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突如其來的臺風催生了連綿陰雨,初夏的廣州,空氣中夾雜了一絲陰冷。我撐了把花紙傘,漫無目的地在街頭走著,禁不住瑟瑟發抖。滴滴答答的雨聲失去了往昔的柔軟與浪漫,我身體的每一部位像被冰山覆蓋,一種徹骨的嚴寒伴隨著一縷深切的絕望。那時,我已經流干了淚水,或者說已經麻木了。
無意中看到曾經對我說過無數山盟海誓的男孩,挽著一個相貌平平的女孩迎面走來,我編織過的美麗憧憬轟然倒塌,腦子陷入一片迷亂。許久回過神來,我接到了他的電話:“對不起,她是一個老板的獨生女,能給予我實現奮斗目標的一切,而你不能。”什么都明白了,我出奇地平靜,掛斷電話,才感受到心隱隱疼痛。
我義無反顧選擇了離開,無法面對別人的譏笑,更不能面對那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來蕩去,就像刀子在一點點割開我原本脆弱的靈肉。我連工資也沒結,僅剩的錢匆忙租了間單房。躺在木板床上盯著天花板發愣,我突然就為自己的沖動而暗自后悔,每月的工資大多寄回老家補貼家用了,現在連一頓快餐都無力解決,接下來吃飯、找工作怎么辦呢?但驚慌很快被一絲僥幸代替,不是有許多老鄉在鎮上打工嗎?別無良策,我第一次想到了借錢暫度難關。
跌跌撞撞地沖進雨霧里,風仍舊肆無忌憚地刮著,路旁的樹枝相互碰撞發出“沙沙”聲響。拜訪了4個相熟的老鄉,我的希望像被風卷起的落葉枯萎了,那冷漠的眼神,幾乎眾口一詞的回絕,令我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正向自己逼近。最后敲開了遠房表姐的出租屋,她熱情地招呼我坐下,聽我說明來意,她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轉而打著哈哈說:“我還想找你幫忙呢!”聽懂了弦外之音,我仿佛看到了薄如紙的人情被狠狠撕成了碎片,隨風飄蕩。
再一次跌跌撞撞走在雨霧中,我不知該走向何方,甚至想到一了百了。錢真是可愛且不可或缺的東西,然而女孩固有的矜持丟掉了,白眼也挨了,可是結果……我不敢往下想了。
“春子,干啥子去?”拐進那條小巷,我聽到了一聲親切的鄉音:“這么大的雨,快進屋躲躲!”抬起頭,我看到了一張爬滿皺紋的臉,原來是老鄉張姐,以前和我是同事,不過做了半年她就走了,聽說到另一家公司做了清潔工。快一年未見,沒想到她租住在這里。
我心頭一熱,卻擺了擺手:“不用了。”畢竟彼此交往不深。張姐不由分說拉我進屋,手腳麻利地倒了杯熱茶遞過來,然后關切地問:“你怎么了?”我紅腫的眼圈出賣了我,淚,悄然滑落。我哭著講述了自己的遭遇,張姐說了一大堆安慰的話,不聲不響走進里屋,出來時從兜里掏出兩張嶄新的鈔票塞到我手上,淡淡地說:“先拿去應付幾天,我過幾天才發工資,有困難再來找我。”我本能地推辭,張姐嗔怪道:“不把我當大姐了,嫌少,再多我也沒有了。”我語無倫次連聲道謝,張姐呵呵笑道:“傻丫頭,哪天學會了文縐縐的,有點像老家的泡酸菜。”我“撲哧”一聲樂了,起身告別,她送到門口叮囑著說:“路滑,小心點。”
回頭,那善意的話語,那恬淡的微笑,蕩漾起我內心一圈圈漣漪。以后的日子雖然仍充滿了艱難,但是我都咬牙挺了過來。或許張姐并不知道,那兩百塊錢不僅讓我度過了最困難的歲月,更拯救了我日益冷漠甚至接近麻木的靈魂。
轉眼五年時光悄悄流走,我早已在廣州立足。可惜,因為搬家丟了張姐的聯系地址和電話,無法知曉她過得怎樣,但在記憶的長河中,很多東西會堆積、沉淀甚至淡忘,然而張姐對我的那份真情與關愛,卻像烙印一樣印在我心里。
人生總有一絲溫暖伴隨在你左右,給予別人一絲愛,就會得到無限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