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我也要走了,我沒法再在學校呆下去。當著千余同學的面,您當眾宣判了我的‘死刑’,我百口莫辯。其實,您錯了,是您制造了一起冤案,在沒有調查清楚的情況下,將我跟春梅的學習生命扼殺!請您看一看我寫‘情書’那天的日記吧,相信一切便都明了了……”
五月的傍晚,飄著幾絲煦暖的風。
眼鏡老師吃過晚飯后,又習慣地踱到寢室門口,他要想摸摸班里的情況。眼鏡老師是學校教導處主任,兼初三“尖子班”班主任。
剛到門口,室內傳來一陣抑揚頓挫的朗讀聲:“親愛的……我吻你……跪倒在你的眼前……你是一朵花,是世間那多少女人中,最靚麗的一朵……”
咯咚——眼鏡老師的心突地猛跳了一下。透過門縫,他看見寢室里七八個男生,有的喝著雪碧,有的裸露著汗淋淋的胳膊,有的臉上還遺留著學習后帶來的倦意,但他們全都盯著班長阿克手中的信紙!阿克一只腳踏在床板上,一手捧著信紙,有節奏地抖動著,念著,眼里流露出異常興奮的光芒:“……你的音容笑貌,乃至每一個線條,每一處皺紋,都能引起我心靈深處最強烈最美好的回憶……”
眼看馬上就要中考了,他們居然在此談論“女人啊”“親吻啊”什么的,這還了得?“砰”地一聲,眼鏡老師推開門,沖了進去,陰沉著臉,喝道:“說,你念的什么?”
“一……一封情書……”阿克戰戰兢兢地回答。
“你寫的嗎?”
“撿……撿的……”
眼鏡老師看了看那信上的筆跡,確實不是阿克的字跡,也不是他所熟悉的其他同學的筆跡,便接過信,哼了一聲說,沒事兒不能復習復習功課嗎?念情書玩兒,真是……憤然走出了寢室。
初中生早戀,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他得把這封信交給校長,請求校長嚴肅處理。
接到“情書”,校長也很不安。上個星期,他接到上高三的兒子的班主任打來的電話,說他兒子戀愛了,成績一落千丈。中學生正是學習的階段,早戀,那不是制約學生進步的一大殺手嗎?不行,看來得發現一起,嚴懲一起!
校長正在沉思,突然,“校長!”門外傳來一個女生的叫門聲。校長一看,是初三(2)班的學習委員春梅。春梅站在門口,一抹紅暈浮在她的臉上。忍了好久,她終于下了決心似的問道:“校長,聽說您有……有一封信?”
“是的。”校長敏感地意識到有事發生,他遞過信去。
春梅只看了一眼,便緊張地說:“校長,這封信……請原諒寫信的人吧……”
校長的臉色一變:“你知道是誰寫的?”春梅趕緊搖頭。但校長卻鐵青著臉說:“你敢替他維護?春梅,如果你不跟學校講明真相,學校可就得給予你警告處分了!”
見校長嚴厲,春梅只得說了實話:“是……是東斌……”
東斌是學校團支部書記,是今年的中考苗子,全校師生都對他投注了更多的關注的目光,怎么會是他?校長心一寒,繼續問道:“這封信你是怎么得來的?”
“前天放學的時候……是東斌……塞在我的課桌里的。”
“你先回去吧,這事兒我再考慮考慮。”
臨走,春梅又懇求說:“校長,求求您,千萬別處罰東斌啊!”
但校長兒子老師的電話又在校長的耳畔回響,他呢喃道:“同學,不是校長太絕情啊……”
一夜過去,陽光暖暖地照在操場。
全校集合了,校長拿著高音喇叭,聲音特響:“昨天,經校方調查證實,初三(2)班的東斌同學,在前幾日無視校紀校規,給同班同學春梅寫了一封情書,內容極不健康,經校方研究,為嚴明校紀,給東斌同學以警告處分!望其他同學引以為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操場上,千余雙眼睛齊刷刷地向初三(2)班望去。
東斌的臉色發白,哆哆嗦嗦地想要說點什么,卻什么也沒有說出。春梅的臉色一片緋紅,迎著全校千余雙利劍似的目光,她再也受不住了,一頭沖了出去。
身后,傳過數聲同學小聲的罵聲:“叛徒!”“小人!”“偽君子!……”
第二天,春梅向校方遞交了轉學申請書。申請書上,有一條留言:“我無法面對同學們的眼光,我無法面對東斌那無助的眼神……”
然后,她匆匆地收拾書包,離開了學校。
就在春梅離校的下午,校長發現他的門口出現一個紅色的本子。他有些顫抖地翻開,一張紙片滑落地上。那是東斌的筆跡:
“校長,我也要走了,我沒法再在學校呆下去。當著千余同學的面。您當眾宣判了我的‘死刑’,我百口莫辯。其實,您錯了,是您制造了一起冤案,在沒有調查清楚的情況下,將我跟春梅的學習生命扼殺!請您看一看我寫‘情書’那天的日記吧,相信一切便都明了了……”
校長翻開那天的日記:
“5月26日,星期一,晴。天氣很好,空中飄著幾絲淡淡的云彩,日光普照著大地。有幸從朋友手中借到一本《古今中外情書大全》,翻開時看到了一封馬克思致燕妮的信,內容寫得情感真摯,十分精彩。不是今天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叫《議真情》嗎,我懷著激動而真誠的心,抄了一份給春梅。春梅是個靦腆而又內向的姑娘,家庭條件不好,希望她能看此文章后,借鑒借鑒,寫出好作文,將來考上市一中,為爸爸媽媽爭光……”
日記本從校長顫動的手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