡不合口味的魚。她趁老師不注意的時候將墨水傾倒在琴譜上,黑色的墨水將鋼琴也洇濕了。她看著那個面容瘦削的女老師慌忙地擦拭琴譜,自己卻坐在床上一言不發,嘴里露出報復之后的笑容。

父親打她,甩給她一個響亮的耳光。來不及閃躲,頭發就已經散落開來。她用手捂住臉,疼痛自腮幫蔓延開。那一刻她的眼神充滿了無法言說的憤怒。父親或許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沖動帶給孩子的傷害,畢竟這是他第一次打孩子。他俯下身子,想為她擦去臉上的淚水。她卻轉過頭,然后頭也不回就沖出家門。剩下父親尷尬地站在原地,眼神落寞,身體因為憤怒和愧疚而劇烈顫抖。

那一天下著傾盆大雨。雨水順著屋檐傾倒至水泥路面。她沒有撐傘,抱著肩膀在路上踽踽獨行。過往的車輛將污濁的泥水濺到她的裙子上,濺到她臉上。但她絲毫沒有在意。流在臉上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她在一個屋檐下躲雨。嘩啦啦的雨聲覆蓋住抽泣聲。她蹲下來,委屈得不能自已。頭發散落,一縷縷貼在額頭。

一只手搭住了她的肩膀,她驚愕地抬起頭,滿臉的淚痕掩飾不了蒼白的面容。是一個有著善良眉目的年輕男子,寬厚有力的手掌,頭上的黑色雨傘為她撐開一片晴朗的沒有風雨的天空。

孩子,你不應該在這里哭泣。你的父母需要你。

我不想回家。他們讓我絕望。

起來吧,孩子,走,回家去。

他一遍一遍勸說她回家。最后,他蹲下來抱住了她,女孩子瘦弱的身體在他的懷里劇烈地顫抖著。壓抑已久的那些悲憤都化成一腔痛哭。一聲一聲抖落在被雨水打濕的路面。身后是自屋檐掉落的雨水,注在地上泛起燦爛的晶瑩剔透的水花。

那是十歲那年的記憶。多年后回暖總會想起那一天男子寬厚的手掌和溫熱的胸膛,混合著煙草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成為她少女記憶里無法抹去的影像。

而直至遇上簡安夏,一切的秘密已經不再是秘密了。本已經淡薄的影像契合著出現在面前的年輕面容,一點點拼湊出思念已久的那個男人。回暖想,我已經深深地愛上他了。

就像林徽因愛上大她八歲的徐志摩。這是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塵緣。年齡已經不是阻擋前進的高山巨石。沒有什么可以阻擋攀登者的步伐。

蘇浙說,你何苦去追尋一段無法開花的戀情,這只是一個不會醒來的夢。

為什么不呢,他在七年之前抱住我顫抖的身體并且給我以溫熱。多年來我不曾忘記找尋。這些,怕是你也不懂。

不,我懂。只是你應該明白,他只是你幻想的一個影子而已,隨時都有可能消失,他比你大了整整八歲,他是你的老師。蘇浙的言辭逐漸激烈,逐漸演變成無法抑制的怒吼。

不管怎樣,這是我決定了的事情。愛一個人理應不顧及塵世的規矩。回暖向他微笑,伸出手指撫摸蘇浙的臉。蘇浙看到,她的眼里有一只蝴蝶在飛舞,那是多么讓人驚艷的一只蝴蝶。可是就在蘇浙即將捕捉到蝴蝶扇動的翅膀時,它卻消失了,像一朵熄滅的火焰,消失于寒冷的夜空中。

你若是那含淚的射手,我就是那一只決心不再躲閃的白鳥。——回暖

她在黃昏的時候聽見蒼涼而悠遠的口琴聲。她認得,那是一首古老的蘇聯民歌。她沉浸于如此美妙的意境里。夕陽在淺淡不一的云朵后面露出疲乏的臉,黑色的土地一望無際,起伏的矮矮山丘宛若沉睡的女人的胴體,似乎還可以聽見微微起伏的呼吸聲。山楂樹和白樺林,年輕的戰士遠去的充滿斗志的身影,期盼的女子深邃的目光。

而當她終于走進,卻窺見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那一刻,他的身影被蒼涼的夕照所渲染,口琴在唇間,被修長的手指握住,輪廓間透出金色的邊暈。

當最末一個音符在一片靜謐中余音繞梁時,他回過頭,看到的是被發現之后無處躲藏的少女那張姣美卻驚愕的臉。他問她,怎么還沒有回家?

她胡亂編了一個借口,說道,剛交完作業本,我只是順便路過。

簡安夏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默默地收起口琴,塞在衣兜里。折身往回走。兩個被夕陽拉長了的影子投在長長的走廊路面,紅色的磚塊被印上了淡淡的黑色影子。

靜默中,回暖說,你的心里一定隱藏了巨大的傷口。

他停下腳步,偏轉過頭看著身邊的女生。他記得她,一個月前曾經拿著一疊厚厚的文字對他說,回暖。我叫回暖,希望安夏老師記得。

回暖知道他的內心某個不被人窺見的洞口終于被自己撞見。兩個人在沉默中對視著。回暖等待著,她知道他一定有話要說。他嘴唇微啟,最終話到嘴邊又吞咽下去。他露出強裝出來的笑容,一如第一次上課的時候那般模樣。

他欲言又止,我……只是很久沒有吹口琴罷了。

回暖亦不敢再多問。她掖了掖背包,然后點了點頭說聲再見,便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留下簡安夏站在原地,手里還緊緊地握著口琴。十月的天空不熱,可是他的手心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回暖自認為她已經快要接近那個隱秘的內核。洶涌的江流被無形的推力驅動著汩汩而流,繞過了砂石和礁土,一步一步逼近即將土崩瓦解的堤岸。

一個女生戀愛的時候是怎樣的感覺呢?甜蜜而不安,抑或處在持續的甜美幻想中,就連天空里的浮云也變成了棉花糖。

回暖想,應該讓簡安夏知道,她可以給他溫暖。

至今回暖也說不清楚,當時是在怎樣的心情驅使下第一次系上圍裙走進廚房的。一整個下午,她都捧著菜譜在廚房里徘徊,姜要切成絲,魚頭要新鮮的,豆腐要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慢火燉上一個鐘頭,直到豆腐的白色浸入湯里。她一遍一遍地默念烹煮的要領,幾成火候,放多少湯,都嚴格按照菜譜來做。

都說廚房是女人戀愛的第二場所。一個女人是會愛上廚房的,尤其是當她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天性里的那份潛能會被激發。而只有飽含愛心的食物,才能真正散發出美味。

當回暖騎著自行車穿行在大街小巷里時,她的內心充滿了惶惑和甜蜜。她一邊騎車一邊幻想著簡安夏看到放在他辦公桌上的保溫瓶,然后小心翼翼打開,并且享受著鮮美而略帶腥味的魚頭湯時,內心是怎樣的感動。

風吹過發梢。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一切的美好都是那么讓人心動。

周六,學校里空無一人,往往這個時候簡安夏都外出寫生。學校里沒有了往日的喧鬧,只有操場上的玉蘭樹依舊靜靜地佇立著。她穿過長滿藤蘿的走廊,穿過擁有無數玻璃窗戶的辦公樓,徑直走到了教師宿舍的門口。看門的大爺還倚在搖椅上打盹。回暖記得簡安夏住在哪一棟哪一層,很快就找到了。

單身男人的宿舍,空無一人。回暖打開窗,他的書桌剛好對著窗戶。隔著綠色油漆的鐵條,將保溫瓶小心翼翼地送進去。離開時不忘將窗戶緊緊關上,然后把臉貼在窗戶上細細打量房間里的布置:被顏料弄臟了的畫架,地板鋪上了一層繡著異域風格圖案的地毯,顏料被擺放在一個紅色的塑料桶里,光線從身后投進房間,使得整個房間呈現出一派靜謐祥和的景象。她不敢逗留太久,悄無聲息地走下樓梯,裙裾飛揚,宛若那一天回暖溢于言表的快樂。

回暖料想簡安夏一定沒有猜到會是回暖給他燉了這美味的魚頭湯。那晚安夏從鄰鎮寫生回來,走進宿舍便看到了書桌上小巧精致的保溫瓶,扭開蓋子,一陣香味撲鼻而來。

那一晚,安夏的內心是滿足而欣喜的。他大口大口地喝著湯,猜想著送魚頭湯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思來想去也無法料到是誰,只是享受這片刻的安寧。他滿足地打了個飽嗝,然后,露出會心的微笑。

我就是你所有的青春歲月,所有不能忘的歡樂和哀愁。——回暖

回暖寫的那篇關于音樂的文字在校刊上發表之后引發了一陣小小的轟動。蘇浙請回暖去慶祝一番,卻被回暖婉言拒絕了,回暖說,星期六我有事哦。至于是什么事情她卻沒有向蘇浙說明,蘇浙亦沒有問,只是眼里掠過淡淡的失落,但隨即又恢復往日的陽光。蘇浙說,沒關系,那下次有空再聚聚吧。

蘇浙也決然沒有想到,那一個周六,回暖怎樣在廚房里為了心愛的人小心翼翼地經營一個簡單卻充滿溫馨味道的菜單,然后又怎樣將它裝進保溫瓶,送到心愛的人那里。

很多很多的秘密,只要你不說我也不說,便無從知曉。期待就像膨脹的氣球,說破了怕什么都落空。

日子就這樣被丟棄在流水和落花的罅隙里,一寸一寸流逝,一寸一寸吞噬。

青春的本來面目就像是吹散在風中的蒲公英,當你試圖抬頭尋找各自的軌跡時,發現青春早已經飄散在天涯。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寒假只有短短的20天。寒假到了,簡安夏也要回上海了。回暖本想趁這個寒假好好放松一下,但父親的命令不可違抗。父親說,每一天都要到文化館練琴。不準偷懶。這是自從請的鋼琴家教被回暖激怒之后父親所下的規定。

回暖厭煩這樣的感覺。她已經十六歲了,可是在父親眼里,她卻始終只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對父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要求都必須言聽計從。

她癱坐在沙發上,抱著抱枕說,我不去。母親坐在她身旁好言相勸,暖暖,去吧。反正在家也沒事做。

誰說我在家沒事做,我還可以寫我喜歡的文字,可以干其他事情,為什么偏偏要我去練琴?!

父親被回暖的話激怒了,但這一次他決然不敢像上次那樣沖動了。他強忍著內心的暴躁,問道,給你兩個選擇,要么乖乖去文化館,要么就把你關進閣樓里哪也不準去。

回暖抬起頭迎著父親,是那樣不屑一顧的眼光。回暖說,去哪里是我的自由,從小到大你們只知道讓我不停地練琴,可是你們什么時候想過我的感受?你們知道我真正喜歡的是什么?!你們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來要求我去走一條已經被鋪設好的路。可你知道我的雙腿走不慣這樣的路!我討厭練琴討厭你們!說到最后,回暖幾乎是聲色俱厲。

父親一忍再忍,手掌青筋暴露,終于還是像六年前那樣,舉起寬厚的手“啪”的一聲甩了過去。回暖捂住臉,這一次,她沒有像六年前那樣流下眼淚。只是拿眼睛盯著父親,然后“哼”的一聲,再一次奪門而出。

身后是父母的爭吵。回暖沒有回過頭來,幾乎是本能地朝著學校跑去。

冬天的冷風灌入胸口,沒跑幾步她就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可是她不能停下來,她必須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她像一只掙脫牢籠桎梏的鳥兒一樣在空空的大街上奔跑,腳下的平底布鞋在街上踩出空洞而寂寞的聲音,跑到最后她已經臉色蒼白,形容枯槁。所以當她以一副凌亂不堪的樣子出現在簡安夏面前時,他著實吃了一驚。他問回暖,你這是怎么了?

回暖沒有回答,只是一下子跌倒了,安夏將她抱到床上,喂她喝了熱水。回暖醒過來之后看到了放在宿舍門口的碼得齊整的行李。便問道,要離開了?

安夏回答,是的。回上海去。

還沒等安夏回過神,回暖就突然抓住了安夏的手,安夏安夏,我求你了,帶我離開,帶我去上海。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但他沒有絲毫驚訝,面對回暖的請求,他面露難色。他用溫熱的手心撥開她覆蓋在額頭的碎發,回暖,你不應該和我走。我不管你是因為什么來到這里,總之,你不能和我離開。

為什么不能和你一起走?我討厭回家!討厭整天面對著鋼琴!回暖言辭激烈,說著說著就流下眼淚。她的臉頰已經凍得通紅。安夏背過臉,無聲地嘆息。

回暖直起身來,從背后抱住他,雙手貼在他溫熱的胸口上,臉,緊緊依偎著他的背。灰色毛衣上的絨毛貼著她的臉,她喜歡這樣的感覺,依靠著一個男人,像依靠一座安穩的山。

她再一次想起了十歲那年那個將傘撐在她頭頂的男人。他對她說,孩子,你應該回家。

回暖的眼淚不停地滴落,安夏想掙脫,卻被她抱得更緊。不要離開我,求求你,帶我離開,哪怕只是暫時也好。

安夏拉開回暖的手,回過頭來幫她擦拭臉上的淚痕。安夏看到回暖被淚水潤濕的眼睛,撲朔迷離,像極了多年前那個他深愛的女子。只是,斯人離去,空留遺憾,吟唱至今。

他抱著她的頭,輕輕吻她的發辮。對她說,我們約定,只是暫時離開。

回暖在淚眼朦朧中看到心愛的男子那張充滿憂愁的臉,感覺他的嘴唇游離于發梢時的溫柔。內心充滿巨大的欣喜。

安夏忍著寒冷外出給回暖買了一件羽絨服,回暖出門時只套了一件單薄的毛衣。他們買了夜里八點出發的火車票。因為疲乏,剛上車不久的回暖累得一下子就睡著了。夜里,她握著安夏的手,睡得像一個安詳而天真的嬰孩。車窗外閃過撲朔迷離的燈光,伴隨著火車轟隆隆的富有節奏的聲音,安夏哼唱起那首古老的蘇聯民歌,像那個記憶里的黃昏,落寞的吹口琴的男子和不遠處窺探的女生。回暖在睡夢中露出淺淺的微笑。安夏從她的褲兜里掏出手機,在通訊錄里找到回暖父親的手機號碼,借著手機屏幕的微藍色的光,給回暖父親發去這樣一行字:父親,我在同學家,暫住幾天,不用找我了,一切安好,勿念。

一天一夜的火車,一下子就從一個城市來到了另一個城市,從一個緯度來到另一個緯度。這是她記憶里最為久遠的一次旅程,唯一不同的是,此刻,心愛的男人就坐在自己身邊。你可以一抬頭就看到他的瞳孔,可以看到他穿越風霜之后倍感疲倦的臉,可以看到他偶爾露出的宛如嬰孩一般純真的微笑。

她的雙腳終于踏上了上海的土地。安夏帶她穿越川流不息的人群,帶她走過一個又一個的紅綠燈路口。他指著直沖云霄的高塔對回暖說,看到了嗎?東方明珠。

那一刻,回暖的心情激動得就像是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禮物。她張開雙手在外灘長長的人行道上奔跑,如同一只鳥兒。她的眼里浮現出張愛玲的文字,關于舊上海的種種,舊旗袍,黃包車,諂笑的女人以及形色從容的男子,現在這些久遠的畫面被眼前更加真實的趨于現代的影像所替代。她想起《天堂口》里吳彥祖冷峻的面容,想起他在電影里的內心獨白:我們都在尋找天堂,到底哪里才是天堂?

她回過頭來,問安夏,你知道哪里是天堂嗎?

安夏看著她,露出久違的笑容。他知道她還是一個孩子。內心脆弱,容易滿足。

安夏的內心始終是堅強而隱忍的,不管回暖如何詢問,他總是對過去守口如瓶。他說,明天你就明白了。來到上海的第一晚,他們住在距離外灘不遠的一家招待所里。因為所帶的錢不多,安夏沒有開兩間房,夜里,他抱著一床棉被睡在地上,回暖睡在寬大的床上。窗外依舊是呼呼吹著的風,冬天凜冽而漫長。路燈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射進來,這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回暖掖了掖溫暖厚重的棉被,沉睡在對明天未知的猜測之中,一夜無語,相安無事。

第二天,安夏帶回暖來到了郊外。穿過凄惶而干枯的衰草,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被衰草覆蓋了的墳墓。大理石墓碑還是嶄新的樣子,可墓碑上的名字卻早已模糊,久遠得如同被漿洗過。回暖始終一言不發地看著安夏,她知道答案已經揭曉了。無需再費心思去猜測。回暖看到安夏跪了下來,凝視著照片上那張在美好年華便翩然飛逝的臉,陷入極度的哀傷之中。

一年前,他們還是校園里人人艷羨的情侶;一年后,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讓一切都面目全非。

回暖看到他的肩膀微微顫抖。她輕輕地蹲下來,從背后抱住他。就像在南方,安夏的宿舍里那樣。這一次,安夏沒有拒絕,安夏回過頭來,以同樣的方式抱住了回暖。終于,失聲痛哭。

哭吧,壓抑太久的內心必須得到釋放。安夏,你需要重生。

在回到住所的路上,經過一條石柱砌成的小橋。橋下的水急遽地流動著,回暖拉住安夏,然后脫了鞋子坐在石橋上,將雙腿放進冰冷的河里。安夏已經恢復了平靜,看到回暖的舉動,卻也滿心好奇。他和她并排坐在石橋上。流水像溫柔的手掌扶過雙腳,冰冷中透出讓人興奮的因子。回暖突然回過頭來盯著安夏。回暖說,我們來玩個游戲好嗎?我們打賭。如果我贏了,你就跳進河里,如果我輸了,我跳進去。

安夏感到不解。回暖問他,你是愛我的對嗎?

安夏遲疑了很久,眼神躲閃,你只是,和她很像……沒等安夏說完,回暖便說,你不用回答了,我知道答案。說著,回暖縱身躍入冰冷的河水中,像深陷巨大的海洋里,周身被冰涼刺骨的海水包圍著,海水太冷,所以她無法呼吸,她感到整個人漸漸地沒入水中,耳邊出現了幻聽,她聽見有個男人在耳邊呼喚她,孩子,你應該回家,她還聽見蘇浙溫潤而略帶磁性的嗓音,回暖,你不該愛上他,她甚至還聽到了安夏的聲音,不,我不能帶你離開。各種各樣的聲音幻化成巨大的聲之洪流,匯集了河水的冰冷,灌入她的耳朵里,在模糊不定的幻覺中,她感到有雙大手抱住了她即將沉沒的軀體……

醒來時已是日漸黃昏。她看到滿墻的白色,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床邊的男子因為困乏,已經睡著了,身上裹著毛巾,頭發還略帶濕潤。她知道,必定是他救起了自己。

孩子畢竟還只是孩子,一個人陷入戀愛之中總是會失去理性。所謂的為愛癡狂亦是如此,容不得半點理性的羈絆。現在裹在厚實的棉被里。被白色所包裹,回暖的內心溫暖而充實,就像剛剛經歷了一場生和死之間的拔河。輸的一方灰頭土臉,贏的一方興高采烈。

往后的日子,蘇浙曾經不止一次和回暖激烈爭吵,他們的話語如同尖銳的匕首,傷人七分,卻也濺了自己一身血。

你不該如此,他早已經愛上了別人,她的地位不是你一廂情愿就可以取代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愛他,就如同我深愛著自己,我甚至可以為了他去死。這種感覺你又如何懂得呢?就在他跳下河里去救我的那一刻,我已經知道,此生如若死在他手里,亦沒有任何遺恨。

……

可是,我也同樣愛你。這種感覺你又何嘗懂得?我看著你為他癡迷為他瘋狂,你知道我心如刀絞么?回暖,醒醒吧。有些夢做太久就會迷失的。

感情的世界沒有孰勝孰敗,沒有先來后到,有的只是心與心的契合。遇上了,便是愛,遇不上,縱使相對亦是陌路。

這些都是在相愛之前彼此的爭吵,他們是稚嫩而充滿趣味的,至今讓回暖想起來都覺得荒唐,可是,那個年紀的自己不也正是荒唐的制造者么。

含著淚,我一讀再讀,卻不得不承認,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回暖

回暖受了風寒,回程被耽擱了一天。這個寒假才剛剛開始,而屬于回暖生命里的寒假卻早已結束。回暖說,我們一起回去吧,我想家了。安夏點點頭。

安夏牽著她的手再一次行走在熙來攘往的馬路上。自從回暖縱身躍入河水中后,安夏便時刻警惕著,害怕她再做出什么過激的行為。

在地鐵里等候的時候,回暖說,能讓我再抱抱你么?安夏同意了。那一個擁抱,回暖似乎用盡了一生的力氣,她緊緊地抱著安夏,宛若抱著一棵可以讓她終生依偎的大樹。地鐵來了,車門緩緩打開,安夏說,走吧,回去了。

他一如既往地牽著她的手,地鐵里滿滿的都是陌路人。誰也不知道誰的身上發生了怎樣的故事,有些情節只有經歷過的人才了解。安夏說,我們就要走了,他向她露出久違的微笑。

地鐵的擴音器里傳來一個女人陌生機械的聲音,地鐵門緩緩關上。

在地鐵門即將合上的那一刻,安夏掙脫回暖的手,一個側身,逃離了地鐵。

是那樣驚心動魄的一幕,回暖嚇得尖叫起來。只是那么一瞬間,卻讓回暖覺得像一生一樣久遠。等她終于回過神來,地鐵早已開動。她貼著玻璃窗向后望去,淚水,在臉上無聲流淌……年輕的安夏已經漸漸遠去,成為一幀模糊不清的影像,只剩下那個極淺極淡的笑容,貼在記憶的尾巴上,搖搖欲墜。

地鐵依舊朝前飛奔著。轟隆隆的聲響像極了內心的惶恐和絕望。淚眼模糊的回暖接到安夏打過來的電話。電波里安夏的聲音聽起來如此陌生,安夏說,原諒我這樣倉皇離開,你知道,我忘不了上海,我忘不了她,離開上海原以為可以將過去遺忘,可是我發現自己割舍不了過去。此番回來我已不打算回去……你還有自己的未來還有自己的愛情,不應該愛上我這個不該愛的人,回暖,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種子都可以開花結果。原諒我,回暖,我無力償還你的感情……旅行袋里還有錢,你留著路上用,回去的火車票我已經幫你買好了,到了記得打個電話給我……

回暖聽著手機里安夏的聲音,聽著他的句句叮嚀,除了哭泣之外再也說不出話了。像要流干一生的淚水,貼在耳邊的手機已經被浸濕了。回暖蹲在地上無聲哭泣,地鐵依舊朝前飛奔著……

其實,安夏又何嘗不明白,一個女孩子的心思不容易掩飾,從她第一天將厚厚的文字放在他辦公桌的那天起,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即將成為回暖的劫難。他也知道,那個保溫瓶的底部,還貼著回暖寫在改寫紙上的名字……

又是一天一夜的火車,只是這一次再也沒有安夏的陪伴,寂寞的旅程無比孤單。她用手在泛著水汽的車窗上一遍一遍地書寫安夏的名字,一如她第一次見到安夏那樣。一遍一遍,直到雙手疲乏,再也寫不下去。

回暖走后,學校、家里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回暖的父母向當地派出所報了案,但警方努力了幾天都毫無收獲,蘇浙打電話給回暖,亦是關機。回暖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蘇浙的內心被掏空了,日日尋找卻毫無消息。

走出火車站的時候,回暖已經無比疲乏,渾身酸痛,太陽穴一直突突地跳動。她拿出手機,重新將手機卡插進去,然后撥了蘇浙的電話。

電話里,蘇浙的聲音顯得無比欣喜而激動,他說,你等著,我馬上打車過來。

只是隔了不到一個星期,蘇浙卻明顯地感覺到回暖身上的變化,失去了原先那種爽朗不帶風塵的容貌,眼神里流動著無法言說的滄桑。他將她手里的行李拎過來,拿出紙巾幫她擦拭額頭。回暖終于看到了蘇浙,看到了深愛著自己的那個男生,她伸出手抱住了蘇浙,積聚了一天的淚水終于忍不住,再一次流了下來……

回暖回到家后一直神情恍惚。她念念不忘安夏,上海之行宛如一道看不見的傷痕,緊緊貼在她的心上,揮之不去。父母將她送到醫院治療。醫生告訴回暖父母,回暖患有間歇性抑郁癥,需要安靜的生活,不能受到大的刺激。

此后約摸一個月的時間,回暖沒有再去上學,靜心在家休養。而安夏,真的就像他說的一樣,沒有再回來。此后許許多多的歲月,回暖一再想起安夏側身逃離地鐵的身影,安夏如此輕易就逃離了自己的身邊,可是她自己要如何逃離安夏帶給她的無限的渴念?

回暖在家休養的一個月,蘇浙幾乎天天到她家來看望她,陪著她聊天,給她補習課程。回暖看著這個始終膽戰心驚地行走在感情邊緣的男生,他的體貼入微,他的至死不渝,這一切的一切,回暖都知道。可是,我到底要怎樣才能忘記安夏?直到現在,回暖才終于體會了安夏內心的巨大苦痛,原來忘記一個人需要這么大的勇氣。只是,只是,安夏不明白,他的做法如此殘忍,他將回暖送到了天堂的路口,卻又將她拋下無盡的深淵。

所以蘇浙在回暖十七歲的生日送她平底鞋時,回暖才會那樣決然拒絕,她說,這不是我想要的。

而究竟什么是她想要的呢?回暖不知道,誰也不知道。或許天堂的入口處隔著茫茫的遙無止境的滄海,而蝴蝶,又如何飛得過滄海呢?

(責編: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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