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國大選風波能否終結“女領袖”時代

孟加拉國是南亞的一個小國，面積僅有14.4萬平方公里，人口卻多達1.4億，是世界上最不發達的國家之一。2006年10月以來，該國圍繞大選所出現的持續亂局引起了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今年1月11日，總統伊阿祖丁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隨著危機的不斷加劇，孟加拉國政壇正面臨著兩位前女總理同時退出政壇的可能。是什么導致兩位女領袖今天的困窘局面？孟加拉政壇是否將從此進入后女領袖時代？

輪流執政 積怨已久

自1991年艾爾沙德軍政府下臺后，孟加拉國一直是女領袖掌權，前“國父”謝赫#8226;穆吉布#8226;拉赫曼之女哈西娜和前軍人總統齊亞#8226;拉赫曼的妻子卡莉達#8226;齊亞分別領導的孟加拉人民聯盟和孟加拉民族主義黨輪流執政。無論兩大家族還是兩大政黨間都有著很深的歷史積怨。謝赫#8226;穆吉布#8226;拉赫曼于1975年和其他家庭成員一起被軍方暗殺。事發時，哈西娜正在國外，因此幸運地逃過一劫。事后，齊亞#8226;拉赫曼少將成了國家軍法管制首席執行官。哈西娜因此而認定拉赫曼少將就是殺害她父親的兇手。而當1981年齊亞#8226;拉赫曼少將也死于軍事政變時，卡莉達又懷疑哈西娜是暗殺她丈夫的罪魁禍首，兩人從此結下仇怨。盡管兩人在80年代因共同反對艾爾沙德軍政府統治曾有過短暫的聯手，但不久便又開始了更直接的爭斗。1991年孟加拉國重建民主政權后，卡莉達領導民族主義黨贏得大選，并成為孟國歷史上第一位女總理。1996年，哈西娜帶領人民聯盟打敗卡莉達當上了總理。2001年，卡莉達再次“報復成功”在大選中擊敗哈西娜。孟加拉國就這樣進入了兩個女人輪流坐莊的時代。然而，無論是哪個女人執政，家族、政黨間的謀殺活動和各自支持者之間的街頭暴力沖突都從未停止過，罷工和示威游行成了首都達卡的“街頭游戲”。國家經濟和社會的發展也因此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孟加拉國是穆斯林國家，婦女公開活動通常是受到一定的宗教限制的。之所以出現兩個女人在政壇上“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局面，皆緣于南亞地區家族政治的傳統。南亞是民族、宗教、政治派別等沖突較為激烈、矛盾叢生的地區之一。在動蕩不安的環境下，家族成了穩定社會的基石。這種家族意識決定了民眾對待國家和政治的態度。當萬眾敬仰的政治領袖去世或被對立派別仇殺后，出于對“第一家庭”的膜拜和同情，其妻子或女兒在支持者的擁戴下，一步步走向政壇。具有濃厚的悲情色彩的“孤兒寡母政治”成了南亞政治的重要特征。

你爭我斗 大選推遲

早在2005年，卡莉達領導的民族主義黨和哈西娜領導的人民聯盟就發出了要血戰2006大選年的消息。2006年10月27日，民族主義黨四黨聯盟執政期滿。圍繞看守政府首席顧問人選問題，執政聯盟和反對黨聯盟沖突不斷。情急之下，總統伊阿祖丁于10月29日宣布親自擔任看守政府首席顧問。人民聯盟認為伊阿祖丁是民族主義黨的同伙，卡莉達卸任前就已在全國選舉委員會安插了親信，并提出了總統辭職、改組選委會、推遲選舉等要求。因此，反對黨聯盟不斷發動罷工、游行示威，雙方間的爭斗日趨白熱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006年12月，以前總統艾爾沙德為主席的民族黨在權衡再三后，宣布加入哈西娜領導的反對黨聯盟。27日，選舉委員會以艾爾沙德涉嫌腐敗案為由宣布取消其參選資格，此舉導致局勢進一步惡化。反對黨聯盟宣布抵制大選，并連續3天發動全國大封鎖，使整個國家基本陷于癱瘓。而卡莉達領導的民族主義黨也舉行了一系列有針對性的游行，并很快演變為暴力沖突，致使數百人傷亡。美、英等西方國家表示，在缺少主要政黨參與情況下舉行的大選不能視為可信與合法，聯合國、歐盟等國際組織也紛紛宣布中止對孟加拉大選的技術援助，停止向孟派遣選舉觀察員。

面對“內亂外壓”，伊阿祖丁總統于今年1月11日晚宣布實施緊急狀態和宵禁，同時辭去兼任的看守政府首席顧問一職，宣布推遲大選。國家進入緊急狀態后數小時，軍隊以打擊腐敗分子和不法分子幕后教父為由，開始緝捕民族主義黨和人民聯盟多名前部長和議員。大約有6萬名軍人被派往全國各地維持社會秩序。1月12日，孟加拉前中央銀行行長法克魯丁#8226;艾哈邁德宣誓就任新的看守政府首席顧問。他在全國廣播電視講話中表示，政黨間的破壞行為和暴力、敵視態度以及自由公正選舉體系的缺失，使原定于1月22日的大選已無可能如期舉行，整個民主體制也面臨危機。看守政府將采取措施對選舉委員會、選舉條例等進行改革，致力于建立一個可持續的選舉體系。并宣布，將大選推遲到2008年年底之前舉行。從現在起，看守政府將著手打擊腐敗和壟斷，改善社會秩序，為大選營造有利的環境。

是去是留 前途難測

兩位前女總理誰都沒有料到的是，局勢發展突然到了她們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地步，在軍隊支持下的看守政府已發起大規模的整治貪腐行動。

今年3月7日深夜，卡莉達的長子、其政治接班人塔利克#8226;拉赫曼被軍警聯合執法隊逮捕，他被指控在其母出任總理期間，利用母親的權力大肆聚斂國家財物。卡莉達的次子阿拉法特#8226;拉赫曼也同時面臨指控。卡莉達曾一度與看守政府達成協議，用自己流亡沙特換取兒子的自由，甚至已經收拾好行囊準備出發。

4月9日，看守政府的“反腐利劍”又指向了哈西娜，指控她與一樁巨額索賄腐敗案和一起伊斯蘭大會黨成員被殺案有關。當時哈西娜正在美國探望子女，18日，看守政府發出禁止其回國的命令，理由是哈西娜在國外期間繼續發表針對看守政府和執法部門的煽動性和挑撥性言論，她的回國有可能會導致暴力活動加劇。

幾乎在同一時間，兩位前女總理一位將被驅逐，一位已被禁止回國。危急之下，卡莉達似乎顯得比較平靜，而哈西娜則誓言抗爭，她在向媒體發表談話時說，“政府不能阻止我入境，我本人將奉真主的意志回到我的祖國，不論我將面臨什么樣的命運。如果我有罪，也應在祖國的土地上受審”。人民聯盟向看守政府發出了強烈抗議，不少國際和國內媒體也表示驅逐兩位前總理出境的作法是“目光短淺和不明智的”，不利于國家民主建設，呼吁政府重新考慮。迫于各方壓力，25日，看守政府決定取消對哈西娜的回國禁令。同時，卡莉達的情況也有所變化，在民族主義黨游說團體的作用下，沙特方面未向卡莉達簽發入境簽證。

至此，5月以來的危機看似稍有緩和，但來自各方面的重重壓力，使兩位前女總理仍難以擺脫困境。

其一，來自看守政府的壓力。她們本人或家屬都面臨貪腐指控，盡管兩人反駁指控純屬憑空捏造，惡意所為，但二人的行動自由仍受到限制。卡莉達的住所一直受到警方監控，訪客進入也受到安全人員的阻止。6月13日，政府以安全原因拒絕了哈西娜前往吉大港泥石流災區探望災民的請求，14日，警方以受賄案件調查需要為由，宣布禁止哈西娜赴美探親。哈西娜遂指責政府侵犯人身自由，妄圖以虛假案件指控阻止其參加大選，迫其退出政壇。

其二，來自各自政黨內部的壓力。卡莉達被民族主義黨內改革派指責任人唯親，稱其弟、姐、子、侄均依靠裙帶關系在黨內或政府中身居要職。黨內反對獨裁、實施改革、實現民主的呼聲日益高漲，卡莉達逐漸被孤立。哈西娜也被所在的人民聯盟指責為一手遮天，且黨內要求哈西娜退休的呼聲日高。

其三，來自其他方面的壓力。據卡莉達私人醫生透露，她現在身體狀況非常不好，血壓較高，同時受到糖尿病并發癥的困擾。她去新加坡治病的行程因次子被指控而一再推遲。哈西娜在黨內的得力助手人民聯盟總書記賈利爾今年5月28日被軍警聯合執法隊采取突然行動逮捕，給人民聯盟的競選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政黨沉浮 路在何方

現如今，孟加拉國的歷史正在經歷著一場變革。“女領袖”時代的政治是否走向終結，還要看有關各方在這場變革中博弈的結果。

第一，兩大老黨能否順利實現改革。目前，民族主義黨和人民聯盟都面臨內部改革的壓力。長期以來，兩黨內最高領導人權力過大導致民主缺失，改革派和保守派相互攻訐不斷，分裂跡象明顯。為了繼續求生存，民族主義黨提出要在黨內成立監督機構，保證黨內透明度和可信度，通過集體決策實現黨內民主。人民聯盟表示黨內要制定更多反映民意的政策，成立專門小組，就人盟黨章、融資和財務規定及黨內選舉制度等進行全面研究，并借鑒美、英、澳、印等國政黨執政經驗，著手啟動改革。盡管雙方都表現出良好的愿望并有所舉動，但結果如何還難以預測。

第二，新的政治力量能否應運而生。2006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孟加拉國鄉村銀行創始人尤努斯教授，曾試圖利用自己獨特的身份和日漸上升的影響力建立新的政黨，最后無果而終。今年5-6月以來，有消息稱，民族主義黨前聯合總書記費爾多斯正在組織新黨，并且有幕后力量支持，他將于看守政府解除室內政治活動禁令后對外正式公布新黨名稱。6月15日，人盟領導人、前達卡市市長哈尼夫之子科孔對媒體表示，他已退出人民聯盟，其新職將是擬建新黨的達卡市協調人。近年來，孟加拉國有不少民眾厭倦了你爭我斗的“政治游戲”，期待有新的“健康”力量的出現。然而，兩大老黨雖然面臨諸多問題，但多年的經營畢竟使其有著堅實的基礎，社會影響力還相當強大。新黨能否順利成立，在未來的大選中能有幾分勝算的把握，其結果仍為變數。

第三，看守政府的各項改革能否取得成功。看守政府執政5個月以來，嚴厲打擊貪腐政客、官員、商人，改組了選舉委員會和反貪委員會，積極維護治安秩序，使國家恢復穩定，得到國內外贊揚。但是，看守政府繼續存在的合法性受到質疑，不少法律專家表示，當前看守政府已失去了憲法依據，其執政及緊急狀態的延續只能通過強力而非憲法規定來保證。而且前一段時間看守政府試圖迫使卡莉達、哈西娜二人出國的舉動也引發了各方爭議。目前，孟加拉國內各政黨要求政府取消室內政治活動禁令、確定大選時間框架的呼聲日高，美、英、歐盟等也陸續發表聲明要求孟加拉國盡快重返民主軌道。在這種情況下，看守政府的各項改革措施能否付諸實施還不得而知。

36年來，孟加拉人民為爭取國家獨立進行了英勇卓絕斗爭。當前的孟加拉國也許正面臨著建國以來最大的一次變局，清潔高效的政治、廉正有為的政治人物、安定和諧的社會秩序，這些民眾久違的愿望似乎有了實現的可能。對于兩位前女領袖而言，也正面臨著其政治生涯中最大的考驗。而對于全體孟加拉民眾而言，當下卻不啻于一個全面反思和總結國家命運的難得機遇。當民眾曾經為政治付出的狂熱、偏執，代之以冷靜、理性和智慧之時，將是孟加拉國大變局的開始。

（本文責任編輯：肖雪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