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20世紀中國藝術史》的完成,呂澎最重要的身份已然是藝術史家。
\"重要的不是歷史,而是關于歷史的問題。
歷史寫作是開放的和自由的,不必奢望和希望終極歷史,
因為歷史不過是具體有生命和有思想的人的書寫而已, 歷史永遠沒有定論。\"

從翻譯藝術史說起
沒能考入川美的呂澎在1977年去了四川政治學院,專業是“政治教育”—— “很自然的,我就從美術實踐轉向了理論和歷史研究。” 在新近成立的個人網站lvpeng-arthistory.com 上,可以看到很久以前他的素描、速寫和油畫作品。出于揮之不去的藝術情結,大學期間的呂澎開始翻譯西方美術的文章與著作,而翻譯的經歷在今天看來,無疑對其后來的歷史研究及寫作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
盡管如此,在1988年之前,呂澎也沒想到自己會寫作藝術史。李路明曾經數次向他約稿,希望當時已出版數部譯著的他寫一部關于中國現代美術的書,但他覺得當時的國內現代藝術沒什么好寫的。直到90年代末,呂澎的內心發生了莫名其妙的變化:“我突然告訴自己,我應該將過去十年的藝術歷史記錄下來。我感到如果不去記錄這段歷史,也許以后的人不會了解80年代的藝術情形。” 于是,呂澎和朋友易丹在1990年1月完成了《中國現代藝術史:1979—1989》,而出版卻拖到1992年的夏天。
最好的批評方法是重寫一部藝術史
面對眾多關于他寫作和策劃的評論,呂澎毫不諱言很少讀到正面討論自己的文字,但從朋友的口傳中聽到不少。他也坦言難以了解別人完整的看法,但不管怎樣,對自己的言行心中有數——“我很早就養成了一個習慣,即:如果我們對一個問題有意見,就應該正面地發表出來;如果我認為別人的寫作和行為有問題,我就應該以自己的寫作和行為給予修改。舉例說:如果我認為呂澎的藝術史寫作毛病太多,最好的批評方法是重寫一部藝術史,否則我就很難表達清楚自己關于藝術史的看法。總之,我對沒有認真嚴肅地提出的意見不在意。”
馬爾開(Pierre-Albert Marquet)說過一句話:人到了25歲之后就不必再看書了,因為社會就是一部新書。呂澎對此的解讀是,人在這個年齡應該能夠樹立自己特殊的世界觀了,除了技術上的問題,一個人觀看世界的哲學立場和個性很難改變。
時間才是杰出的仲裁人
由呂澎擔任總策劃的“青城山·中國當代美術館群”是目前最受爭議的話題。但不論何種說法,他認為選擇這八位藝術家的確是依據他對三十年來的藝術史的認識。還有很多藝術家非常重要,只是因為資源與條件的相對性,只能選擇這八個人。但若將他們的藝術連接起來,也正好看出1976年以來中國藝術發展的脈絡和變遷接點,因此計劃建成的美術館群也可以看成是一個藝術時期的物化象征。在2008年10月開館的時候,將舉辦一個題為“歷史的觀念”的展覽,目的也是為了說明:重要的是歷史問題,而不是歷史表彰。至于項目整體的學術性,則是個長期努力與不斷完善的過程。當代中國的特點之一是干起來再說。對于有常識的人來說,時間仍然是杰出的仲裁人。
其實,從早年幫助西南的一些畫家(他們中間有張曉剛、何多苓、毛旭輝、葉永青等)組織了“1988西南現代藝術展”,到后來的如1992年廣州雙年展等美術界重大事件的策劃,呂澎始終對藝術充滿理想主義的熱情。他說無論是寫作還是組織展覽,都是希望中國的現代藝術有一個更加具有可能性的空間。尤其是在1990年底開始編輯《藝術·市場》之后,他注意到很多藝術家在經濟上非常拮據,于是開始說服做企業的大學同學收藏中國現代藝術。“那時我很清楚:利用市場的合法性可以成為1990年代推動現代藝術的策略。但1992年之后,我發現很多‘藝術家’對金錢和利益突然產生病態的表現,也就沒有興趣再在藝術市場上投入精力了。”
而面對今天當代聲囂日上的藝術市場眾多參與投機的短期炒家群體,呂澎說自己沒有什么好話可說,他們沒有作為常識的知識——好的收藏家都知道關于藝術史的學習和了解非常重要,他們的投資行為是機械的和生理性的,對他們提出看法就是對牛彈琴。不過奇怪的是,有時無意識瘋狂對歷史的生成也有作用。
重要的不是歷史,是問題
談到歷史研究與寫作,自己沒有什么方法,僅僅有不斷加強context分析的習慣。呂澎說他理解的方法的核心,是哲學態度。但過程中,他會經常灌注歷史寫作所必須的同情心與想象力;另外也需提出,藝術評論(art writing)與藝術史(art history)不是一回事,盡管之間有些關聯。
現在的呂澎已著手整理資料,準備寫作新世紀的中國藝術史(從2000—2009),他說他會以自己的眼睛觀看這十年的藝術變化,并將在觀看中發現的問題寫入歷史。即便每一次寫作都要遭遇“歷史是什么?”這類反反復復的老問題,但當代史的寫作仍特別具有挑戰性——因為在沒有多少時間距離的情況下寫作總是會面臨身處山中退不出去的可能。重要的不是歷史,而是關于歷史的問題。歷史寫作是開放的和自由的,不必奢望和希望終極歷史,因為歷史不過是具體有生命和有思想的人的書寫而已,歷史永遠沒有定論。任何一次歷史寫作都是一次判斷的歷險,但早已著作等身的呂澎也同時認為沒有什么比精神的歷險更有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