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亨的紅顏們

縱觀歷史，大凡亂世，總會出現一些大亨和名角，正是所謂的亂世出梟雄。比如在二十世紀初的大上海，就有許多混世流氓大量涌現在政界、娛樂場和商界的黑白兩道上。這些大亨們或依附政要權貴而權傾一時，或自成一幫而獨霸一方，常常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一派熱鬧非凡的氣氛。而他們的身邊，總有幾位美麗的女子。這些女子或憑其美貌，或憑其才智，博得大亨們的傾慕，從而演繹出一場場令人扼腕嘆息的傳奇，給那個年代帶來一絲絲粉色的調子，也給當時的社會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其中許多紅顏們的經歷我們甚至至今還耳熟能詳。

當時最有名的大亨要數人稱“舊上海三大亨”的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了。號稱“舊中國第一幫主”的黃金榮，是舊上海十里洋場的黑幫“教父”。從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小捕快一躍升為督察長的他，經歷是最富傳奇色彩的。憑借著他的勢力，一生中有無數女人圍繞著他。然而在黃金榮的生命里，只有三個女人留下了痕跡。林桂生是他在蘇州落難時邂逅的一個有夫之婦，跟了他二十幾年的童養媳李志清則是一個無名無分的女人，而他最鐘愛的卻是年輕貌美的戲子露春蘭。露春蘭是黃金榮門生張師的養女，自小本是學醫的，后轉而學藝，十四歲開始登臺演出。據說露春蘭有閉月羞花之貌，又長得酷似黃的初戀情人。黃對她一見傾心，于是對她進行大肆包裝宣傳，成為榮記大舞臺的臺柱，后竟也紅極一時。黃金榮向露春蘭求婚時已五十多歲，且與林桂生有婚在身，露春蘭要求黃體面地娶她。黃于是叫杜月笙做說客，結果承諾給林桂生一筆財產后林答應與黃離婚。露春蘭與黃結婚后三年，傳因與當時德孚洋行的買辦薛恒產生戀情，在杜月笙的背后支持下提出與黃離婚，沒想到黃金榮竟與露在律師的幫助下協議離婚了。離婚時黃金榮給了露春蘭一些財產，但條件是露春蘭不得離開上海，此后也不得再登臺表演。露離開黃仍有大批追隨者，但終于不再嫁人。因黃金榮后對薛恒進行了報復，露也沒有跟那位戀人在一起生活。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到38歲后在上海郁郁而終。一個嬌艷的生命就此夭折，給世人留下了一個驚嘆號。

杜月笙的發跡是由黃金榮一手提拔的，他們之間有著太過于錯綜復雜的關系，說不清道不明。杜的紅顏知己孟小冬于1907年農歷冬月(因而取名叫小冬)出生于上海的一個梨園世家，人稱“長安麗人”。其祖父老孟七文武雙全，會的戲很多，尤其是武戲有不少絕活，曾在太平天國時期英王陳玉成辦的科班里教過戲。傳說江南有不少獨有的武戲，都是孟七帶過來的。父親孟鴻群，雖然是唱二三路小生的，但戲路很寬，曾與不少著名藝人配戲。孟小冬家學淵源，自幼練嗓，啟蒙老師是她的姑父仇月祥，對她管教甚嚴，藝術上稍有差錯，就會責打，使她從小就打下了良好基礎。從7歲開始就曾搭班演出，9歲時正式向姑父仇月祥學習孫(菊仙)派老生，從此踏上了戲劇天才之路。對于習慣了傳統戲劇中的陳腔濫調的世人而言，孟小冬扮相英俊、楚楚動人，有“傾城之貌”。其嗓音寬亮動人，給當時的舞臺帶來了一股清新獨特的風氣。她14歲就在上海搭班，在乾坤大劇場里唱戲，從而漸漸嶄露頭角。

1925年孟小冬初闖北平，拜京劇音樂家、名琴師陳彥衡為師學習譚(鑫培)派唱腔，又得到名票陳秀華、王君直和言菊朋的指點，在北京三慶園、新明戲院演出的《探母回令》、《擊鼓罵曹》時艷驚四座，聲名大震，被稱為“冬皇”。并在那里認識了梅蘭芳，也開始了她的那段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1926年下半年的一天，在當時北平政要王克敏的半百生日會上，風華正茂、名滿京城的當紅須生孟小冬，和舉世聞名、眾望所歸的青衣花衫梅蘭芳第一次相識，從而開始了一段情緣。在酒席筵前大家商量晚宴以后的戲時，座中有個人提議，讓孟小冬和梅蘭芳合演一出《游龍戲鳳》。提議者說：“一個是須生之皇，一個是旦角之王，王皇同場，珠聯璧合。”眾賓客聽了紛紛鼓掌，全體贊成!《游龍戲鳳》是一出生、旦對兒戲，唱做并重。18歲的孟小冬，在從未正式登臺演出過此戲的情況下，居然敢和梅大師“臺上見”!此后通過交往的增多，梅蘭芳漸漸表現出對孟的好感，從而兩個人走到了一起。然而造化愚弄人，很快一場血腥變故讓孟小冬與梅蘭芳的金石姻緣消逝了。

事情的起因是當時的北平市長的公子王維琛，王對孟小冬一見鐘情，曾派人去孟家說媒。孟家沒有答應，一日王到梅家尋釁，爭執中軍警趕到，王開槍射殺了梅的朋友張漢舉，自己也中彈身亡。這場愛恨情仇血案讓孟小冬痛不欲生，于是和梅蘭芳分手，孟曾一度看破紅塵，在天津居士林遁入佛門。十幾年后，她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一生最華貴也最平凡的部分，居然是下嫁給一代梟雄杜月笙。然而在后來的生活中，她逐漸地了解到了杜月笙作為黑道老大不為人知的另一面：他并不是一個粗人，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他是孟小冬唯一的知音。后孟小冬隨杜月笙去了香港，在杜去世之后，她沒有再公開演唱。

“只是一切都過去了罷。”這是孟小冬時時掛在嘴邊的話，到了最后，也成了她唯一的慰藉。晚年的孟小冬就這樣一個人在香港過著寧靜的日子，并以自己的畢生心血教導后輩。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從上海走出去的名伶了。孟小冬的一生，極富傳奇色彩。她繼承了余派京劇的衣缽，而正是這衣缽，讓她的藝術人生有了這不可磨滅的傳奇。“冬皇”的故事，到最后只是一個余韻繞梁的無奈結局，如繁花落盡般只剩纖纖塵埃。紛亂年代里屢屢上演一些悲情故事，孟小冬的一生會在人們的情感世界里讓人久久回味。在她的時代過去之后，我們只能在偶爾聽到黑膠老唱片里那蒼涼的唱腔時，才會想起那個特立獨行的名伶——她曾經是一位雍容華貴的絕代佳人，又是一名歷盡辛酸的薄命女子。這，不知道是一種遺憾，還是一個悲劇?

張嘯林，是一個極度邪惡的惡霸，他本是杭州的一個地痞無賴，1912年隨季云卿到了上海，拜了青幫“大”字輩樊瑾丞為“老頭子”，成為青幫“通”字輩成員。先做賣補藥的生意，后來憑技巧投靠“麻皮金榮”，廣收門徒，成為法租界青幫頭目之一，居然成了與黃金榮、杜月笙等并稱的“上海三大亨”之一。1937年，日軍發動“八·一三”事變，戰局惡化，張公開投靠日本，成為人人唾棄的漢奸。此后張嘯林趁機招兵買馬，布置門徒，脅迫各行各業與日本人“共存共榮”，大肆鎮壓抗日救亡活動，捕殺愛國志士。又以“新亞和平促進會”會長的名義，派人去外地為日軍收購糧食、棉花、煤炭、藥品，強行壓價甚至武裝劫奪。張一生愛嫖妓，染指女人無數，或許是因為這樣，其一生沒有特別鐘情的紅顏知己。唯一讓他心動的恐怕就算一個尼姑庵里的尼姑了，那是當初張落難時的救命恩人，張與她曾發展了一段戀情，但后終因張太醉心于風月場和“事業”而沒有結果。或許也說明這樣一個罪惡的靈魂根本不在乎所謂的真情吧!后張被軍統局長戴笠下令其臥底手下，也就是張的保鏢林懷部槍殺。尼姑也從此杳無音信。

名角愛大亨，無論在當時的背景下還是今天，其產生都有其必然的歷史原因。為了“紅顏一笑”，大亨們或許可以不要江山，但那畢竟是少數。大亨們極力追逐美麗紅顏，除了生理上的欲望外，背后膨脹的心理滿足欲也是重要的原始力量。而那些嬌弱的紅顏們大體也是這種狀況。于是，大亨與紅顏，一碰就碰出了火花。只是，如飛蛾撲火般，這個過程太過于壯麗，消逝得也太快。如今，中國的歷史早已翻開了新的一頁，紅顏們的遭遇已成過眼煙云。在那個年代，女人的命，“一點也不由人”，不記得是哪位名伶說的。“紅顏薄命”、“命比紙薄”，望著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孟小冬的一副豆蔻年華的發黃的黑白相片，孟小冬倔強而高傲的神情似乎是要說些什么，然而你什么也聽不到，“往事已成追憶”，“只是一切都過去了罷”。在歷史的長河中，只留下這輕輕的那一聲聲嘆息。但名角依舊會不斷地涌現。回味她們的過去，看看這個紛紛擾擾的世界，在感慨唏噓人生之余，你會想起些什么呢?是濃濃的香水味兒，還是一段吱吱呀呀的老唱腔，亦或隱在褪色旗袍背后的詭秘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