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省報的一位記者來我市采訪,突然提出要采訪黃市長。平時,黃市長接受采訪前,我都要給他準備好稿子,采訪時把稿子懸掛在攝像機的后面,或者由我舉著,好讓黃市長看。但這一次因為事起倉促,什么也來不及準備了,就破例沒有給黃市長準備稿子。
黃市長在他辦公室的會客廳里接受記者采訪,同時要我在旁邊坐著,有些問題好隨時提醒他。平時,黃市長接受記者采訪時,我的手機都要關機,以免萬一有電話打進來,影響對黃市長的采訪。但那天的采訪只是文字采訪,沒有攝像和錄音,我只是把手機調到振動狀態,沒有關機。
記者采訪的是教育的問題,黃市長因為分管教育,對這些東西較為熟悉,應答如流。我一直注意聽著記者問的每一個問題和黃市長的每一句回答,時刻準備著當黃市長答不上來時好提醒他。但看到黃市長如此熟悉,逐漸放松了警惕。
這時,有人打我的手機。我的第一反應是掛掉,但當我看清那號碼時,我突然意識到那個號碼是市委辦公室一個副主任的,于是我無奈地按下了接聽鍵。我一邊聽著記者和黃市長的對話,一邊應付著自己的電話。我迷迷糊糊地聽到記者說:“我們注意觀察了一下,在城區各個小學門口都有賣小吃和零食的,這些小吃和零食衛生條件很差,但對小學生卻很有吸引力。你們有沒有測算過,每年城區小學生在校門口買零食和小吃要花掉多少錢?”但與此同時,我聽到電話那邊問我上次發放的扶貧款是多少,我不加思索地答道:“4300萬元?!?/p>
我的話音剛落音剛落,就聽黃市長說:“4300萬元。”我一愣,突然意識到,我剛才的聲音有點大了,恰好被黃市長聽到,他以為我是在提醒他,竟然不加思索地采用了我說的數字。那一刻,我真后悔自己為什么沒關機。我生怕黃市長以后發現我提供的是一個完全錯誤的數字,那時,我不知會受到怎樣的處理。
送走記者后,黃市長居然親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工作很認真,掌握的資料很多,這次多虧了你,要不然,記者的那個問題我還真答不上來?!蔽艺嫦氚褜嵡檎f出來,但看著黃市長那高興的樣子,我沒敢,我不敢在黃市長的興頭上潑冷水。
記者對黃市長的采訪第二天就見報了,我拿起報紙認真地找,希望記者沒有寫到那個數字,或者用一個大約數。但我失望了,“4300萬元”那幾個字清清楚楚印在報紙上,直扎人眼。這個數字顯然是一個錯誤的數字,我大致估算了一下,實際情況和這數字相差很遠。我想,很快就會有人指出那個數字的荒謬,甚至整個市政府都會知道這件事,黃市長會很下不來臺,我受處分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了。
我沒想到接下來的幾天一切都很平靜,什么事都沒發生。
幾天之后,市委分管教育的杜書記在一份講話稿中也使用了那個數字。我打電話問他的秘書那個數字是誰提供的,他回答說報紙上寫的呀。我什么也沒說就放下了電話。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發現,幾份報紙和文件材料都使用了那個數字,都是4300萬元,不過在前面他們都加了一句話:據權威部門測算。權威部門?我看著那幾個字露出了笑容。
不久,那個數字出現在了一年一度的政府工作報告的草稿中,報告幾經修改,最后經審議通過,但那個數字一直沒有變。
(胡軍摘自《喜劇世界》文/席雙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