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是什么認識到肉體的存在?我們依據什么知道什么是肉體?知道我們是我們?知道什么是人?當我們走進展覽廳,我們究竟在要什么?我們為什么要與另外一些到場的人打招呼?我們要說什么?為什么說這些?我們為什么要離開展廳?我們為什么要觀看一件作品?即便作品是社會生活的托詞,我們也要問:我們為什么需要這個托詞?當然,每個社會的角色都可以問自己:我為什么要這樣而不是那樣?\"
在過去的兩年多里,拍賣場和博覽會上的空氣——當然有媒體的作用——使藝術界的人們欣喜若狂,當然也有十分沮喪的人。歡笑與憂愁夾雜著擔心與貪婪,演員與觀眾各有自己對現場的反應與感受。對于那些在國際舞臺和重要展覽上頻頻亮相的藝術家,他們通常被稱之為“成功”或者“當紅”,他們已經是功成名就的人;那些在20世紀90年代末開始受到關注并已經取得廣泛注意的藝術家也充滿著激情與渴望,他們好像是進入戰場的新興主力,對自己藝術的未來有特殊的期待;當然,對于更多的年輕藝術家來說,未來的可能性究竟如何也許還是一個未知數,金錢與名利的誘惑,對熱鬧與清冷的滿足與擔心,不斷開幕中出現的新人的刺激,以及來自任何地方的信息,都成為影響年輕藝術家心理狀態的因素。在批評家這里,50年代出生的人開始陸續回到書桌,他們中間,有的還掙扎在策展的第一線,與那些新出現的策展人發生事實上的競爭,后者身體健康,思想敏銳,并且對新藝術有輕松的理解力;那些回到學院或者家里讀書的人,受著身體、工作壓力以及對未來時間有什么可能性的考量的折磨,顯然,一個新的階段正在形成,市場與展覽的日益增多,將導致大量的策展人和批評家的產生。在市場方面,新興畫廊、拍賣行和博覽會層出不窮,來自不同渠道的資金涌入藝術市場,實力單薄、眼光短淺、缺乏修養的投資人在開始不得不退出市場,而財大氣粗的投資人出于資金過剩、開發新的投資領域、附庸風雅以及受人唆使等等原因,在刷新市場中的數據與名單,這個勢頭暫時還看不到盡頭。同時,完全是因為全球化的基礎與中國充滿可能性的未來,大量國外的藝術機構、畫廊、收藏家、美術館以及企業紛紛進入中國的藝術領域,他們或者在中國建立空間與機構,或者在美國和英國的拍賣場上購買中國藝術品,就像泉涌般的國外資本流入中國一樣,大量的西方資源也進入中國的藝術領域。在官方,不僅數量有限的美術館在不堪重負地舉辦各類展覽,并且也開始實施地方分館計劃(例如中國美術館將在青島等城市建立分館),大量民間美術館也在各個城市出現。不管這些美術館的資金來源究竟如何,也不論這些美術館的投資人與管理人有什么別的企圖,總之,新的藝術空間的產生也成為當代藝術熱鬧非凡的物證。在展覽與運作方面,作為上帝的時間幾乎沒有給予任何展覽充足的機會,盡管畫廊經理可以說:“我們有效率,我們很專業”,但是,任何明眼人都能夠看出,構成閃電般展覽的主要原因是對效率和效益的追逐。
對以上的局面,人們很容易地用“繁榮”、“火暴”來形容。誰不想繁榮?誰不想增加自己的財富?誰不希望自己的工作受到社會的認可?一句話,哪一個稱職的士兵不愿意做偉大的將軍?就世俗社會而言,這所有的努力都是正當的。我們是肉體的存在,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是靠具體可以感知的肉體進行的。所以,一旦我們避開物質世界的存在,避開創造物質世界的重要性,我們將事實上不存在。
可是,是什么認識到肉體的存在?我們依據什么知道什么是肉體?知道我們是我們?知道什么是人?當我們走進展覽廳,我們究竟在要什么?我們為什么要與另外一些到場的人打招呼?我們要說什么?為什么說這些?我們為什么要離開展廳?我們為什么要觀看一件作品?即便作品是社會生活的托詞,我們也要問:我們為什么需要這個托詞?當然,每個社會的角色都可以問自己:我為什么要這樣而不是那樣?
沒有一個“傻比”會回答說:我就是為了錢,盡管他的內心唯一的目的就是金錢。如果有人敢于冒截斷人類文明的基本語境的風險,那么我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問他:你是人么?
我要說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今天的熱鬧未必沒有凄涼。對于藝術家來說,我們從事藝術究竟是為了什么?這不是一個古老的問題;對于批評家來說,觀看與認識藝術究竟有無持久的意義?對于策展人,展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對那些投資畫廊的人,我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否發自內心對藝術充滿樂趣?
藝術有復雜的功能。舉例說,即便我們受夠了工具主義歷史的毒害,也不能成其為忽略畢加索的“藝術是攻擊敵人的武器”表述的理由。的確,不同的時代與語境,藝術功能的重點不同。我們沒有權力和理由去干涉任何人對藝術的理解與創作。可是,一個特定的歷史時期需要藝術做出特殊的貢獻。新世紀第一個十年即將結束,我們——所有參與當代藝術領域的角色——究竟為這個十年做出了什么?成千上萬的藝術家、收藏家、投資人、經理、批評家構成了金字塔的建設與繁榮,可是,歷史僅僅選擇金字塔尖上的那個部分,這叫“歷史抽樣”。盡管微觀史學家提醒我們要注意一滴水的重要性,但是,只有反射這個世界奇觀的水滴才是我們所關注的。不要以為現場與物質的成功就是藝術的勝利,也不要把自己的心神放在物質領域,物質已經通過肉體支撐著你,這個前提你不用擔心——哪怕你不知道明天的飯碗在哪里,你完全可以將身心投入到對社會問題、歷史問題、人類問題以及包括自己與社會、歷史和人類之間的關系的認識與表達上。關注藝術而不是關注金錢仍然今天的課題。常識說,肉體將成為飛散在空中的齏粉,精神卻會以物質的方式永存。這是一個過分悠遠的古訓,但是,對于每個有靈魂的人來說,獻身精神是永遠有效的。所以我們要問,在參與當代藝術游戲的人當中,究竟有多少人有獻身精神呢?就這個角度上看今天的熱鬧,的確也夾雜著凄涼,但愿僅僅是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