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膚冰冷,尸體已經變質、發腐,流出濃黑、惡臭的液體#8943;#8943;”丈夫認為服毒的妻子已經死去。家人多次找到醫院,要求開具死亡證明,辦理后事。
醫院為病人套上呼吸機,開出藥單,要求繼續搶救。醫院的解釋是,病人只是斷氣導致腦死亡,心臟并未停止跳動,不施救屬見死不救。
病人家屬對于醫院做法的質疑,引出腦死和心死的爭議——
服毒尋短見
1998年7月,20歲的唐誠從重慶實用外語學院畢業后,應聘到重慶一家合資企業國際部打工。被派往福建的分公司時,他與劉薇相戀并結婚。女兒唐曉出生不久后,唐誠夫婦把她送回重慶爺爺奶奶身邊。2005年初,唐誠被總公司派往成都工作,夫妻倆開始兩地分居。
2006年春節過后,劉薇跟公司領導請了10天假,飛回重慶看女兒。聽說妻子請假回家看女兒,唐誠也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趕回來與妻子、女兒團聚。看著女兒一天天長大,夫妻倆開始探討接下來怎樣安排女兒上幼兒園。考慮到自己和丈夫都要工作,劉薇提出,給女兒找一所好的幼兒園,繼續把孩子交給婆婆接送,他們每月多寄些錢回來。唐誠則認為,這樣不但讓父母很受累,而且隔代教育的缺陷也很大。他提出將孩子交給幼兒園全托。劉薇認為,孩子還小,不贊同丈夫的說法。兩人在一起探討了好多套方案,始終沒有滿意的結果。最后,唐誠對劉薇提出:“你既然都已回來了,不如把工作辭了,回來專門照看女兒!”劉薇認為自己取得今天的工作成績,非常不容易,不愿意放棄工作。為此,兩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執。
8月21日下午,劉薇一個人去街上買了一小瓶農藥,隨后又買了幾瓶啤酒帶回家。當天晚上,劉薇打開啤酒,一個人喝了起來。唐誠見了,過來悶著頭陪妻子一起喝,然后倒在床上睡著了。見丈夫仍不與自己說話,劉薇呆呆地坐在屋里想了很多。最后,她將買回的小瓶農藥全部喝了下去。
8月22日凌晨1點多,唐誠迷迷糊糊地醒來,看見妻子口吐白沫,疼得在地上打滾#8943;#8943;
宣布腦死亡
來不及多想,唐誠抓起電話撥打120求助。車行到路途中時,劉薇已經深度昏迷,呼吸急促。醫護人員為她輸上氧氣。凌晨2點10分,劉薇被送到醫院急診室。此時,她已經沒有了任何意識,只剩下四肢在輕微地抽搐。
唐誠要求醫生為劉薇洗胃清毒。前來搶救的醫生告訴他:“病人已是深度中毒,如這時為她清洗腸胃,很可能造成病人當場死亡。”醫生采取了打鎮定劑、輸液、輸氧等保守的治療方式。醫生和護士忙乎了5個多小時,劉薇始終昏迷不醒,后來,連一點氣息都沒有了。隨后,唐誠接到醫生下的病危通知:病人有心跳,呼吸微弱,有可能是大腦已經死亡。
唐誠用手在劉薇的鼻子前探了探,沒有發現妻子有任何呼吸的跡象。他強忍著悲痛問醫生:“還有希望嗎?”醫生告訴他:“病人大部分內臟器官已被毒藥損壞,沒有呼吸,腦部死亡,但心脈還在跳動,有1%的存活幾率。”隨后,醫生開列出十幾種藥品,讓唐誠拿去續費買藥,繼續對劉薇實施解毒搶救。
開死亡證明遭拒
醫生給劉薇繼續輸藥后,又給她加上了呼吸機和脈搏機。幾個小時過去了,呼吸機上仍沒有顯示劉薇有任何好轉跡象。唐誠的舅舅到醫院來陪他。根據多年來當警察辦案的經驗,舅舅認為,外甥媳婦生還的可能性很小。他來到醫生辦公室,問:“病人能蘇醒過來嗎?目前的治療是在搶救嗎?”醫生告訴他說:“任何一家醫院,任何一個醫生,都不能保證他們的救治行為能百分之百地把病人治好。”
隨著治療時間的加長,唐誠有些納悶,妻子輸下數十瓶的藥液,不但沒有恢復一點微弱的呼吸,連一次小便都沒有排出,似乎根本沒有了生理跡象。他找到醫生問這是為什么。一個護士告訴他:“正常人吃飯還要等到消化后,剩下殘物要達到一定量才能排出。病人現在沒排便,說明解毒的藥量還不夠。”
晚上9點多,唐誠發現妻子的皮膚已經冰涼。醫生過來察看后表示,劉薇的體征是很微弱。唐母要求醫生下死亡通知,醫生反問她:“儀器監控系統顯示,病人還有心跳,怎么能說病人已經死亡?”隨后,醫生又給劉薇開了藥單。唐誠見上面有嗎啡和鎮定劑,就問:“病人現在沒有痛苦、掙扎的跡象,為什么要用這類藥?”醫生告訴他:“病人需要穩住心率。”
8月23日6點多,唐誠及其家人幾乎同時發現,劉薇的腹部開始逐漸隆起,身體比頭天晚上更加冰冷。唐誠來到醫生辦公室,要求醫生開死亡證明。醫生仍以儀器監控系統顯示,病人還有心跳為由,拒絕了他的要求。
遭遇法律空白
唐家人又在病床前守了近3個小時。9點多時,由于天氣炎熱,唐誠和母親在給劉薇擦拭身體時,發現其嘴巴和鼻子里流出一種黑黃色的液體,惡臭頓時充滿整個病房。唐誠找來醫生,問病人流出的是不是尸水。醫生否認了他們的說法,之后建議插管檢查病人的胃部狀況,看毒藥侵蝕是否已經造成穿孔。提取物被送往檢驗科檢測后,被告知,是否胃穿孔還不確定。
11點多,劉薇的身體由綠變黑,唐誠和家人已經明顯感到劉薇的身體開始變質。腐爛味和農藥味混合在一起,從病房彌漫到外面的過道上,使得路過的人紛紛用手緊掩鼻子,快步跑開。
唐家人再次找到院方,要求給劉薇開死亡證明。醫院仍堅持說病人只是腦死亡,目前心臟還有跳動,不能放棄治療。雙方為此吵了起來。醫院要求唐誠寫一份自愿放棄治療、后果自負的字據做保證。由于害怕事后劉薇的娘家人找麻煩,唐誠躊躇著不敢立字據。醫院就又開了兩瓶價值500多元的“白蛋白”藥,說是對劉薇繼續進行搶救。
8月23日12點多,唐母帶了幾個親戚去醫生辦公室,再次要求醫生出具死亡證明,仍然遭到拒絕。憤怒之下,唐母痛哭著告訴在場的醫生:“你們要再不給病人開死亡證明,我們就不管了,她就是爛在醫院,也隨你們的便吧#8943;#8943;”唐母跟幾個親戚剛回到病房,醫院就派幾個人趕過來。幾個人從劉薇身上取下呼吸機等監控儀器,拔下輸液針,宣布病人劉薇呼吸停止,心跳停止,已經死亡。最后,醫院讓唐誠去把欠醫院的300多元錢交了,才給劉薇開具了死亡證明。
唐誠認為,醫院遲遲不出死亡證明,在第一次宣布妻子腦死亡后,仍堅持長達近20多個小時的治療搶救,造成其多花費近萬元的醫療費,屬于欺詐病人家屬。他找到律師進行咨詢,得到的回答是,就目前我國法律對死亡定義的標準,醫院對他妻子遲遲不開死亡證明,甚至繼續搶救治療,致使他在經濟上產生大筆的醫療費用,構不成醫療過錯。
醫院稱,病人劉薇服毒后,家屬撥打120將其送到醫院搶救近5個小時后,出現腦死亡,一直到8月23日12點前,其狀態只是呼吸停止,但還有心跳。根據現行醫學規定,醫院認為她屬于腦死亡。既然還有心跳,病人就應該得到醫院的繼續救治。
重慶醫科大學法醫學博士、重慶法醫學會主檢法醫師馬智華先生認為,我國目前并沒有明確的死亡標準,通常采用的是“雙重死亡標準”,即心跳、呼吸停止,全身器官喪失功能。而在很多國家,目前都是通過腦死亡來衡量病人是否死亡。一些病人腦死亡了,但心臟仍然在跳動,按照我國國情,還得繼續予以救治。
國家一級律師、重慶原野律師事務所主任朱代恒談到這件事時說,我國法律對死亡并沒有明確的定義,而是遵循醫學的解釋。在病人大腦處于死亡狀態,而又有心跳的情況下,家屬很難在情感上接受病人已經死亡。在這種情況下,醫院不能宣布病人死亡,而病人家屬也不能認定病人死亡。但朱主任同時表示,如果能夠通過腦死亡來認定病人死亡,那么病人家屬就可以避免很多無謂的損失,也可以節省醫院的醫療資源。為此,他呼吁廣大醫學和法律專家一起努力,盡快立法,將腦死亡確定為死亡標準。
(摘自《家庭主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