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夢從來都有兩種。一種是羅馬帝國的大一統,另一種是在基督里的合而為一。或者說歐洲夢就是羅馬夢,只不過從來都有兩個羅馬。一個是羅馬帝國,一個是羅馬教會。雖然“愷撒的歸愷撒,上帝的歸上帝”,但這兩個夢從來糾纏不清。1500多年來,無論是法蘭克國王還是德國諸侯,無論是拿破侖、亞歷山大沙皇還是希特勒,歐洲每出一位強人,都以羅馬帝國繼承人自居。而基督化的理想,簡而言之就是:“你們受洗歸入基督的,都是擁戴基督了。并不分猶太人,希臘人,自主的,為奴的,或男或女。因為你們在基督耶穌里都成為一了。”基督的信仰,花了差不多300年時間使歐洲基督化,借助羅馬教會,使歐洲成為了同一個歐洲。
二戰以后,一個支離破碎的歐洲,在某種程度上更加渴求“合而為一”。曾經的帝國是一場噩夢,曾經的信仰已經衰微,“歐盟憲法”到底在什么意義上,能成為2000年歐洲夢的一個更新換代產品呢?憲法是第3個歐洲夢嗎?對歐洲人而言,電影《圣誕快樂》以真實的故事作答,將一個銜著橄欖枝的圣誕節,放置在自由、人權和民主的夢想之上。
1914年的法國戰場,在前線對峙的,是蘇格蘭、德國和法國的3支軍隊。三方的戰壕相距很近。平安夜,參戰國都放假,德國軍隊準備了3萬棵圣誕樹,在前線每隔5米擺一棵。一位德國士官本是男高音歌唱家,他和前來演出的妻子一起來到前線,為士兵演唱。蘇格蘭軍隊中一位擔任醫務兵的牧師,則以蘇格蘭風笛遠遠為他伴奏。這位男高音鼓起勇氣,手執圣誕樹走出戰壕,唱起了著名的圣歌《平安夜,圣善夜》。
不可思議的“合而為一”發生了。士兵們在圣誕歌聲召喚下,紛紛走出戰壕。他們放下了槍,握手、互遞香煙,把妻子的照片拿出來給敵人看。恍如兄弟重逢。三方軍官開始談判,私下決定停戰一晚。他們坐在一起,在彼此殺戮的疆場,由蘇格蘭牧師主持了一場彌撒。第二天,他們再次商議,將各自的陣亡者領回,為他們舉行了葬禮。士兵們發現從小仇恨的敵人如此有血有肉,仗還怎樣打下去呢?3位軍官繼續通敵,每當某一方的后方要開炮,他們就通知其他一方,到自己的戰壕來躲避。
想想那些專挑對方宗教節日宣戰的戰爭吧。到底什么是幼稚的荒誕,什么叫真實的童話。不久事情敗露,當晚走出戰壕的官兵們,被各自軍隊以“在前線交往過當”的罪名秘密處置了。你可以想象,到了二戰,已不可能再發生類似的奇跡。失去信仰的歐洲大地,在車輪大戰中已沒有了人與人、國與國的平安。這部電影最令人感動的,是將當年的圣誕節與今天的歐洲夢勾連了起來。因為首先的和平是內心的和平,首先的平安是人與神的平安,首先的聯合是亞當和夏娃的聯合。
說到戰場上的圣誕節,大島渚也有一部類似的名作《圣誕快樂,勞倫斯先生》。只是在日本導演那里,沒有明顯的基督教信仰背景,只是暴力與人性的對峙。在1942年的日軍戰俘集中營,英國俘虜杰克圣誕節那一天走出隊列,出人意外地擁抱了日軍首領,并像初代教會的使徒那樣親嘴問安,親吻了敵人的雙頰。那位篤信武士道精神的日本軍官,在那一瞬間如遭雷擊,全身恍惚欲墜。
罪人的里面,也有鴿子降臨的瞬間,使人的心不再剛硬。我的孩子還沒降世,不然今年圣誕,我想給他看這部電影。
(選自《電光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