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年89歲高齡的曹越華,1918年9月18日出生在川東一個書香門第,乳名月華,因為當晚正是農歷8月15日,一輪中秋皓月高掛星空,月色特別的亮,月圓特別的圓。這一天預示著曹越華與生俱來與圓結緣,而他呱呱落地那天的數字,本身也帶有圓周循環的特征。沒想到,他的人生真的以球相圓,一踢就是77年,與“足球世界杯”起源同年。
起腳揚名
童年,曹越華在鄉下與大多數男孩一樣,具有莊稼人憨厚、老實的稟性,不同的是靦腆內向的他情有獨鐘于女孩子們專利的游戲一踢毽。不久,他從眾多女孩中脫穎而出,能雙腳左右開弓、前后挑鉤,一次能連續踢上幾百個?!耙荒_一毽,從不踢空”,踢毽除了練就他一雙嫻熟、細膩的腳法,還磨礪出他對待小事大事認真嚴謹的性格。
稍長,他進城來到父親教書的川東師范學校,就讀附小,正式開始了他的足球生涯。那時他才12歲,踢的是“永”字牌的小皮球,形狀與古代的“蹴鞠”差不多,比賽采用7人制。
“我是校隊的”。從小學、中學到大學,曹越華都一直擁有并保持著這一校園球場中學生們的最高榮譽。
進入市立初級中學(今重慶一中)后,他擔任了足球中鋒,六個寒暑假都是在足球場上度過的。學校在兩路口,地址就是后來的大田灣體育場,球場就是現在的跳傘塔處。
30年代初,重慶早就開埠通商,沿江碼頭駐扎了外國軍艦,絕大多數英法水兵都會踢球,于是黃皮膚、黑眼睛與這些白夷人、藍眸子擺開了“沒有硝煙”的戰場。開球前,交戰雙方圍成一個圓,一方隊長喊“Three cheers”(三呼歡樂),繼而舉手又喊“Happy”(快樂),其隊員緊跟著振臂高呼“Play”(踢球),交替三遍,然后對方也同此回呼進行。雖然外國水兵人高馬大,曹越華們無法與他們粗魯沖撞,但依靠敏捷靈活,結果居然是勝多負少。
1935年,初中畢業后的他跨入了重慶求精中學的大門,成為該校楊光廷、龔國恩、藍云祿、楊正帆等“足球大王”后的又一中鋒,除繼續與英法水兵抗衡外,也時常和兄弟學校校隊較量。那時,曹越華的偶像是國民革命軍第四師師長范紹增(川軍愛國名將、民間稱“傻兒師長”)組建的“四師足球隊”,這個隊云集了全國眾多名將和球星,如著名中鋒許文奎,右鋒曹秋亭等人。曹越華常去看他們踢球,對反應極快的中鋒許文奎更是無比崇拜。許有一絕招,類似后來世界球王貝利的“倒鉤”,曹越華不勝羨慕,常常摸仿。
1938年,曹越華以英語見長考上了復旦大學外國語言文學系(抗戰遷渝),投入了曾有“亞洲球王”李惠堂任名譽教練、先后獲江南八大學足球聯賽冠軍、中華足球運動會甲組冠軍的復旦大學足球隊,仍是中鋒。那年他剛好20歲,但已經是一個身經百戰的老足球隊員了。
有兩場比賽讓曹越華名揚一時。1939年12月23日,那天正是民族復興節,天空一片晴朗。重慶大學足球隊挑戰復旦主場。復旦大學師生全部出動,過江助威。只見球場四圈看臺上密密匝匝,人頭攢動,逾過四千。上半場,雙方均無破門。距終場不及二十分鐘時,校隊漸漸掌握了主動權,張其鏞坐鎮中原指揮若定,劉祖儒統帥三軍直搗黃龍,大舉兵力,攻敵陣薄弱之處,使重大腹地險象環生。瞬間,右翼得一球傳到中央,正落在曹越華腳前,曹越華猝然起腳猛射,正中核心,校隊終以1比0告勝。
1940年2月的一天,校隊受重慶大學足球隊之邀,前往沙坪壩重慶大學客場回訪再戰。曹越華又在下半場臨終時踢進一球,再以1比0勝重大足球隊。曹越華在綠茵場上的“梅開兩度”傳為美談佳話,載入當年的校史報刊。
這時候的曹越華,學業與球技都達到了人生的鼎盛時期。
君子好“球”
1943年初,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外事局來校征英語譯員,復旦大學校長吳南軒推薦曹越華應聘,第二天他就坐軍用飛機去了昆明。在春城,曹越華先在設立于東郊干海子地區炮校擔任美國盟軍的翻譯工作,1944年7月底調往緬甸,8月4日參加了著名的收復“密支那”的戰斗。勝利后,軍隊繼續向南推進,他擔任新1軍新30師師部翻譯室中校主任。
不能踢球了,但曹越華每天早晨仍要堅持鍛煉,無論隨部隊開拔到哪里,有條件就跑步,無條件便原地做體操,活動筋骨,疏通血脈。否則,心里就堵得慌,一天都不舒服。
在戰場上,曹越華還巧遇了中印緬戰區總司令史迪威將軍,兩人還有一段關于足球的對話。9月下旬的一天,曹越華隨同師長唐守智會見了由軍長孫立人陪同前來陣地視察的史迪威將軍,并擔任翻譯。史迪威將軍說自己從小愛好體育運動,17歲考入美國西點軍事學校,榮獲過優秀足球運動員的稱號?!皯馉幣c足球都具有智慧較量、力量對比的因素,但戰爭畢競不是足球,它是以人的生命為資本進行運作,可不能有絲毫的閃失呀!“將軍說。曹越華聽后異常興奮:“將軍,我也是一個學生時代起就酷愛足球的運動員,從小學到目前就讀的復旦大學一直是學校足球隊的中鋒,此時深能領悟您這番話的精髓。”史迪威將軍聽后十分詼諧地說“好啊,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我們也算是知音了,那么眼前就要學會在戰爭中‘運球’,去爭取‘破門’的勝利?!币幌捔粼诹瞬茉饺A一生的記憶里。
1946年,從前線回到重慶后,曹越華加盟了囊括山城精英、久負盛名的東平足球隊,其隊友清朝王族的后裔鄂伯爾稱譽“陪都鋼門”,后來曾擔任新中國國家足球隊的第一任守門員。
解放后,曹越華作為重慶市足球代表隊的隊員參加了1952年迎戰八一足球隊來渝巡賽,1955年在武漢舉行的全國足球錦標賽,1958年在成都舉行的四川省第二屆運動會,四川省足球運動會。在這一系列重大的賽事里,年當40歲的曹越華仍然屢屢上陣拼殺,以當代來講,只有馬特烏斯、維爾喬沃德能比了。這段時期,曹越華榮獲了國家二級足球運動員的稱號。
曹越華信奉“人的生命在于運動”這條真理,年紀漸長,卻鍛煉不綴。從50年代至60年代,每周日的下午,在重慶大田灣體育場,他和球友們都要相聚踢球。這是他們自定的節日。在運動場上,他總是身著寓有永恒之意的9號球衣(據說以前雙方傳統的對抗陣式是“二三五”一貫制,所以9號亦為中鋒運動員的固定號),一年四季腳套線襪、球鞋,腿罩護膝。
由此,曹越華還落下一個怪癖:一生不曾穿過皮鞋,也未買過一雙皮鞋。無論在任何場所,都是運動員裝束,遇到重大活動或出席正規會議、盛典場所等,腳下仍是線襪套上運動鞋。冬季他也不穿棉襖、羽絨衣之類的防寒服,始終是絨衣絨褲。他說,我穿著最不習慣臃腫和僵硬,只求于方便于運動的“舒服”二宇。
“文革”中,一段中印緬戰場的歷史,令曹越華大半生背上巨大的政治包袱。他被隔離審查,監督改造,時常從近郊南山上的單位到市區往返幾十里,兩桶沉甸甸的漿糊壓在肩上,乘船過一條大江,登足爬一座高山,在黃桷古道上留下了一串串坎坷的腳印。
雖然如此,對于足球,曹越華仍未放棄。他把所有的勞動當作一種體能鍛煉和儲備。一有機會,他仍要活動活動。武斗期間,他就隨被譽為“重慶的小李惠堂”的潘國清等幾位球友去過一次體育場踢球。結果,一顆冷彈打中了潘國清的右腳,使潘成終身殘疾,結束了足球生涯。曹越華則幸免于難。
具有溫文爾雅的儒氣和底蘊,曹越華追求的是足球藝術和文明,而不是不顧一切野蠻地去奪得勝利。賽場上,他雖沒有“拼命三郎”的那種沖勁,卻如自己做人一般,踏踏實實,踢球一腳一個,從不虛發,十分講究效率,頗有一番君子風度。
夕照綠茵
80年代初期,已有自發的曹越華把足球繼續踢進了銀發時代。他隨著一些當年“東平”的伙伴,組合在重慶老年紅旗足球隊的旄下(后來改為重慶市老年足球隊),那時主要與重慶各學校的學生足球隊和女子足球隊交鋒。1984年,四川省女子足球隊在以溫莉蓉為主力隊員在全國大連賽區六戰六捷奪冠后,主教練姚明福(原國家足球隊主力隊員姚夏父親)還致專函對重慶市老年足球隊“不顧嚴寒酷暑與姑娘們陪練、使她們技術提高很快”表示感謝。
以球健身、以球為樂、以球會友、以球示范,這是曹越華所在重慶市老年足球隊的宗旨。80年代中期開始,他們率先提出籌辦中國老年足球比賽,以展示足壇“老有所為”的精神風貌。經過精心策劃,四處奔走,終于成功促成了1988年第一屆中國足球元老賽,這一賽事到今天已發展為第15屆中國友好城市老年足球邀請賽。18年來該賽事規模越來越大,在來自上海、廣州、武漢、昆明等近十個城市、20支老年隊伍中,重慶市老年足球隊是平均年齡(均在70歲以上)最老的一支,而其中的曹越華則是學歷最高、球齡最長、歲數最大的元老。
老年人的體力、速度等各項功能、指標都在下降、衰退,他們自己的比賽不再在大球場,而是于小球場進行(即大球場的一半橫寬為豎長作全場),出場人數采取7人制,更為強調足球傳遞的技術,腳法應變的“老道”,真正做到鍛煉第一,比賽第二。當初市體委對老年足球隊的成立有所顧慮,但他們根據實際情況采取了切實可行的改進,積極穩妥的辦法和防之有效的措施,基本解決、清除了此項老年體育鍛煉活動中的身體難題和思想障礙。
生命不息,運動不止。現每周周二、周四,是重慶市老年足球隊長期固定集中訓練、活動的日子,雖然曹越華家住近郊南岸的黃桷埡,但他仍是往來如故。球場上的壓腿、踢挑、顛球、射門或分組對抗,他依然努力,一絲不茍。
除此之外,他每天的“日課”是:清晨做早操,小跑鍛煉,上午讀書看報、或翻譯文章,下午在本單位的體育場地“玩轉”足球,晚上收看電視,關心國家大事和世界風云,如每遇國內外足球比賽是必看無疑。
曹越華總結自己的人生觀是:給一個人帶來真正幸福的是讓人擁有精神支柱的事業,給一個人帶來最大福氣的是運動所帶來的身體的健康。他說:“我一生就是兩件事:讀書和踢球,由此獲取了精神上真正的幸福和生活中最大的福氣,人生足矣”!
責 編 張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