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金二

金二左肩擔著一只裝滿碗碟的竹飯簍和一個同樣裝著碗碟的小型編織袋，提著褲頭，瞇縫著眼睛，在馬路邊慢吞吞地移步，偶爾伸長脖子向四周張望。這時，放學的孩子們看到金二，便都圍上來，嘻嘻哈哈的。高小學生小胖子叫道：“傻二，來一段‘咿喝嗨’！”其他孩子也跟著起哄。

“我這里有角角兒。”小胖子說著亮出一張毛票，很優雅地在金二的眼前晃了晃。

金二見有票子，兩眼立刻放出異樣的光芒。他放下擔子，然后兩手提著褲頭，兩腳輕輕一顫，便跳起來，一邊跳嘴里一邊唱：“咿喝嗨，咿喝嗨……”孩子們尖叫著，都笑得前俯后仰。

小胖子很得意，又叫：“傻二，把褲子脫了！”

“哦，脫了哦！”

金二于是很順從地把兩手一松，露出滿是污垢的大腿和焦炭般的下體。

傻二原本并不傻，他聰明、活潑。他父親是一名中醫，曾憑其獨特的藥方醫好了不少病人，聞名一時，但他在給自己的兒子配藥時卻出了差錯，金二由此落了個癡傻的后遺癥。他父親多年來潛心尋找藥方，試圖找回金二的智商，終是回天乏術，于是郁郁而終。后來，金二的哥嫂以照顧金二為由變相占了屬于他的房子。金二自此流落鄉里，靠吃百家飯維生。

金二最大的本領就是消息靈通。方圓幾十里內，不論誰家辦紅白喜事，他都會及時出現，這一點讓村民們感到驚奇。金二蹲在主人家門口的旁邊，把大大小小的碗碟拿出來依次排開放在地上，然后端起其中一只碗往前一遞，仰起頭沖著進進出出上菜的人呵呵呵發笑。大家因其是名中醫的兒子，也不為難他。

金二好酒，而且酒癮極大，好在客人留下許多剩酒，金二因此常常喝得爛醉，癱在人家屋檐下。

這年冬天的一個傍晚，天寒地凍，北風凜冽，有水的地方都結了一層冰。金二照例流浪歸來，擔著他的東西，提著褲頭，瞇著小眼睛，慢吞吞地走在村中石板路上。村子里不見一個人影，只有寒風呼呼地刮。當金二拐過村邊的一個池塘時，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正趴在埂上，伸手往池塘里抓冰塊。金二也停下來蹲在一旁，好奇地看著小女孩。突然，小女孩往前一滑，就落入水中。小女孩拼命掙扎著，越掙扎就越遠離了岸邊。金二先是呵呵呵拍手歡笑，然后仿佛突然知道了不對勁，兩手一松，褲子脫落在地，他跳入齊胸深的水中。

當小女孩的母親尋找來的時候，剛好看見金二赤裸著下身費力地拖孩子上岸，孩子全身濕透，已經凍暈，頓時大驚，猛推了金二一把，匆匆地把孩子抱回家。

在用姜水給孩子擦身子的時候，孩子醒來了，說，是傻二叔救了我。母親說，胡說！他是個傻子，他會救你？八成是他把你碰下水的。她想到金二那臟兮兮的下身，頓時感到一陣羞恥。又想：好在沒人看見。于是警告孩子說，到外面不要亂說，??！要是讓人知道你讓那傻子碰了，你將來怎么嫁人？

第二天，村民們發現，金二死了，他蜷縮在一戶人家豬圈旁的一堆稻草上，身上的衣服已經凍結成冰，渾身上下已經僵硬。

村民吳丙分析說，這傻子平時嗜酒，這回肯定是酒醉跌進水里，上岸后又不懂得向他人討衣服換或生火取暖，就這樣活活凍死了！大家覺得有理，都搖頭嘆息，于是便叫了他哥哥來，用杉木皮裹住尸體，草草掩埋了。

25年后，金二的墓地多了一塊豪華的墓碑，一個一身富態的女人立在碑前，戴著墨鏡，神情悲戚。她，就是當年金二從水中救出來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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