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山生死劫

為了得到珍稀的麝香，李寶冒著危險跟蹤自己的老父親，并喪心病狂地向父親舉起了屠刀。然而，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生死關頭，誰擁有仁愛，誰將擁有生存的權利!

一、財路

李寶從秦云山區來到南方打工，看著燈紅酒綠的城里人生活，非常羨慕，常常在熱鬧的大街上蕩來蕩去，希望能遇上一條金光閃閃的發財路，徹底改變自己的命運。有一回，他看到一家叫聚神堂中藥店的臨街櫥窗里，擺著一溜中藥材，其中有只毛茸茸、棕褐色、山藥蛋般大的東西，他眼睛一亮，忍不住叫起來：“香囊!”

他立刻記起自己10多歲的時候，村里的男人女人都瘋著進山下套子。運氣好的時候套上兩三頭香獐子。割下香囊，就能蓋房子、娶媳婦。不過，后來這寶貝越來越少，至今看不到它的蹤跡了。想到這里，他鼓起的發財夢從腳底板“滋溜”一聲泄了。

“小伙子，你喊香囊?”

李寶急忙轉頭，見是個戴副金邊眼鏡的中年人，氣度溫雅，背著手，站在他身后。李寶點頭回答：“是的。你們山外人叫麝香。”

中年人客氣地把李寶招進店堂，問他：“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我叫李寶，家住秦云山。”

中年人“哦”了一聲，拍拍李寶的肩膀說：“李寶。我讓你發筆大財。”接著托托眼鏡，告訴李寶，他姓劉，是聚神堂的老板，經營各種名貴中藥材，其中就有李寶說的香囊。他說，在秦云山區，以前盛產麝香。能產麝香的動物有林麝、馬麝、原麝、黑麝等許多種。秦云山區產麝香的屬馬麝，山里人叫香獐子。馬麝所產麝香質量最佳。遠在漢代，馬麝就隨絲綢之路遠銷西域各國。可惜由于濫捕濫殺，馬麝已經很難覓到它的影蹤。因此，它的價格急驟上升，一頭馬麝所產的麝香國內超過萬元……聽得李寶眼睛直撲閃。 劉老板又說：“不過，說見不到它的蹤影，不等于幾百里秦云山區野生馬麝已經絕跡。小伙子，打工是沒有出息的，回到你的山里去，想辦法弄到它，我出高價收購，每只給2萬，高于市場價一倍。怎么樣，這不是讓你發筆大財嗎?”接著付出1萬訂金。

貨未交，就付這么多訂金，李寶不敢接。

劉老板笑著解釋：“老實告訴你。我收購馬麝產的麝香是弄到國外去的，因為是野生，黑市價還要翻番。做生意講的是誠信，拿著，我等你的貨。”

李寶又打咕嘀，萬一搞不到呢?劉老板看出他的心思，又笑了：“要發財，當然要動腦子啊。”

劉老板的話提醒了李寶，想起村里有個叫朱龍高的老獵人，他下套捕香獐子的本領遠遠勝過村里其他獵人。他就是李寶的親生父親。不過，李寶被娘懷在肚里的時候，娘逃不脫村長兒子的糾纏，含淚嫁了過去。所幸的是村長兒子沒本領，李寶就是村長家的命根子，寶貝得不得了。后來，李寶越長越像朱龍高，村里就傳說他是野種。他哪里接受得了是野種的現實，把朱龍高恨得咬牙切齒。幾年后，村長惡病去世，接著，村長兒子跌下山溝摔死。從此只剩下娘，李寶去山地做活的時候，朱龍高偷偷同娘幽會。這事在保守的山村是非常丟人的，李寶發誓要教訓朱龍高。有一回，當朱龍高又同娘在家里幽會的時候。他從藏著的山柴堆里躥出來，舉起手臂粗的山櫟棍，“喀嚓”一聲砸斷朱龍高一條腿。娘哭著對李寶說；“作孽啊，他是你親爹!”后來，娘氣得一病不起，一年后去世。從此，他同朱龍高路上撞見，如同陌生人。

這時，李寶面對眼前突然出現的一條發財路，悔恨死了，已經冷透了心的親爹肯幫他的忙嗎?劉老板見李寶神色不對，拍拍他的肩膀問：“怎么，有難事?”李寶毫不遮掩就把自己同朱龍高的糾葛全盤托出。劉老板又問：“你娶女人了沒有?”

李寶苦笑著搖搖頭。劉老板朝后堂拍拍手。立刻跑出一個妙齡女子，黃頭發，一雙眼睛像星星般迷人，一身牛仔打扮，十分精神。她笑吟吟地蹦到李寶跟前。一下挽住他的胳膊喊：“好帥的山里大哥!”

李寶不知所措，一張臉漲得通紅。劉老板告訴他：“李寶，她是我表妹，叫鄭嬋嬋，這次跟你回老家，裝成你的女朋友，老爸見你帶回女朋友，就是鐵石心腸也硬不起來。如果這回干成功，我做大媒，把表妹嫁給你。”

李寶不由得心花怒放，哪有不愿意的?劉老板說：“快回去，現在是初冬天氣，最好的采麝季節。”

二、逼麝

李寶同鄭嬋嬋坐火車，又坐汽車，顛顛簸簸回到秦云山區一個叫老石頭的小山村。在村東頭兩間茅草屋前。剛好一個頭發花白、嘴里銜著根煙桿、背著草藥簍子的老人一瘸一瘸地回來，李寶急忙上前喊：“爹!”

朱龍高聽到喊聲，拔出嘴里的煙桿，抬頭發現站著一男一女，男的竟然是李寶。他以為聽錯了，這個畜生絕對不會喊他爹的，就避開眼光進了屋。李寶急忙跟上，拉住朱龍高喊：“爹，我是李寶啊，以前對你不孝，我錯了。”

鄭嬋嬋緊跟幾步，用甜甜的聲音喊：“爹，我是李寶的女朋友，一同回來看你老人家了。”

朱龍高嘆口氣說： “姑娘，我沒有兒子，別喊我爹。”

李寶把眼睛一抹，假裝痛苦地說： “爹啊，我知道，這些年你受了許多苦，可是爹你也要為我想想。我整天聽著村里人罵野種，心里是什么滋味?那天我在外面氣受夠了，才失手打你。現在我想通了，爹就是爹……”

朱龍高被李寶一番話說得鼻子酸酸的，難道世上真有改了吃屎的狗?他還是不信，冷著臉搖搖頭。

李寶“撲通”朝朱龍高跪下，聲淚俱下：“爹，你不認我這個兒子，我就不起來……”

鄭嬋嬋也在李寶旁邊跪下說：“爹，你不認我這個兒媳，我也不起來!”

朱龍高這才長嘆一聲，把李寶同鄭嬋嬋扶起來。

李寶暗暗喜歡，第一場戲在鄭嬋嬋絕妙配合下演成功了。第二天一早，李寶在朱龍高面前唉聲嘆氣。裝成十分苦惱的樣子。朱龍高既然認了李寶，就關心地問他有什么心事。李寶悄聲說：“爹，我不瞞你，鄭嬋嬋肚里懷了你的小孫孫。這趟回來。一是向你報個喜；二是同你商量，我倆都打工，沒錢結婚，盼爹資助一下。”

朱龍高一聽，激動得下巴都抖動了。可是，他這生在山里打點小野物、采采草藥、種幾塊小山地，實在沒有積蓄。10多年前雖然能弄到香囊，賣點錢，但他、生性豪爽，見村里人誰有困難都施舍了。他抽著旱煙桿，一臉愁苦。李寶就是要的這個效果，趁機說：“爹，你放心，我知道你身邊不會有錢。不過，爹啊，你守著金山冤哪，去山里套頭香獐子，我倆不就夠了?”

朱龍高立刻變了臉色：“這野物早沒有了!”

李寶說：“爹，別騙我，我們秦云山幾百里，怎么說沒就沒有了呢?你常進深山老林采藥草、打野物，一定知道。”

朱龍高說：“爹年紀大了，腿又不好，早進不了深山了。”

李寶淌下傷心的眼淚，說：“爹，沒錢結婚，只好讓鄭嬋嬋把你的小孫孫去打掉。”

朱龍高“唉”的一聲，轉身回屋，從鋪底下搬出只破罐子。拔出木塞，露出大半罐子生石灰，然后顫抖著手掏出一只塑料包。老人把它一層層解開。出現一只毛茸茸、棕褐色、山藥蛋似的東西，透出叫人涼到骨髓的幽香。李寶驚叫：“香囊!”

朱龍高告訴李寶：這只香囊是10多年前從后山套到的。當時割香囊的時候，香獐子用仇恨的眼睛瞪著他。那天晚上，他就做噩夢，許多頭香獐子圍著他“吱吱”咬。醒后，痛得像有千萬把刀割他的肉、剔他的骨似的，不管抓什么藥都沒用。他想這肯定是香獐子向他討命來了。一天半夜，他朝后山跪下發誓：從今起，決不再套一只香獐子……他把香囊藏在石灰罐里，時時不忘發下的誓言。老人最后說：“這是一只毛殼香囊，用刀割開就是香囊了。記著，爹把它作為見面禮送給你們，就這一回，好好過你們的日子去吧!”

三、割麝

李寶同鄭嬋嬋一路興奮，坐車回到聚神堂，把毛殼香囊交給劉老板。劉老板一愣，這么快就弄來了?接著，他洗洗手，把眼鏡扶正，坐下，桌上鋪張干凈白紙，解開塑料紙，隨著一股濃郁的香味，一只毛殼麝香出現在他眼前。他小心地掰開密密棕色雜毛，出現一個小囊孔，香味就是從那里跑出來的。他又用一把特制的小刀，把毛殼剖開。露出一顆顆紫黑、排列緊密的球狀香仁……劉老板忍不住暗叫：“好漂亮，正宗的馬麝麝香!”他捻了顆放在舌尖舔舔，一股涼氣直透五臟六腑，心里喊：這上等陳貨，市上絕見不了。不過，這些喜悅他沒有表露出來，反而一板臉對李寶說：“貨倒是真的，可惜只是陳多年了，藥效去了大半。”

李寶心里一涼。劉老板站起來，拍拍手掌，拉開抽屜，拿出一疊鈔票，扔到李寶手里說：“不過嘛，我說話算數，按原價收購，上回給了1萬，再補1萬!”

李寶雞啄米似的點頭，劉老板又從抽屜扔出一疊票子：“我們做生意不就講個信用嗎?你弄來的是陳貨，我不計較。我再預付1萬訂金，這次務必回去弄只新鮮貨，我的表妹正看你的表現呢。”

李寶同鄭嬋嬋坐火車、汽車。又回到秦云山區的一個小縣城。鄭嬋嬋按他們一路上商量的妙計留下，李寶一個人回老石頭村。快要進村的時候，他狠狠打了自己的臉一拳，把一張臉砸得烏青，回到朱龍高住的小屋，帶著哭腔喊：“爹!”

朱龍高看到李寶臉腫成這個樣子，吃了一驚，“怎么，又回來了?”

李寶捂住臉，一面哭，一面告訴。爹給的一只香囊回到城里被人搶了，他追上去還被狠狠砸了一拳，鄭嬋嬋氣得罵他沒出息，要同他分手，去流產……他只得回來再求爹弄一只香囊……

朱龍高痛心疾首地說：“唉，到哪里去弄?”

李寶一抹眼睛說：“爹，救救你的小孫孫，趕快想個辦法!”

朱龍高找出副捕香獐子的鐵套子。嘆了口氣說：“跟我進趟山吧!”撐根木棍，一瘸一瘸帶著李寶來到一條長著稀疏雜樹的山谷。老人圍著樹木轉來轉去，最后把套子下在一株小櫟樹下的茅草叢。此刻的李寶多生了個心眼：學會下套，以后再來這里，不就財源滾滾了?他心怦怦跳，問：“爹，你怎么把套子下在這里呢?隨便下不就行了?”

朱龍高告訴他：香獐子產香囊的季節，它的臍部發癢，一天好幾回來小樹干或樹樁子上蹭磨。你看，這株小櫟樹離地尺把高的樹皮烏油黑亮，就是被香獐子天天蹭臍子磨出來的。把套子下在這里，準能套上。

哇，原來這樣啊!李寶又問：“今天香獐子一定會來蹭嗎?”

朱龍高抬頭望著遠處層層疊疊的山巒，告訴他：香獐子有個脾氣，叫“舍命不舍山”，不管遇上多少危險，都不忍離故地而遠走他鄉，因此，他們山村前前后后的香獐子才會被獵盡。接著，他們隱蔽在樹叢里，沒過半個時辰，從林子里歡蹦出一頭山羊般大小、全身淡黃色的小野物來。李寶心里激動地喊“香獐子”!香獐子來到下套子的小櫟樹下，警惕地朝四周張望一陣后，見沒有威脅，才小心地張開后腿。露出沙黃色的臍，朝樹干上“沙沙沙”地蹭。才蹭了兩三下，就聽“啪”的一聲，香獐子另一條后腿被套住了。朱龍高一躍而起，從草藥簍子里掏出小刀，用極快的速度割下香獐子臍下的灰色香囊，掏出準備好的草藥，往淌血的肚臍上揉幾下，血就不淌了。最后，老人小心翼翼地解開套子，把香獐子放了。香獐子一瘸一瘸地跑了段路，又轉回身，朝朱龍高看了一眼，是怨、是恨，還是感激放了它，只有它明白。不過，老人自爭眼睛已經發紅，默默地帶著李寶離開。李寶欣喜若狂，邊跑邊在腦子里記下回去的路途，因為這是一條日后的發財之路!

李寶高興萬分地帶著新鮮的香囊回到小縣城，再同鄭嬋嬋日夜兼程趕到聚神堂，交給劉老板，劉老板把還留著血跡的香囊割開一看，冷冷地說：“假的!”

四、追麝

李寶驚得目瞪口呆，鄭嬋嬋也疑惑地問：“怎么會呢?”

劉老板從囊中用刀尖挑出灰褐色的小顆粒，舉到李寶鼻子前：“你聞到香味沒有?”

李寶只聞到一股血腥味。劉老板告訴他：這雖然也叫麝香，不過是草麝，沒有多少藥用價值。產這種草麝的麝叫驢麝，外形同馬麝差不多，市場上就用這種草麝摻進香味騙人，他上當了。

李寶氣得臉色發白。劉老板說：“不過，你爹哄你、反倒證明秦云山一定還有馬麝活著。你不能泄氣，馬上回去，不管用什么辦法，逼老家伙領你們去真正產馬麝的地方，你就打開了那座金寶庫，發大財，我表妹一定嫁給你。”

李寶又熱血沸騰，立刻同鄭嬋嬋再次重返秦云山。可當他們來到朱龍高的兩間茅屋前，只見門上掛著把鐵鎖，初冬的山風吹得屋檐下一串紅辣椒晃來晃去。他們等到太陽快下山時，還不見朱龍高的影子。鄰居告訴他，老人出去好幾天了，沒看見回來。李寶心里一涼，難道他去山里采草藥摔死了?鄭嬋嬋說：“不，你爹在躲避我們，明天我們一早進山。”李寶將信將疑，兩人胡亂睡了一晚。天亮后，李寶弄了點干糧，我到兩副套子，同鄭嬋嬋進山了。

一路上，鄭嬋嬋戴副淺黃色眼鏡，語氣果斷地指揮李寶翻山越嶺，并且都是爬險路，鉆密林，涉急水，叫李寶膽戰心驚。他疑惑地問：“鄭嬋嬋，我們往哪里去?”

鄭嬋嬋回答：“尋你爹，找馬麝呀!”

李寶爬得筋疲力盡了：“幾百里深山，我們就這么瞎闖?”

鄭嬋嬋抬頭望著眼前的峰巒怪石，語氣詭秘地說：“放心，你爹在前面領路呢!”

李寶根本不信：“你長千里眼了?”

鄭嬋嬋推推臉上戴著的那副淺黃色眼鏡，哼了聲說：“是呀，我長著千里眼。”

李寶拿不出主張，只好心存疑慮，聽鄭嬋嬋指揮。爬了一整天，太陽下山了，天快黑了，連朱龍高的影子也沒有看到，同時，他害怕起來，這深山老林的，野物多得是，怎么過夜啊?鄭嬋嬋說：“放心，會有你住的地方，也會讓你看你爹的影子。”果然，鄭嬋嬋領著他很快找到÷個山洞。他們摘下松枝，點亮后跑進去，洞不太深。李寶瞪大眼睛，只見里邊有堆新鮮的灰燼，有張用茅草墊的地鋪。他驚奇地叫：“有人住過。”

鄭嬋嬋說：“是的，住的不是別人，是你爹。”

李寶搖搖頭：“你怎么肯定?”

鄭嬋嬋舉著火把仔細觀察，發現鋪邊有堆旱煙灰，旁邊還扔著一張包旱煙的紙，正是朱龍高吸的劣質云山旱煙。李寶驚呆了，爹確實在這里歇過夜，鄭嬋嬋那么神，真長千里眼了，一路上會準確無誤地盯上爹的行蹤?他們在洞里點上火堆，洞口壘上石塊。洞外山風呼嘯，間或傳來野獸的低嗥，又胡亂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們啃了幾口干糧，喝了幾口泉水，繼續向深山爬去。午后太陽歪西，他們翻過一座山梁，出現一條50來米深、七八米寬的懸崖，橫在他們面前。李寶站在巖邊，雙腿有點打抖，過不去了。鄭嬋嬋抬頭站了會兒，十分興奮起來，說：“你爹就在對面，快，從這里過去。”

李寶嚇了一跳，喊：“媽呀。你長翅膀啊，肯定我爹在對面?”

“沒錯!”鄭嬋嬋從背上牛仔包里迅速拿出根尼龍繩，又掏出只鐵爪子，系住繩頭，“嗖”的一聲，鐵爪子隨著尼龍繩飛到懸崖那邊，牢牢抓住石縫。她又把這一頭緊緊扣在老松樹上，再從牛仔包里掏出一張尼龍網。往李寶身上一套，鉤住尼龍繩，然后下命令似的說：“李寶，這邊高，那邊低，就這樣溜著過去。”李寶為了得到香囊子，眼睛一閉，像坐上了索道，吱溜溜滑了過去。緊接著，鄭嬋嬋雙手抓住尼龍繩，像飛人一般也飛了過去。

兩人鉆進一塊林子稀疏的地方，鄭嬋嬋突然停下，對李寶說：“下套!”

李寶瞪大眼睛，掃過一株株樹木，果然看到有的樹干離地尺把高處烏黑油亮。這不是老家伙說的香獐子產香囊的季節。蹭癢癢蹭出來的?但一想，朱龍高騙了他，這種說法不可靠。想到這里，他搖搖頭。鄭嬋嬋神秘地一笑說：“你盡管下，等著割麝香吧!”李寶將信將疑，把兩副套子下到相距不遠的油黑的樹干下。

兩人伏在樹叢里，懷著“怦怦”跳動的心等待香獐子上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除了輕輕的山風掠過，什么動靜也沒有。約半個小時后，鄭嬋嬋輕輕推推李寶，只聽得“簌簌”，的一陣響，樹枝抖動，果然跑出一頭淡褐色的小野物來，那樣子像馬，而不是像上回的驢。李寶心頭狂喜，想到他同鄭嬋嬋這兩天歷盡艱險，終于尋覓到了夢寐以求的香獐子。此刻，眼前的香獐子根本沒有覺察到危險就在眼前，跑到下套子的一株樹干下，舒服地張開后腿“沙沙沙”地蹭癢，蹭了五六下子，“啪”的一聲就被套上了。

李寶同鄭嬋嬋跳起來，箭一般躥過去，按住拼命掙扎的香獐子，它的臍部露出鼓鼓的、毛茸茸的香囊，透出涼徹心肺的香味來。李寶激動地摸出割刀，正下刀的時候，突然響起悶雷般的怒吼：“住手!”

五、殺戮

李寶吃驚地抬起頭，發現朱龍高肩背草藥簍子，雙手端著獵槍，憤怒地站在他們眼前，李寶慌亂了一陣，停住手問：“爹，你真跑深山里來了?”

朱龍高憤怒地告訴李寶：第一次李寶同女人回山村，老人發現他們像一對唱戲的，他就起疑心，肯定回來不干正經事，但還是給了李寶一只陳香囊。李寶第二次回山村，說香囊被搶。女人要流產孩子，他一聽就知道是編謊言，為了脫開糾纏，帶李寶進山采了只草麝。老人知道他們決不罷休。就離開了老石頭村。一路上，他怕跟蹤，盡撿路險的地方跑。他哪里知道，怎么會被一直盯住不放……老人氣憤地說：“你們為什么要把香獐子趕盡殺絕啊?”

李寶這才明白，原來老家伙一開始就在蒙他。他裝成可憐相回答：“爹，我也是萬不得已，割了這只香囊，我再也不進山里了。”朱龍高把獵搶對準李寶，嚴厲警告：“你要割香囊。別怪它不客氣!”

李寶臉上立刻出現一股殺氣，舉起了刀，但被站在一旁的鄭嬋嬋擋住：“李寶，不要惹爹生氣，既然爹舍不得傷害香獐子，讓爹解套放了它。”

李寶發現鄭嬋嬋向他使眼色，心領神會，收起刀，裝成無奈的樣子說：“好吧。爹給香獐子解套吧。”

老人放下獵搶，蹲下身子，抖著雙手去解夾住香獐子后腿的套子，李寶趁其不備，突然惡狠狠地舉起刀，刺進老人后背。老人猛轉回身，瞪大眼睛，想說什么，可一句也說不出，倒了下去。李寶又一腳，把老人踢到一旁，老人再也不動了。李寶用沾著親生父親鮮血的刀刃割下香獐子臍下血淋淋的香囊，忽然聽到背后“啪啪”兩下掌聲，接著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李寶，干得好!”

李寶又大吃一驚，急忙轉頭，只見劉老板戴著墨鏡，笑瞇瞇地瞧著他，不知道這劉老板是怎么進山的。當李寶驚愕的時候，劉老板對鄭嬋嬋說：“送送他，讓他陪陪他爹。”

鄭嬋嬋對劉老板的進山也臉露驚疑，不過，她還是立刻拔出黑洞洞的手槍，對準李寶。李寶嚇得一身冷汗，結結巴巴問劉老板：“這……這怎么回事?”

劉老板托托墨鏡哈哈大笑，又朝鄭嬋嬋說：“我的好表妹，把真相告訴這個可愛的山巴佬，讓他死得明白。”

鄭嬋嬋用陰森可怖的聲音告訴李寶：20多天前，當李寶在劉老板聚神堂前瞪大眼睛驚呼“香囊”的時候，劉老板欣喜萬分。他是個專門走私國內名貴中藥材的老手，像馬麝這樣的資源已經越來越稀少，他不得不處心積慮地拓寬資源渠道。因此，當他得知李寶家住秦云山區的時候，立刻精心設計了用金錢和美女做誘惑的計劃，一定要找到馬麝藏身之處。他的所謂表妹是從黑道上重金雇來的，功夫精深。鄭嬋嬋同李寶第一回進山村，她便悄悄把一種化學跟蹤劑噴到朱龍高的草藥簍子上。這種化學制劑無色無味，會不斷散發出微小的顆粒，前后能保持個把月時間。朱龍高背著藥簍子離家后，跟蹤劑一路散發，落到地面的草木石塊上，讓鄭嬋嬋用戴著的那副淺黃色特殊眼鏡，把老人的進山路徑探了個清清楚楚。這種化學跟蹤劑是劉老板從國外弄到的。他用這種方法、同樣手段，已經跟蹤到許多珍貴中草藥的產地，發了一筆又一筆大財。這次進山，鄭嬋嬋在跟蹤劑的引導下，果然追蹤到了朱龍高，跟蹤到了老人，也就跟蹤到了馬麝的影蹤。劉老板為了獨霸深山里的馬麝資源，要在這里結束朱龍高父子的生命。老人已被兒子殺死。現在輪到李寶了，由鄭嬋嬋執行……

李寶聽完，驚得魂飛魄散，剛要求饒，鄭蟬嬋的槍聲響了。

面對地上滾著的父子倆，鄭嬋嬋的任務圓滿完成。她掏出塊白絹，擦拭幾下冒煙的手槍，鎮靜地問：“劉老板，你怎么也來了?這事兒我會遵照你的指令執行的。”

劉老板“呵呵”笑著回答：“事關重大，我不放心。”

鄭嬋嬋聽得脊梁發寒，說實在的，剛才當她探到了馬麝的真正藏身之地后，也是驚喜萬分，一個罪惡的念頭一下子冒上心頭：把李寶父子做掉，人不知鬼不覺，撇開劉老板，自己干。可現在這事兒黃了，她警惕地一手舉搶，另一手伸向劉老板：“拿來!”

劉老板同鄭嬋嬋有約定。一旦任務完成，給10萬報酬。劉老板說：“我的漂亮小姐，我劉某也是道上的人，說話算數。”便掏出一張簽有10萬元的支票。可在鄭嬋嬋伸手去接的瞬間，被劉老板猛的當胸一拳。鄭嬋嬋來不及開槍，只喊了聲：“你……好狠毒!”就“咕咚”倒下。劉老板是黑道上的強人，這一拳出手，把鄭嬋嬋的心臟砸開了花。劉老板冷笑著自言自語：“這娘們兒，也想耍我，自在道上呆了!”其實，鄭嬋嬋已經是第三次同劉老板合作，劉老板怕鄭嬋嬋知道他的罪惡太多，即使此刻的鄭嬋嬋不生二心，他已決定在這里把她做掉。可當他心滿意足俯身去拾鄭嬋嬋扔下的手槍時，突然覺得后背一陣刺痛，連聲都沒有喊出來，也瞪大血紅的眼睛倒下了。

六、天意

剛才，李寶在鄭嬋嬋扣動扳機的一剎那，本能地向一旁倒下，子彈沒有擊中要害，他裝死不動。當他從瞇縫的眼光中，目睹心狠手辣的劉老板向鄭嬋嬋出拳后又去拾手槍的時刻，他覺得這是個絕處逢生的極好機會，猛地爬起來，迅速舉起割香囊的刀，戳進劉老板的后背，接連幾下，劉老板斷了氣。他大口喘氣，看著滾在地上淌血的劉老板、張眼未閉的鄭嬋嬋、一點不動彈的朱龍高和夾在套子上痛苦掙扎的香獐子，先是一陣恐懼，接著想到日后、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在這座山林子里有寶貝，沒有錢的時候進山套一只，這快樂日子過不完，心里不知有多么高興。興奮讓他忘了身上的傷痛，雙臂高高舉起剛才割下的香囊，像喝醉了酒似的，身子搖搖晃晃游動。太陽已經掛到西山頭，他感到山風吹來的寒冷，想盡快趕點路，找個山洞住一晚上，明天出山。可是，還沒等他跑出幾步遠，只聽得他“哎呀”一聲慘叫，一條右腿被自己剛才下的另一只套子夾住。那有著鋸齒的套子你越動，它把你夾得越緊，再動，就要夾斷你的骨頭了。他抬起頭，看到不遠處樹干旁那只被他套住的香獐子正瞪大眼睛仇恨地看著他，眼睛里又好像有著幸災樂禍的光芒，只是它的眼光慢慢暗淡，身子猛地一抖。閉上眼睛不動了。李寶做夢也想不到，他下的套子結束了香獐子的生命，接下來輪上自己了。但是，他不甘心這樣死去，活著就是富貴、快樂。求生的欲望使他咬緊牙關，用雙手拼命掰著套子，可是，由于他不清楚解套子的訣竅，到天黑了也沒有把套子解開。而這時，由于用力，傷口不住流血，加上驚恐，他已經奄奄一息。

一輪冷月慢慢掛上黑黝黝的山尖，李寶看著躺在地上的三具尸體和一頭死香獐子，叫他毛骨悚然。要命的是，山里的氣溫一到晚上降得特別厲害，“嗖嗖”的山風從林間吹來，像刀一樣尖厲，李寶冷得直打哆嗦。看來就是不被套子夾死，也會被徹骨的山風凍死，或者被野物吃掉。就在他驚恐萬分、陷于絕望的時候，忽然聽到林子間發出一陣“簌簌”的響動，他心里又是一驚，難道不待他凍死，野獸就來了?如果遇上野豬、熊、狼什么的，那他就連個尸骨也不剩了。他全身抖動，瞪大眼睛，果然看到五六頭山羊般大的野物，在月光下從林子里鉆出來。那體形，那毛色。不是野獸，而是香獐子!竟然有這么多。它們跑來干什么?他屏住呼吸，一眼不眨地看著它們。只見領頭的一只老香獐帶著它們來到那頭被套死的香獐子前，用鼻子嗅嗅。又兜了幾個圈子，然后一同“嗚嗚”地悲鳴。李寶明白。它們為同類的死亡而悲切。接下來。更叫他驚異的一幕出現了，它們又跑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朱龍高身旁，五六張嘴不住地舔著老人的傷口。不一會兒，老人竟然動了動身子。在這驚奇中，李寶想，你醒過來又有什么用，還不是同我一樣凍死在這荒山野嶺?可是，另一個讓李寶目瞪口呆的奇觀又出現了。香獐子四面把老人圍住，擋住越刮越厲害的山風，用它們的體溫暖和老人，而李寶快要凍僵了。他多么希望這些香獐子也來替他擋風御寒……

朱龍高慢慢醒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一群毛茸茸的香獐子圍住。用它們的皮毛暖和他，不覺涌出熱淚來。他在月光下又看到白天發生的一場殘殺留下的血淋淋的場面，悲痛不已。

這時，快要支撐不住的李寶發現朱龍高醒了，心里升起一股求生的強烈欲望。他用全身力氣喊：“爹，救救我，我被套子夾住了，我冷，快不行了，救救我吧……”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老人想爬過去幫李寶松開套子。他忍住全身劇烈的傷痛，在地上一步步挪動身子。可是，當老人快要爬近李寶，李寶覺得有救的時候，老人突然感到自己的雙腿像被什么拖住似的，回頭一看，發現五六頭暖和他身子的香獐子朝他瞪著驚恐的眼睛，用嘴巴死死咬住他的褲管。他渾身劇烈地震顫了一下，試圖再做努力，因為他同李寶的距離只有二三步之遙了。他運足全身力氣，把手伸向李寶，想借李寶的手把他拉過去。可是，香獐子在后面拼命拖住不放。老人終于明白，這些小野物為了它們的生存，正同人類進行著一場最后的、激烈的生死博弈!他嘆口氣，把手縮回去，知道再做任何努力都是白費，盡管此刻的香獐子手無寸鐵，但老天幫助了它們。他痛苦地對急切盼著他去解套子的李寶說：“不是爹不救你，實在是你作孽太深了!香獐子是有靈性的，你看，它們不放過你啊!你們太貪了。恨不得要獨占這座金山，一個個跟蹤而來，可是都不能活著出去，這是天意……”

在呼嘯的山風中，清冽的月光下，李寶望著近在咫尺，而又不可及的親爹，恐懼地感覺到生命正在流星般離他而去。他頭一歪，淚水滾出來。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李眾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