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這是一個非常簡陋的筆會，三十幾個人，一個破舊的賓館。筆會上發(fā)了一個本子，一支筆，以便參會作家們可以做一些簡單的會議記錄。

本子是普通的硬皮本，超市里只賣兩塊錢，封面上沒有關于筆會和雜志社的任何標識；筆是普通的圓珠筆，只是筆桿上印了雜志社的名字。那還是幾年前開筆會時剩下的筆。雜志社日子不好過，他們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開過筆會了。

圓珠筆不好用，生澀，不流暢，字寫得斷斷續(xù)續(xù)。好在很多人自帶了鋼筆或者碳素筆，這使得他們可以在本子上留下一些有價值的東西。那些圓珠筆自然就派不上用場了，于是，會議室里、賓館的房間里，圓珠筆被扔得到處都是。

男人分得的圓珠筆也不好用。可是他沒有將它扔掉。他把筆小心地放進抽屜，對室友說：“等會議結(jié)束，別忘了提醒我將筆帶回去。”

“你是說帶回去嗎？”室友問他，“這筆還能用嗎？”

男人笑一笑，說：“雖然不能用，但我還是想把它送給我的兒子。他一直非常崇拜我。他說我是世界上最好的作家，他還說他得讓他的同學們都知道我是世界上最好的作家。走的時候我對他說，回來時，一定會給他帶一件筆會上分發(fā)的禮物……”

“可是那支圓珠筆已經(jīng)不能用了。”室友說，“你為什么不買點別的送給他？比如一個本子，一本書……”

“只有圓珠筆上才有筆會的標識。”男人說，“他說過，一定會把我送他的禮物給他的同學們看。他說，他在他的同學面前發(fā)過誓。”

“我知道你的意思，”室友仍然不解，“可是為什么不能送他點有用的東西？圓珠筆上那幾個字，真的很重要嗎？”

男人笑一笑，說：“是的，當然很重要。其一，因為我在他面前發(fā)過誓，我不能夠失信；其二，因為他在他的同學面前發(fā)過誓，他不能夠失信。假如我買了別的東西送給他，比如一本書，我相信他在短期內(nèi)不會知道。可是我還相信他終究是會知道的。有些事情，做了，就瞞不過去，哪怕你并無惡意。可是那樣的話，其一，我會被他看不起；其二，他會被他的同學看不起。甚至這件事情，極有可能對他的一生都產(chǎn)生影響。所以，盡管是一支筆，可是它畢竟代表了一種承諾。承諾是不分大小的，更不能用一種欺騙的手段來履行。”

室友點點頭，思索良久，然后推開門往外走。

男人問：“你要去干什么？”

室友說：“去一趟會議室，揀回被我扔掉的那支筆……”

選自《城市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