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開花的高原

正是酷暑盛夏，應該說不是鮮花爛漫的季節。可從西寧出發，一路走來，卻到處是盛開的鮮花。這不是春的意象嗎？油菜花金黃金黃， 麥苗也剛剛吐穗，撲入眼簾的除了那恣意生長的綠色，便是散落在草原里的色彩斑斕的花了，從路邊一直伸向遠方的山腳。

沒來這里之前，對青藏高原有太多太多想象式的向往，雪山，草場，藍天，白云，堅強的胡楊，美麗的格桑花，當然還有不止一次聽說，且讓人生畏的高原反應。只是沒有想到，在高原，竟然也可看到隨處綻放的鮮花。

最早認識青海，認識高原，確切地說都是在學生時代。從中學的地理課上，我知道了奔騰不息的黃河，還有滾滾長江都發源于青海省的巴顏喀拉山脈。而向往青海，則是因為西部歌王王洛賓那首風靡海內外的《在那遙遠的地方》，還有那同樣好聽的《花兒與少年》。伴隨著這些委婉的樂曲，青海，不知道牽動了多少少男少女的神思遐想。

無論是想象中的青藏高原，還是現實中的青藏高原，似乎離我們都太遙遠了！它的遙遠，不僅僅是一個距離的概念，更重要的是一種心理感應。當我終于踩著青青的牧草來到高原，行走在海拔3000多米高的青海湖畔的時候，我也就真實地感受到了它的原始、美麗和神秘！

青海湖地處青藏高原的東北部，湖面海拔3260米，是我國第一大內陸湖泊，也是我國最大的咸水湖。環湖四周，是祁連山、橡皮山、日月山、南山等四座海拔在3600~5000米之間的巍巍高山，像天然的屏障，將青海湖緊緊擁抱。不同季節里，這里的景色是迥然不同的。我來的時候，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一望無際的草原如茵似毯，五彩繽紛的野花如繁星點綴其間，數不盡的牛羊、膘肥體壯的駿馬就像綠色天幕上滾動的顆顆珍珠。整齊如畫的農田里，或麥浪翻滾，或菜花泛金，芳香四溢，沁心潤肺，青海湖則水天一色，波光瀲滟，好似一泓瓊漿，倒映著高山，輝映著白得晶瑩剔透的云。

60多年前，該是風華正茂、風流倜儻的西部歌王王洛賓，來到這里采風。面對碧波萬頃的青海湖，遼闊美麗的金銀灘大草原，王洛賓與淳樸的牧民一起拌糌粑，唱拉伊，喝酥油奶茶，吃手抓羊肉，一位牧羊姑娘多情的眸子給了他創作的靈感，一曲《在那遙遠的地方》從這里誕生，并很快傳遍全國，風靡海外。

歷史總有那么多的巧合。在這生長美麗，生長愛情的地方，同樣也誕生了共和國的輝煌。1957年，我國第一個核武器研制基地開始選址。根據綜合各方面條件，專家一直認為青海湖畔的金銀灘草原最為合適。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鄧小平代表中央批準了選址。隨即，世居金銀灘的牧民卷起帳篷，趕著牛羊遷移他鄉。此后，王淦昌、朱光亞、鄧稼先等杰出的科學家與萬余名建設大軍懷著“奉獻于危難之際”的歷史責任感，先后匯聚這里，從三頂帳篷起家，克服高原缺氧、寒冷等惡劣的自然環境和三年困難時期以及蘇聯專家撤走、毀約停援等嚴重困難，于1964年10月在這里研制成功我國第一顆原子彈，又于1967年6月研制試爆成功我國第一顆氫彈。30多年的時間，這里成了一個與外界隔絕的“社會”，在共和國的版圖上，方圓1170平方公里的土地成了一片空間。1995年5月15日，隨著新華社向全世界鄭重宣布“中國第一個核武器研制基地全面退役，移交當地政府開發利用”，隱姓埋名三十多年的金銀灘草原，終于揭開了那層神秘的面紗。作為我國第一個“原子城”，昔日神秘的軍事禁區已成為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州府所在地，美麗的金銀灘草原，也已成為一個璀璨奪目的旅游勝地。

呵，青海湖，金銀灘，你保持了雪域高原最原始的沉寂，又曾經歷過核基地最現代化的科學喧嘩；你曾爆發過震懾敵膽壯我國威的巨響，又誕生過撫慰人心的愛的弦歌，多么奇妙的組合，有誰能抗拒了其中的誘惑？

我在為高原的美驚嘆，我想為高原的美謳歌，可時任武警海北州支隊支隊長的哥哥卻告訴我，這樣的美是極其短暫的。一年當中，也惟有這個季節，你才會發出美的慨嘆，其它更多的時候，則往往超出人們的想象，惡劣的自然環境不僅時時考驗著人的意志，也同時考驗著所有的生命。

那天早上，哥哥陪我在警營漫步，盡管是夏日，這里的早上還是寒氣逼人。在營區右側，我的目光被一株株剛剛從龐大的根部長起來、還不及人高的白楊嫩條所吸引。哥哥告訴我，那是他和他的戰友們親手所栽，已生長了好幾年。由于這里的冬天特別冷，年平均氣溫只有0.2到零下3攝氏度，每年有八九個月需穿棉衣，再加上冬天的風又特別大，栽下的白楊到了冬天枝干就被凍干了，然后又被狂風刮斷了。但到了來年，它又無聲無息地從斷裂處重新發芽，頑強地生長，然后再被凍干、再被刮斷，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重復著它短暫而又年輕的生命，于是便有了它龐大的根系乃至年年鮮嫩的枝條。

我正在為這些堅強的白楊感動，一隊值勤的哨兵穿著棉大衣、邁著堅定的步伐從我們身旁走過。哥哥指著他們的背影說，這里海拔高，太陽光里的紫外線特別強，加之冬季寒冷、風大，戰士們幾乎成了清一色的黑紅臉膛，就是這樣的膚色，還被戰士們賦予一個好聽的名字叫“高原紅”！

這是一種精神，也是一種境界，我深深為這種精神所感動。人們都說到了高原才知道生命的脆弱，可我卻覺得正是因為如此，生命也同時證明了它的頑強。不是嗎？遙想當年，千里荒原，狂沙飛舞，一代建設者戰狂風，斗嚴寒，在一無資金，二無技術的條件下，用中華民族不屈不撓、自強不息的偉大精神和智慧，創造了“兩彈一星”的人間奇跡。再看今天，新一代軍人，扎根高原，無私奉獻，用忠誠詮釋對黨、對祖國、對人民的熱愛，他們的胸懷不就像浩瀚的青海湖一樣寬廣，美麗的金銀灘一樣可愛，高原白楊一樣可敬嗎？

花開高原，讓我難忘；羸弱但卻堅強的白楊，讓我感動，但讓我難忘、讓我感動的，恐怕遠遠不止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