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破攝魂案

葛蕾漢·南的職業是一種“創造奇跡”的工作。這并不是說她有“超人”的能力，能做出異常的舉動。而是說她具有一般人所沒有的天賦，具有洞穿事實的認識能力。在許多棘手的案件中，她幫助那些絕望的委托人創造了各種各樣的奇跡。所以，她聲名顯赫，辦案費用高得驚人。

此時，“新大陸罐頭公司”的董事長來到了她的辦公室。

“我的費用是十萬元，你能不能付出?”南小姐問道。

“能。”

“你的難題值不值得出那么多錢?”

“值得?！?/p>

“你不會后悔付出這筆代價吧?”

“不會的?！?/p>

“那么，現在把你的難題說說。我還不知道其中的詳細情況。要從頭開始，每件事都說，越詳細越好。”

“好，南小姐?！倍麻L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開始了他的敘述……

專家“失?！?/p>

現在，“東北走廊”已經變成“東北貧民窟”了。這是一條遠從加拿大向東伸延到卡羅萊納，向西直抵匹茲堡的狹長地帶。這里擠滿了成批無家可歸的難民。這些難民沒有任何生計，沒有任何社會福利和幫助。陰暗而骯臟的街道，到處是腐爛的尸體、垃圾，生命受到嚴重威脅……雨水是人們可以得到的唯一的飲水，但遠遠不能滿足需要，而且除了雨天之外，誰也沒有洗澡的機會。

香水成了這個時代最重要的生活必需品。

“新大陸罐頭公司”(簡稱CCC)原先只是個一般的香水工廠，但是，自從聘用了香料調劑師柏列斯·史吉亞基以后，情況就發生了巨大變化。

史吉亞基三十一歲，未婚，個性直率，化學工程師、專門化學藥劑師、哲學博士、美學家、香料專家，具有敏銳辨認香料的天才。他被CCC公司的人譽為“鼻子”——CCC的鼻子。他對所有香水的特征和味道了如指掌；不論是動物身上的香味兒，還是植物、礦物乃至化學的人工香味兒，他都如數家珍般熟悉。

他能夠從各種藥劑或各料的調配和分析里，創造新的香料，把天然和人工的香料混合。發明新的產品。

他為CCC公司創制了無數新穎的產品。由于質佳味美，從未有競爭對手，于是CCC公司也因此成為香水業的霸主。

作為對史吉亞基的酬報，公司給了他巨額的年金。這使他遠遠超過公司的其他高級職員，富貴非常，不僅可以營建別墅，而且可以盡情享用清水。

但是，為了這筆巨額年金，他也付出了昂貴的代價。為了使嗅覺不受任何干擾，以便發明各種新的產品，他的鼻子必須保持絕對清潔。他不能吃任何有香味兒的食物，不能用香皂洗浴，不能用冷霜刮臉；除了清水之外，他也不能飲用任何東西，不能喝酒，不能抽煙，當然更不能接近他發明的產品。在他的實驗室里，從早到晚，他都得排除一切可能擾亂他心志的東西。

最近，他正在專心發明一項名叫“可麗東”的新產品。但是，和以前不同，他已經構思了六個月，卻依然沒有任何具體的成果。公司急于更換產品，這種異常情形使他們大為恐慌。因為按照他的天才，從來不需要費這么多的時間。

最后。滿懷憂慮的公司股東們開了一次會，研究史吉亞基的難題。

“也許他需要休假了?”

“是不是我們的競爭對手收買了他?”

然而，種種推測都被有力的反駁否定了。

“他顯然碰到了某種創造上的困難?！?/p>

“我們必須找出這個原因。”

“請精神病專家?”

“我知道，這對他不起作用，且不說他會不會合作，他根本就不信那一套?！?/p>

“既然他不相信精神病專家，我們只好派人二十四小時都對他進行監視，找個最好的醫生來?！?/p>

“CCC公司的人嗎?”

“我想最好不要，這會引起他的懷疑?！?/p>

“從外面找人?”

“對?！?/p>

“好吧!同意了。現在散會。”

深夜失蹤

史吉甫偵探中心接受CCC公司的委托，已經工作一個月了，但除去花費了大量的金錢外，毫無進展。

偵探長只好來見董事長。

“史吉亞基簡直是個江湖術士!他弄得我們毫無辦法。您看，這是一份準確的報告。我們每天派兩組探員跟蹤史吉亞基。從他下班離開公司，我們就開始盯他。他一向都直接回家。他每天都在婦幼中心吃晚飯，探員也跟他到餐廳，并且在他吃飯之前檢查所有的食物，有時還在飯后再檢查一次。他們也跟蹤過一些從他家里出來的女孩子，每一個都很清白?！?/p>

“還有呢?”

“還有就是外出。每星期兩次，從家里到市區去。他都是在午夜時分出發，到凌晨四點回來。時間大體相同?！?/p>

“他去什么地方?”

“我們不知道，因為他像江湖術士那樣，一眨眼就把跟他的人甩掉了。然后，他在四點鐘回來，無精打采，疲憊不堪，好像做了什么苦累的工作……在他身上，什么線索也找不到。

“這么說，從午夜到凌晨四點，你們連他做什么或遇到什么人也不知道?”

“不知道。我們除了自尋苦惱，什么也不知道。我們不再管這件事情了?！?/p>

“謝謝，無論怎樣也得感謝你們。沒有結果也是一種結果。所以，你們仍然會得到你們的酬金?！?/p>

“董事長，我——”

“不必客氣，CCC不會虧待任何幫助過我們的人。你們能把線索縮小到四小時的失蹤，這已經很好。你們不必再管這件事了，這件事已經成為我們自己的事情。”

巫醫偵察

CCC公司又請了沙倫·伯納進行調查。沙倫自稱既不是一般的醫生，也不是精神病專家。沙倫診斷病人的方法與一般醫生不同，他能用心靈直接看透病人的病因所在，對癥醫治。這種高度敏銳的第六感覺，終于使他被人冠上了“術士”的頭銜。

伯納先生輕輕走進史吉亞基的私人實驗室，嘴角上掛著莫測高深的微笑，看著史吉亞基。史吉亞基抬起頭，憤怒地說：“我說過進來時一定要事先通知，為什么你自己闖進來?”

“我按過鈴了，史吉亞基博士。我保證我說的是真話?！?/p>

“你講的不是真話。如果你事先通知過，你身上就不會有那種惡臭。你身上的怪味兒把我今天的努力全糟踏了。”

“史吉亞基博士，我保證——”伯納突然大叫起來，“啊。上帝，我今天竟錯用了我太太的毛巾，真對不起!”

伯納非常尷尬地捶著頭。

史吉亞基莞爾一笑：“我知道，你不會有我這樣強的嗅覺。好了，現在我要繼續工作，把你太太的味道趕出去吧!離公司半里遠，我有一個私人辦公室，下班后我們到那兒談吧?！?/p>

在史吉亞基的私人辦公室里，他們互相注視著對方。

“喂，伯納先生，有什么事呢?”史吉亞基問，“你有什么鬼事情非要見我?”

“史吉亞基博士，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彼此算得上同行。我是一名職業巫醫。我的儀式之一就是要焚燒香料?？晌也幌矚g那種傳統的香料，我想另換一種，不知你是否能給我提供一點建議?”

“喔，你們那種傳統的香精、艾草……我知道!”

“是的，全都非常傳統?！?/p>

談話慢慢地融洽起來。他們到戶外散步，談到各自的身世，還就巫醫的特殊技術交換了看法，彼此都有些惺惺惜惺惺之感——雖然史吉亞基并不相信“魔法”。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他并不相信‘魔法’?！辈{回去后報告。

董事長靜靜地聽著。

“精神病和魔法之間存在著某種聯系。有些精神病現象看起來就像附了魔一樣。”伯納解釋說，“所以，對史吉亞基四小時的失蹤可以解釋為記憶喪失——也就是一種神游狀態。”

董事長驚異地抬起頭來：“你是說夢游?”

“不，記憶喪失比夢游的意義更進一層……它不僅僅是在夢中行走。一個夢游者，你能和他說話，對他呼喊，叫他的名字，但他自己卻根本不知道，周圍的環境對他毫不相干。”

“記憶喪失呢?”

“記憶喪失的人仍然跟周圍的環境保持聯系。他能和你談話，和你來往；在他記憶喪失期間發生的每一件事，他都能知道。不過，在他記憶喪失的時候，他完全是另外一個人，和原來的人不同，過另外一種生活。而且。最重要的是，當他記憶恢復之后，他會把記憶喪失期間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忘得一干二凈?！?/p>

“那么你的意思是說，每一星期，史吉亞基博士都有兩三次記憶喪失?”

“這是我的推斷，董事長?！?/p>

“他無法告訴我們他在記憶喪失期間發生的事情?”

“是的?！?/p>

“你能不能使他記住呢?”

“恐怕不能，我沒有這種能力。”

“你能不能找出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這種記憶喪失?”

“我只能假定那東西是個魔鬼，只能說他被某種東西纏住了。魔鬼是我對那個東西的稱呼，在精神醫學上，它還可以叫作強制行為或強制觀念。但名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東西纏住了他，強迫他深夜出去活動。至于做什么事，我不得而知。我所知道的是，這個東西，或這東西迫使他做的那些事，就是他的創造力受到阻礙的原因?！?/p>

謀殺之謎

“南小姐，這就是我能向您提供的一切。后來……就是我來這里請您出戰了?！蹦闲〗懵牭竭@里，帶著非常興奮的心情笑著說：“謝謝你，我歡迎這個挑戰。此案確實獨特。倘若你愿意，我可以跟你立個合同?！?/p>

“好，南小姐。你要先付費用，還是后付費用?”

“我不要先從CCC拿錢?！?/p>

“不先從CCC拿錢，你的開銷怎么辦?”

“這是我的責任，我要先把事辦完。”

“可是，你一定得用錢——如果你需要——”

她笑了：“這是我的責任!我一向只給答案，不談理由。我從不透露我的方法?，F在不要忘了，我需要史吉甫偵探中心的報告?！?/p>

一星期后，南小姐對CCC作了一次不同尋常的拜訪。她對董事長說：“我來拜訪你，閣下，給你一個機會，撤銷我們的合同。”

“撤銷?為什么要撤銷?”

“你想知道為什么?”

“我必須知道?！?/p>

“好吧?！蹦闲〗憔o閉雙眼，過了好半晌，才嘆了口氣，然后睜開眼說道，“為了這個奇特的案件，我不得不打破常規。閣下，請看這里?！彼檬种钢钢貓D上作了星形符號的一個地方。

“這是史吉亞基的住處?！彼谛切畏栔車之嬃艘粋€大圓圈，剛好把星形符號圍在正中，“這就是一個人在兩個鐘頭內所能活動的最大范圍?！?/p>

“我按照史吉甫偵探中心跟蹤過的路線作了一番探索?！彼砬閲烂C。

“不錯，可是我看不出這有什么重要，南小姐。”

“你再看看那些路線。你看到什么沒有?”

“呃……每一條路線的盡頭都有一個紅色的十字記號。”

“在這些路線到達紅十字記號之前，你看到發生了什么事嗎?”

“沒有，一點兒也沒有。只是道路由一點變成了一劃。”

“這就是嚴重的地方。”

“我還不明白，南小姐?！?/p>

“讓我來解釋吧。每一個十字符號代表一次謀殺。一劃代表史吉亞基折回原路的地方。這就是說，每一個被謀殺的人，都是在他到達和返回之間的一段時間被殺死的。而且每次謀殺，他都在場?！?/p>

“謀殺?”

“一切證據都很明顯，路在哪兒中斷，事情就在哪兒發生。只能說是他謀殺，此外你還有什么更好的解釋呢?”

“這一定是巧合!”董事長大聲說道，“這位聰明可愛的年輕人決不會謀殺別人?！?/p>

“難道你不同意我提出的這些資料?”

“不，不，我要的是事實——不要任何推測!不要任何懷疑!我要的是關于這些點、劃、十字符號以及日期的所有的確鑿的證據?！?/p>

“好吧，董事長先生，你會得到證據的?！?/p>

攝魂幻術

南小姐在史吉亞基門前扮著一個乞丐，站了整整一個星期，沒有任何結果。她又請了一個拉手風琴的在史吉亞基門前表演了一個星期，還是沒有結果。最后，她扮成了婦幼中心的女招待。史吉亞基經常在這里吃飯，如果來不及，他就叫人把飯送到家里。她連著送了三次飯，一直沒被他注意。第四次，她又去送飯，史吉亞基注意到她了。

“嗨，”他叫住她，“這種情況有多久了?”

“什么?”

“婦幼中心派女招待當送飯生?！?/p>

“我不是送飯生，我是招待員。史吉亞基博士?！蹦闲〗銍烂C地說，“從婦幼中心開辦的第一月開始，我一直干到現在。”

“你怎么知道我是博士呢?”

“柏列斯·史吉亞基，化學工程師、專業化學藥劑師、哲學博士、美學家、香料專家，CCC首席香科化學家?！?/p>

“你好像很會打聽別人的底細。”

“我是從書上讀到的?！?/p>

“為什么你對我這樣感興趣?”

“因為在我認識的人里，你是最有名的一個?！?/p>

“你為什么認為我有名呢?也許我根本不是什么名人。”

“不，像你這樣的人一定要有名的?！?/p>

“你真會說話。你叫什么名字，親愛的?”

“葛蕾漢，先生?！?/p>

“姓什么?”

“像我這種卑微的人，用不著稱名道姓，先生?！?/p>

“你是不是明天還要來送飯……招待員，葛蕾漢?”

“是的，博士?！?/p>

“非常好，送兩份來。”

于是，南小姐發現，史吉亞基確實是一個慷慨大方、體貼入微的年輕男子，她沒有料到他是這樣可愛。他送給了她一枚鑲有五克拉鉆石的戒指。她告訴他，這個戒指只戴給他一個人看。

她每天都在接近午夜的十一點半離開史吉亞基家，然后躲在門外窺視。

有一天，她終于看到史吉亞基走出門來。她想起伯納的話——史吉亞基是個患了記憶喪失癥的人。

她走近他，裝出粗啞的嗓音：“先生，先生。”

他停下來，回頭看看，認不出她來：“什么事，女士?”

“如果你走這條路，是不是我可以跟你一起走一段?我一個人害怕，不敢走?！?/p>

“當然可以，女士?！?/p>

“謝謝，先生。我要回家，你是回家嗎?”

“喔，不是?！?/p>

“那你到哪兒去?你不會什么事非得一個人走吧?我不愿意一個人走路?！?/p>

“我沒有什么事，不必擔心，跟我一起走好了?！?/p>

“那你到什么地方去呢?”

他陰沉地笑了笑，說：“我在跟著一樣東西?！?/p>

“是一個人嗎?”

“不，是一樣東西?！?/p>

“什么東西呢?”

“我自己的東西。你感到好奇，是不是?你叫什么名字?”

“葛蕾漢，你呢?”

“我?”

“你叫什么名字呀?”

“愿望。你可以叫我愿望先生。”他躊躇片刻，接著說，“我得朝左轉了?！?/p>

“太好了，愿望先生，我也要朝左轉?！?/p>

然后，每到他停下來說要轉彎的時候，她也說要朝那個方向轉。他眼里露出某種可怕的神色。最后，他讓她在旁邊稍等一下，說要看看前面是否安全再走。而他一個人消逝在黑暗里，再也沒有出現。

“我用這種方法跟了史吉亞基六次，”南小姐告訴CCC，“每一次他都認不出我來。伯納說的對，他得了記憶喪失癥?！?/p>

“什么原因呢，南小姐?”

“攝魂?！?/p>

“什么?”

“我知道你對這個詞一定感到非常陌生。這是一種現象，當你能控制一個人的內在精神，你就會讓他在行為上照你的要求行事。這是一種絕妙的幻術?！?/p>

“最能夠說明這個現象的是螞蟻。如果一個螞蟻找到食物而又無法運回去的時候，它就會直接爬回窩里，沿路留下記號，使每一個同窩的螞蟻經過記號線時，都會被它分泌的唾液迷住，不知不覺地爬到食物那里。這些螞蟻就是被那只螞蟻攝了魂，它們的行動完全被那只螞蟻的意志所控制。”

“太奇妙了!那么，史吉亞基先生……”

“他也跟螞蟻一樣，在喪失記憶的情況下，被人類的某種記號迷住，不知不覺地跟了下去。”

“嗯，不錯，只有他那種靈敏的鼻子才能受到這種誘惑。他是CCC的‘鼻子’，他能跟螞蟻一樣敏銳。但是，是什么記號驅使他跟了下去呢?”

“死亡的愿望。”

“南小姐!”

“你應該了解人類的神經狀況。人有生存的本能，也有死亡的本能。許多人都受到潛意識的死亡本能的驅使，尤其在他們感到絕望的時候。顯然，這些記號就是這些人留下的。所以他會在不知不覺里跟了下去?！?/p>

“然后怎么樣?”

“然后他顯然是滿足了那些人的愿望?！?/p>

“顯然!”董事長大叫著，“我要的是證據，不是叫你推理?！?/p>

“你會得到證據的，閣下。史吉亞基的事還沒完，我還要繼續尋求證據。不過，我怕你們受不了這個事實——證據?！?/p>

事實上，受不了這個事實的可能是她自己，因為她不知不覺地愛上了他。她不愿跟下去，她害怕她會發現她不愿看到的事實。

她證實了事實之后，她是否還會愛他?她怎么辦呢?是不顧一切地愛他，帶著他一起逃走，擺脫這個是非之地?還是冷靜地履行合同的規定，把這件事辦完，拋棄自己的愛情?

巧破疑案

“你是不是天生的瞎子?”一天晚上史吉亞基問南小姐。

“什么?瞎子?你說什么?”她從床上一下子坐了起來，“我生來視力很好?！?/p>

“噢，親愛的，你不知道，你的視力并不正常，我懷疑你的視力不好。”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么，柏列斯。”

“好吧，就算你是瞎子，”他靜靜地說，“但瞎子具有比普通人更高的能力，你能看透別人眼里看不到的東西。就像你是一個聾子時，你能聽出別人聽不到的聲音一樣。你還能感覺出別人皮膚的特點呢?！?/p>

“我從來也沒聽說過這樣荒謬的事情。”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給你證明，葛蕾漢。”

“好，把不可能的事兒證明給我看看吧，柏列斯?！?/p>

“來，到客廳里來?！?/p>

在客廳里，他指著一個花瓶問道，“這是什么顏色?”

“棕色!”

“這是什么顏色?”他指著一張椅子。

“灰色!”

“這個燈呢?”

“黑色!”

“不對!我可以證明?！?/p>

“怎么證明呢?”

“如果你能用我的眼睛去看，就能證實?！?/p>

“你怎么這樣說呢?”

“因為我是一個色盲?！?/p>

他摟著她的臂膀，指著剛才的東西一樣一樣地說了一遍：花，瓶是綠色的，椅子是金色的，燈是深紅色的。

“這些東西的顏色我都看不出來，是裝潢公司告訴我的。所以我說你是瞎子，因為你全都說錯了。這些東西的顏色我都還記得。但是，瞎眼并沒有什么不好，因為它使你具有更高的洞察能力，使你能看清楚整個世界。我寧愿和你對調，以便我也能看清楚整個世界?！?/p>

“這些全是假的!假的!”她大聲叫著。

“是真的，我的親愛的!”

“但是，當我是一個人時，情形是否就不一樣了呢?”

“你一個人時?在這個東北走廊里，有誰能是獨自一人呢?”

她哭著跑出房門，像瘋了一樣；不知是史吉亞基瘋了，還是她自己瘋了。

回家以后，她仔細觀察每一樣家俱：紅的、橘黃的、黃的、綠的、寶藍的、藍的、紫的，沒有錯啊!街上所有的人也跟平常一樣，一點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為了弄清自己是不是瘋了，她遣走了公司里所有的職員，一個人關在屋里，回想剛才發生的情況；她用眼睛張望周圍的一切，看看自己是不是瞎了。

“海灘上獨坐的孩童——世界還是和昨天一樣美好。那么，我沒有瘋?但史吉亞基干嘛要跟我搞這樣的惡作劇呢?他為什么要逼我發瘋呢?要把我毀掉嗎?”

她又向四周瞧瞧，看到了一座大的鍵琴。

“這……這不是我的東西啊!是什么人送到這兒的?原先屋里可沒有這個擺設。但它擺得這么好，好像是屋里原有的家俱一樣?！?/p>

“我想……也許他是對的。我……”

她開始懷疑自己，敏銳的直覺和洞察的能力也許是自己的視力障礙所致。史吉亞基可能沒有錯，可能是她錯了。

現在她認為自己成了一個盲人。

她開始啜泣，感到絕望，在屋里踱來踱去。但是最后，她終于堅定地睜開眼睛，準備面對事實，出去尋找可以證明自己不是盲人的證據。

就在這時，另一件使她毛骨悚然的事情在她身邊發生。她一向熟悉的屋里竟然充滿了陰暗的色調，一種不祥之兆襲上了她的心頭。柏列斯·史吉亞基正站在她那敞開的門口。

“柏列斯?”她問。

“不!我的名字叫愿望，愿望先生。親愛的，你叫什么名字?”

“柏列斯，看在老天的份上，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留下任何死亡的線索。”

“你叫什么名字?親愛的，我們見過面嗎?”

“葛蕾漢，”她叫著，“我是葛蕾漢·南，我沒有任何死的愿望!”

“很好，能再看到你真好，葛蕾漢?！彼幊恋匦χ?，跟她第一次遇到愿望先生時看到的笑容一樣。

他走近她，她趕緊跳開。

“柏列斯，聽我說。你不是愿望先生。你是柏列斯·史吉亞基博士，愿望先生從來就不存在。你是一個著名的科學家，你是CCC的首席化學家，你創制了許多有名的香水。”

他聽不見她的話。他繼續向她走近，手已經觸到了她的脖子。

“柏列斯，我真是葛蕾漢，我們相愛已經幾個月了。你一定要記住，要千方百計地回憶。你今天晚上還告訴過我的眼睛……是瞎的。你一定不要忘了這些。”

他笑著，用一條絲巾圍住了她的脖子。

“柏列斯，你得了記憶喪失癥，一種精神變異?，F在的你不是真正的你。你被人家攝了魂了。不過我并沒有留下死的記號。我沒有，我不想死?！?/p>

“你想死，親愛的。我會滿足你的愿望。這就是為什么我叫作愿望先生。”

她開始掙扎，使勁地撕開脖子上的絲巾，掙脫柏列斯的雙手，向門外奔跑。

然而，就在門外，她看見三個獰笑的匪徒，并肩站著，擋住了她的去路，他們一下子就抓住了她。

愿望先生沒想到他的愿望又引來了一批謀殺者。

“又是你們!”愿望先生說。

“老朋友，好久不見了。希望你今天晚上照常把這件差事留給我們。你可以回家去了?！?/p>

“為什么我什么人都殺不成呢?”

“別羅嗦，老朋友。我們知道你是誰，但你并不知道我們。你乖乖地回去罷?！?/p>

“我知道我是誰，我是愿望先生。我認為至少我有權利殺死一個人?！?/p>

“好了，下次再說。我們答應你?，F在走吧?！?/p>

愿望先生正要轉身走開，突然，他看到葛蕾漢手上的鉆石戒指閃閃發光。

“啊!這不是我的嗎?你是葛營漢，我怎么會在這里?”

史吉亞基茫然若失，把眼睛轉向四周。這時，前面三個匪徒的臉色突然大變。說時遲，那時快，葛蕾漢手上的手槍冒出了火花。

警察趕來了，地上躺著三具尸體。葛蕾漢對他們講述了一個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故事。

這三個人就是死亡線索的散布者。他們利用史吉亞基敏銳的鼻子把史吉亞基每次都引誘到犯罪的現場，作為他們的掩護。倘若最后案情被人偵破，他們也可以逍遙法外，讓史吉亞基去做替罪羊。

但是南小姐十分聰明，他們剛一出現，她就看出他們不是這種被死亡線索引來的人。因此，她抽出防身的手槍，把這些兇暴的匪徒殺死了。

現在，葛蕾漢·南成了東北走廊最有名的人物。而且，她馬上也要改姓史吉亞基了。

史吉亞基結束了那種陰郁絕望、毫無情趣的歲月。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除了香料以外，對什么都不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