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是真正的青梅竹馬。
從記事開始,她就是他的小尾巴。那時候機關大院的孩子們都住平房,一排平整的磚瓦房,大約住10來戶人家。孩子們放了學書包一扔就到柴房前面的老柿子樹下集合,玩游戲,打牌,拍紙片,斗蜘蛛。他大她一歲,本不屑跟小女孩玩,她又總有點笨手笨腳,可是她會講故事,這對她有點吸引力。她常把看過的故事編一編,講得繪聲繪色,暑假的下午,她掛一塊小木板在門口,寫上今天要講的故事,讓小朋友們來聽。她總把最前面的小凳留給他。他似乎也默認了她的保護者的身份,玩游戲就總帶上她。時光的腳步那么慢,她覺得童年仿佛永遠也過不完。在他旁邊,她想,長大嫁給他,這輩子就永遠沒有人敢欺負自己了。
后來就是上小學,他和她上同一所學校,同年級不同班。但仿佛從這時候起,她隱約覺得父母不喜歡她和他的交往。有一次,她跟一群小朋友去他家,他母親拿出糖分給孩子們,輪到她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敏感如她,一下子感覺到那種嫌惡的表情。然而這沒有改變她和他的友誼。他們一樣的重點小學、重點中學讀過去,她成績一直很好,他只是中上,但好像也夠用了。高考放榜,他們考取了同一個地方的兩所大學。上大學前一天晚上,父親跟她有一次對話,正式告訴她,兩家交惡很久了,希望她跟他不要再來往。父親說,就算我們能過關,他父母一定不會善待你,你們不會有未來。她其實與他也并沒有親密到男女朋友的程度,便笑著想,什么時代了,還有羅密歐和朱麗葉的故事嗎?并不太往心里去。
在大學那樣自由的空氣里,她也像那個年齡的女孩子一樣,渴望一場戀愛,然而他守護她,攔住所有投向她的目光。她終于忍不住讓他不要再管他,他看住她,緩緩說:為什么不,你是我女朋友啊,5歲時候我就想,以后你就是我女朋友了。她倒是呆了。他對于她,熟悉得就像是每天要吃的飯一樣。這就是戀愛了嗎?她突然覺得索然無味。然而看著同宿舍女孩子們為愛輾轉淚下的時候,她平靜地想,這樣安穩大概也是幸福吧。
畢業前的寒假,他寫信告訴父母,要帶她回家。父母反應激烈超出他的預想。他母親打電話到她家里,說自己兒子的理想對象決不是她,請她放棄。她父親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他們各自被父母急召回家。那個年,她過得很恍惚。她想,原來真有羅密歐這回事。突然沒有他安排她,也沒有他的消息,很不習慣,她一下子瘦下去。假期結尾她辛酸地想,他竟然也真的沒有一個電話過來。他們以為天長地久的東西,這么容易也就動搖了。大概這個年代,人人都很現實,都知道誰沒有誰都可以活下去。失戀,就像一場感冒,治療的藥物是時間而已。
最后一個學期,他給她寫了一封信,內容如她所料,他無法違背父母意愿,對不起她,請她原諒云云。她笑笑,連回信的力氣都省了。這就是童年那個要保護她一輩子的男孩嗎?那些柿子樹下的回憶,美麗得像童話一樣,也許正因為是童話,才美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