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病野馬

就要入睡的時刻，外面突然亂了起來，雖然這是可以預料的，但還是讓小濤非常的惱怒，而他又束手無策，因為隔著一道墻的另一面，是神經病院。自從小濤搬到這里，無數個夜晚會聽到怪叫或是打破東西的聲音，有人勸阻，但好像不是很管用。這樣需要大約一個小時，而過后小濤還要提著心睡覺，生怕是第二次暴亂又起來。他在難以入睡的情況下會猜測墻另一面的故事，比如哪個精神病患者因為什么突然爆發，接下來，應該是一些醫生來把他帶走，但是他的手可能是緊緊地抓住了什么東西，比如床的扶手，以至于醫生無法將他帶走。而解決這種情況一般是打一針能夠讓病人鎮定的藥。但是病人太頑強了，把針和藥打落了一地，讓在場的醫生不得不重新來過。這倒是鍛煉了他的想像力，而那個時候，離天亮也就不遠了。

中午，小濤從飯館出來，經過精神病醫院，有塊饅頭差一點砸到他的身上。他抬起頭去看，在鐵窗后面是一個頭發亂糟糟的面孔，他在對一個小學生叫喊：“小孩兒，你還沒吃飯吧，哈哈?！毙靼啄莻€饅頭本來是想打在小孩兒的身上的。那孩子有些驚慌地跑了。小濤卻是滿臉壞笑地對那個神經病患者喊：“一個饅頭哪夠呀，還得有菜呀，哈哈。”路邊的行人都躲著他走，以為他是從精神病醫院里跑出來的。這個時候，醫生從窗口沖著小濤喊：“你喊什么呀，你也想進來嗎?真是的，神經病!”小濤心里想，醫生怎么能把這樣的話老掛在嘴邊呢，對這些病人來說太不公平了，他沒有和那個醫生頂撞，他知道還是趕緊回家的好。

一個人算不算是有個家，小濤一直思索這個問題，兩次戀愛失敗后，他有些畏懼愛情，應該說是畏懼女人。電話鈴響的時候，這種畏懼就又來了，因為電話一般是不會響的，沒有什么人會來找他。在這個城市里，他幾乎是被遺忘在這個角落里。他只是怕他愛過的女人又來找他，他不太擅長應付女人了。鈴聲響過三次之后，他拿起電話，勇敢地去聽。那邊一個男人的聲音很大：“你在呀，混小子，為什么不接電話?”小濤聽出對方是他那個瘋癲的朋友大江?！斑@不是接了嗎?三聲就著急了，有的人響了六七聲還不接呢?！毙鼐戳怂?。“行了吧你，那是人家有暗號，要不就是你電視劇看多了。我這回有正事，反正你是一個人住，我想到你那住幾天，順便研究一下我的課題?！薄笆裁凑n題，別扯了，來就來吧，恐怕就你還能想著我，呵呵。”“那就這樣吧，你放心，我請你吃飯，不會白住的，行了，周六我就過去，你可別出去呀……”電話放了，小濤從緊張中緩解過來，心里很感慨地想：本來自己就離精神病醫院這么近，這回可好，要和真的瘋子住上一段時間了。

大江在神經病院門口來回打轉，從煙盒里拿出最后一根煙，就順手把煙盒扔到地上。他突然停下腳步，一個看上去有四十多歲的清潔女工，正瞪著眼看著他。他有點不好意思地從地上撿起煙盒，見周圍沒有垃圾箱，就把煙盒揣到上衣的兜里，然后背過身去，接著抽他的煙。

一個巴掌打在大江的后背上，他心想不會還是那個清潔工人吧，他有些緩慢地轉過身去，看到此人原來是小濤。兩個人都驚訝地看著對方，大江是從誤認為是清潔工轉過神來，小濤的驚訝則來自于大江的速度，一般人來說，別人突然地拍一下，應該是很快地去回頭看，而大江好像是恐怖片里鏡頭一樣，漸漸地轉身，讓小濤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病了。

“你怎么搞的，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今天要來的，還出去，我一看你不在，只能在這里溜達?！?/p>

“還說呢，你剛才那么慢地回頭干什么，我以為你怎么著了呢，還有，你在等我?我家又不在精神病醫院里?！?/p>

“呵，你倒是比我問題還多，行了，別廢話，趕緊走吧。”

兩個人一路上沒說話，各自想著什么，走在路上，別人很難看出他們是同事的?？斓郊业臅r候，小濤才發現大江腋下還夾了一本書。

小濤應該是熟悉這本書的，只是現在這本書包上了書皮，看不到封面的名字，但從書的厚度來看，錯不了，就是那本讓大江翻爛了的《瘋癲與文明》。大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迷上了福柯的書，而且對精神分析很感興趣，不過比起弗洛依德，他更喜歡福柯。當然，這不奇怪，大江在大學里的專業就是哲學。當時，他對哲學癡迷的時候，有老師告訴他，要想清楚，學哲學的出來，基本上就兩條路，一條是成為哲學家，另一條路就是當哲學老師。大江沒有反駁，就是覺得還有其他的路可走。畢業以后，他比小濤還強，起碼有份報社的工作。

他們聊了一下午，天色已晚，就該想想吃飯的事情了。大江說到做到，他是肯定要請小濤吃飯的。他總是對小濤說：“我現在有工作，有錢，你是無產者，所以我掏錢，呵呵。”綠林路的那家小館還是他們的首選。

“你還看那本書呢?”

大江沒有回答就直奔主題：“你得幫幫我呀，哥們?！?/p>

“我就說嘛，不是白請我吃飯的，有什么事情說吧?！?/p>

“行了吧，我說正事呢，你在安定醫院有熟人嗎?”

“干什么?你真得神經病了?想住院呀，哈哈。”

“我說你給我嚴肅點!”大江有點急了，聲音很大，周圍的人都看過來。

小濤知道大江是認真的，就舉杯：“來先干一杯，這事好說，生什么氣呀。”

大江還有些怨氣地把杯子對過去，一仰脖，一整杯就下了肚。

大江是想繼續研究有關瘋癲的課題，小濤想把他介紹給王醫生。前面說過，小濤在這里沒什么朋友，王醫生不能算是朋友，只是有時候會見上一面，因為小濤給他那個患神經衰弱的姑姑到安定醫院拿過藥，能說上幾句話。

“王醫生，呵呵，這是我的一個朋友，他想搞一些有關精神方面的研究……”

“哦?他對這個感興趣?好吧，請這邊坐。”

大江覺得有希望，此次應該有些收獲。

“我在外面的長椅上等他，您和他先聊著?！毙肆顺鰜怼街弊揭巫由?，安心地等待著。

可沒過多久，里面開始爭吵起來，小濤連忙起身去看個究竟。

原來大江又把那本?？碌臅贸鰜硖接?，王醫生就很煩，理由是這是比較哲學的問題，和醫學還不太一樣，所以不想談。大江就指責他作為精神科的醫生竟然不去了解這樣的書，是不行的，王醫生是個有教授級別的人物，當然是受不了這樣的批評，在他看來，大江是在刁難他，固然爭吵不可避免。

幸好有小濤的勸阻，否則事情真得鬧大，好幾個男醫生都出來了，以為是哪個神經病在難為王醫生，準備使用強制手段把“病人”拉回病房。進來時弄清事實才讓大江和小濤離開。

大江不忍心就這樣結束，但也知道給小濤添了不少麻煩。翻那本書，他看不下去，總覺得自己身上有什么重大的責任。他試圖尋找一種比較恰當的方式，能夠完成自己的計劃。他開始調整自己，在面對小濤的時候，只字不提有關瘋癲的話題，把書壓在枕頭底下，不讓任何東西暗示出敏感。但是這不表明他要放棄什么，相反，他要更有準備地完成自己認為的“使命”。

從自由市場里走出來，小濤看見神經病院臨街的地方有一些人圍在那議論著什么，他下意識地緊張起來，他想，那應該是大江。他急匆匆地走過去，三兩個人漸漸地離去，小濤擠了進去，這才看到墻上貼的黃榜，上面寫了很多字。大概的意思是說一個中年婦女陪同自己的母親來神經病醫院看病，自己13歲的孩子也跟在身邊，在看病期間，孩子失蹤，結果發現的時候，是被兩個神經病患者拉去到了一間房子里，并挖去孩子的雙眼。這最后的結局讓人觸目驚心。在黃榜前的兩個婦女就表現出極大的恐懼：“太嚇人了，你說這孩子多可憐呀，就這么著讓人把眼睛毀了，哎，看不了這個，趕緊走吧?！?/p>

在回去的路上，小濤心情復雜，他不知道是把這個事情告訴大江好，還是就當它沒發生過。仔細想想，不告訴的可能性比較小，畢竟這個事情就發生附近，大江不可能不知道，就是現在不知道，過不了幾天，消息也就會跑到他的耳朵里去，但大江知道后的結果，他不敢想象，他突然覺得大江和那個13歲的孩子一樣可憐。

大江一天沒有出去，看見買來晚飯的小濤，客氣地一笑，然后接過小濤手上的盒飯。小濤說：“我一天不在，你出去了沒有?”“哦，我呀……出去了，就在附近遛遛，回來就接著看書?！贝蠼o張地回答，他知道小濤怕自己出現新的麻煩。也許小濤已經猜出大江看過那則消息，也沒說什么，他在等待大江說出他所看到的，然后是對這個事情的態度和想法，以及將要到來的行動。“你的小說怎么樣了，今天見的那個編輯怎么說的?”大江沒有觸及到這幾天一直煩惱著他們的話題，而是開始關心朋友的生活。小濤不知道這樣的回答是讓他高興還是應該有更大的憂愁。

“編輯要走了我的一些文章說是拿去用，過一段會給我稿費，他還說希望我能寫個長篇，如果有可能的話，將會幫我出版，呵呵，是不是有點異想天開呀?”小濤也避開了他想要表達的，兩個人心照不宣。“濤，我明天就離開，請假的期限也快到了，臨行前，也就是今晚，咱們痛快地喝一回吧?！贝蠼脑挘偸强简炛膽兡芰Α：笳咭呀洓]什么自己的主張，順著大江的話說。應答的同時拿出杯子和酒，擺在桌上，四目相對片刻，打開酒瓶，開始狂飲。

大江走后，小濤清靜了許多?？赡苁切睦镬o了，而周圍的一切還是照舊的騷亂。屋子還是那么狼藉，鄰居老太太還是怕小濤喝醉，夜里還是從隔壁傳來各種奇怪的哭泣和大叫。小濤放開了一批野馬，讓它自由奔跑，而他自己還待在簡陋的馬廄里來回踱步。此時，他分不清自己是放馬的人，或者本身就是匹野馬。只是暫時呈現出劣馬的樣子。

小濤拿到200元稿費，挺美的，因為一個月快過去了，父母給的錢就要花光了。在這個時候，200元錢的確是挺及時的。他在路過的地方不太自在，每天出沒的地方都會讓他想起大江，從一些人的眼睛里可以看到發生過的故事。樓道里那些強壯的家伙讓他想起，這些人要把喝醉酒的大江趕到外面去；去安定醫院給姑姑拿藥，就要和王醫生見面，就要想起他和大江的爭執。說到這里，小濤又來到安定醫院找王醫生開藥。王醫生和往常不太一樣，拉過小濤來說到：“小濤，有件事情還是要讓你知道的，我想你是不知道的，所以決定讓你知道為好……”小濤看到王醫生這樣的緊張，也沒想什么就說：“您有什么話盡管說?！薄熬褪恰洗文銕淼哪莻€朋友，要和我探討什么瘋癲的那個……”小濤沒想到王醫生今天又提起這件不愉快的事情，讓他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王醫生到底要說些什么。也就是這個時候，王醫生說到關鍵：“他現在已經住院一個星期了，就是這個醫院，你最好還是不要驚動他?！毙闪?，他突然覺得自己虛構故事的能力太差了，現實中這么多無法想象到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他是不是應該像一匹馬一樣飛奔起來，還是就像平時那樣在一處踱步，或是干脆停在那一聲不響。

直到平靜下來，他才嘴里冒出一句：“我知道了?！比缓笃鹕碜呔妥?。王醫生欲言又止，也許他是怕小濤也會跟著進來。

小濤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么，他沒有去看過大江，只知道去看他，還是弊大于利的，起碼愿意寫的東西，甚至是沒有寫作的空間，只是把大量別人的作品聚集起來，占去了自己的大部分時間，他發現離自己真正想要的寫作很遠。

在路上，小濤會觀察發生在身邊一切，尋找樂趣，然后陷入思考之中。近些天他總是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孩，說不上漂亮，但是小濤喜歡的那種類型。他也覺得，這是很現實的，要是遇到個漂亮的，那是電影里情節，或是小說里的故事，他也會寫。總之，太漂亮的女人出現在他面前，就對自己可能是個刺激。

由于上次的稿件寫得不錯，小濤也得到一份在報社當編輯的工作，就是大江以前從事的職業。每天要坐公共汽車上班。有工作了，小濤發現其實也沒什么可振奮的，每天就那么來回地奔波，而且很多時候寫一些自己不失真了。

這一天，小濤慌張地上了車，看看了表，離上班的時間還有七分鐘，恐怕是要遲到了。公共汽車是無人售票的，乘客要自覺的把一元錢放到投幣箱里。一掏口袋，空空的，小濤身上開始冒冷汗，忘帶錢了。很多人都在后面等著呢，司機說：“怎么著，沒帶錢吧，還不趕緊下去。別在這里耽誤時間!”小濤被包圍著，看這樣子，他只能下去了。就在他要轉身的時候，有人對他說：“我先替你交上吧?！毙ňσ豢?，竟然是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心中暗喜。他興奮之余，脫口而出：“是你呀，謝謝呀?！?/p>

接下來他就順理成章地坐在女孩的身邊。還沒等小濤開口，那女孩先問他：“咱們認識嗎，你剛才的樣子好像知道我。”小濤的臉有點紅：“不是，我幾乎每天都看到你在這車上，算是熟悉的陌生人吧?！毙f話的時候都羞怯地沒有抬頭看那女孩，不知道對方會有什么樣的答復?！昂呛?，你要這么說，還真是的，我的確也看到你老坐這趟車，要不，也不會幫你。對了，我看你是在鑫都百貨那站下，你在那附近工作?”“哦，是呀，就是要去離那不遠的報社?！薄班牛阍趫笊绻ぷ餮?，難怪看上去挺文氣的，呵呵……你該下車了吧，咱們回頭見?！毙@才發現自己是在上班的路上，匆忙地和那個女孩說了聲再見，就下了車直奔報社的方向。

后來小濤和女孩兒乎天天都能在車上見面，和往常一樣，然后下車就彼此沒有任何聯系，他們的交往就只是在車上。那一塊錢女孩也沒有向小濤要?？墒呛镁安婚L，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女孩沒有再坐那路公共汽車，小濤在車上覺得郁悶，平時覺得短的路程現在變得格外的漫長。

工作還是那樣平穩地持續著，小濤差不多是從女孩消失的那天開始創作自己的長篇小說。他發現這一段的寫作很是順暢，沒有什么人打擾，寫作也不再浮躁，應該是因為有了工作的原因。小說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完成了，小濤把小說裝訂好，開始謀求出版的可能。編輯的工作可以讓他比以前更容易面對出版社的局面，他也在出版界認識了一些人，其中那家曾發給他稿費的編輯部要了他的這部長篇，說是如果作品不錯，他們會去聯系出版社的。

一個作家的處女作，聯系出版還是個問題，于是編輯部動員小濤去拿這個作品參加最近一個比較正式的比賽，這樣一來，只要獲獎，出版就不是問題了。小濤有些恍惚，覺得這是不是一種拒絕的手段，他就大著膽子去問主編。當然，他還沒傻到去把自己的心里話直接掏給對方，他只是問問主編對自己的作品的看法。

小濤從主編的辦公室里出來的時候，外面的人會看見主編拍著小濤的肩膀說：“行呀，小伙子，努力吧，寫得不錯，有希望獲獎呀?！毙叱鰜砗螅矝]覺得自己清醒了多少，只是想如果這么輕易地就得獎和出書，不是太過順利了嗎?帶著這樣的疑問，他開始安靜地等待……

還沒有獲獎，小濤就開始為自己慶祝，很長時間不怎么喝酒了，就買點酒自己喝，順便也要帶上幾道菜，買酒菜的錢就是當天發的當月工資。他覺得這樣獨身的日子蠻好，一個人吃飽，全家也就飽了?？墒怯纱讼氲缴畹牧硪话?，還是讓他無法忘懷那個車上認識的女孩子，連人家的名字也沒要，現在想來是有些后悔的。他在琢磨這喝酒的契機，看來，這一個人還搞得挺正式。小濤想這酒沒白喝，他覺出了酒里的滋味，也開始佩服自己能夠這樣安心地寫完一部小說，想到這里他是笑了，想喝酒之后給父母打個電話。

電話拿起來，停在半空，小濤想，還是等有獲獎結果再給父母打也不遲。他想到父母也不會理解他完成一部小說的興奮。也就是在這時，隔壁又傳來神經病患者和醫生爭吵的聲音，小濤緩慢地放下手中的電話，想起大江來，小濤眼睛里有些濕潤，但又突然醒來，走到桌前去收拾碗筷，在收拾的過程中，用手揉了揉眼睛。

“哎呀，終于來了，哈哈……”

小濤剛進辦公室，幾個同事就圍攏來。這簇擁的場面委實讓小濤震驚一把，搞不清楚自己將要面對的命運，在他心里，被眾．多的人關注總有不祥的征兆。

“你中了，哈哈，小說比賽一等獎，獎金兩萬!”

“這回行了吧。你要請客呀!”

“你們就知道吃，對人家小濤獲獎一點誠意也沒有!”

“你說誰呢?!你……”

同事們七嘴八舌地叫嚷著，小濤卻僵在那里說不出話來。他突然認識到獲得的過程是如此的模糊，甚至是虛幻的。反倒是平時越想獲得的時候，越是清楚地發現沒有希望。他的腦子里開始有一個世界的人穿越其間，人再少也是一個世界：大江、王醫生、公交車上的女孩，那些并未謀面的神經病患者，一個個地從腦子里跳躍出來。此時，他想不到什么獎金的事，錢的意識在想念面前變成一張張紙堆在桌子上。也看不見自己能出版的書，就只是那樣真實地堆積著……

稍微清醒之后，小濤去了神經病醫院，今天應該去幫姑姑拿藥的。王醫生見到小濤又慌張起來，把小濤搞得莫名其妙。把藥遞給小濤之后，王醫生手插到口袋，從小濤身邊走過，順便說了句：“你的那個朋友自殺了。”聽到這里，小濤猛地回頭，看著迅速離去的王醫生，王醫生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走廊盡頭。

小濤拿著藥，若有所思地走著，假如混入神經病患者的人群中，他現在的樣子應該是最像神經病的?？熳叩介T口的時候，他聽到后面急匆匆的腳步聲。一個年輕的女孩飛快地從他身邊穿過，接著是一群醫生緊跟其后。那女孩回頭看了看追趕她的人群，然后繼續瘋跑。這一回頭，小濤的神經真的快要崩潰了，那女孩竟是公交車上經常見面的那個女孩。

女孩快要跑到街的盡頭，仿佛是覺得自己沒有出路，就又轉向右邊的居民樓，一些醫生從另一邊包抄過去。小濤也飛奔過去，跑到最前面，截住那女孩。醫生都松了口氣，可讓他們驚訝的是，小濤抱著女孩不撒手。女孩投有掙扎，但是目光呆滯，嘴里說著：“帶我回家，快過年了，帶我回家，快過年了……”她反復著這一句話，小濤聽著，也許沒聽，手還是抱著，更緊地抱著。

一個男醫生在拉他們的同時，無奈地抱怨說：“本來就一個，這回好了，又帶上一個。嘿，抱得還挺緊，你們再加把勁。就快要拉開了!”

已經過去大約十分鐘了，圍觀的人多了起來，小濤被拉開，然后又重新抱上，看樣子，誰也別想把他們輕易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