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事件他們被寫進了地方史。
憤怒的歲月里他們殺死地主,燒毀寺廟
占據(jù)山中的高處,擲出長矛
石塊,和用盡霰彈的獵槍。
他們沒有旗幟,沒有紀律,沒有
死亡的經(jīng)歷,出于偶然的殺戮也不是
他們渴望的生活。日暮時辰
有人像壯士一樣在山峰上走來走去
有人望著落日,暗自沉默。
作為事件他們被寫進了地方史。
作為戰(zhàn)場,我家鄉(xiāng)的石頭至今鐫刻著
無人領(lǐng)取的彈痕。許多年后
許多事情已經(jīng)改變——像他們
獲得意外的光榮但全然不知。
陰 影
光天化日之下我曾經(jīng)追逐時光
對它充滿說不清楚的期待。
但現(xiàn)在我學會了虛擲,在時光的陰影中
虛擲時光。一個奮斗了二十年的
家伙,可以再奮斗二十年,而生活
已經(jīng)從未知變成已知,而時光
已經(jīng)從可能變成了不可能。
已知的生活和不可能的時光讓我厭倦。
當我寫下勝利,崇高,巨大的愛
這些原本向上的詞匯好像正在喪失
繼續(xù)向上的力量;當我寫下
時代的想象力,時代對想象力的興趣
卻已轉(zhuǎn)移。一個奮斗了二十年的
家伙,至今躺在別人的床上
一個再奮斗二十年的家伙
允許死在同一張床上:假如生活欺騙了我
啊,生活是不會欺騙我的
除了我欺騙我,我們欺騙我們。
與螞蟻有關(guān)
請允許我,在傍晚向一支螞蟻的大軍
獻出無限的熱情。它們那么細弱
需要呵護,它們那么勤奮值得贊頌。
請允許我,向大軍的將領(lǐng)
致敬,為落伍者擔憂,天快黑了
要下雨了,而道路和愿望,無休無止。
請允許我,在一支螞蟻的大軍中
建立虛幻的強大——像雷平陽所說
歡樂的螞蟻,在自己的夢中
練習長跑。請允許我寫下殉難者的墓志銘
這里埋葬著一個渺小的靈魂
它死于傍晚,路上,生活的慣性
和集體的力量。請允許我
在淚中加鹽,以區(qū)別隨之而來的雨水。
另一條河流
事實是,我的體內(nèi)的確涌動著一條河流
而不為生活所知。我提心吊膽
每天都在不斷地加固堤壩。
有時我叫它黃河,叫它清河,小清河
去過一趟魯西,叫它京杭大運河
有時我對命名失去了興趣
就叫它無名之河。我既不計算它的
長度,也不在意它的流量。
當我順流而下,它是我的朋友
當我逆流而上它被視為憎恨的對象。
在一次由泅渡構(gòu)成的嘗試中
我的態(tài)度是,不感激
不抱怨;在一次由醉酒構(gòu)成的聚會中
我背棄大禹,堵住它們。哦,泛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