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長久疲憊經營,司機介紹一個熟人來賣票。父親讓他代我隨車,希冀能改變客車的經營狀況。一心向棋的我自然求之不得。
我游歷了嘉州市周邊的數個郊縣。和光同塵,笑傲棋枰,我喜歡上了在陌生街頭蹲著抽上一支煙的感覺,我喜歡在人來人往中靜靜看那飄飛在陽光中的微塵。
很快走遍郊縣,自覺實力足可縱橫周邊,便又徑直殺到嘉州市中心。市棋院坐落在公園里,圍棋象棋好手云集。心月里的陽光灑滿棋院的每個角落,棋院里熙熙攘攘。老廖在坐鎮,他是嘉州幾屆冠軍,在嘉州棋壇是知名人物。
我先暗自找了些水平較低的對手,熱鬧喧嘩的茶館里多了我一個并不起眼,直到幾天后,我連續斬落多個棋風各異的對手,才引起別人的注意這時候,老廖出馬了。
我心里早已有了計較,雖然不知道敵我實力高下,但以多次郊縣戰事作比,確信自己正常發揮不會輸出大比分。鏖戰不智,于是我首先提出,只下兩局,心想:傾盡全力下好這兩局,即使輸也無憾。
第一局我沒有絲毫客氣,搶了先手就使出慣用的中炮。老廖微一琢磨,應以后補列炮,雖然是對攻布局,實則雙方選擇的都是比較穩健的走法。老廖的棋風也很穩正,在并不復雜的步調中,我認真仔細地過渡到了殘局,依舊掌握著小先手。無車的馬炮殘棋纏斗了很久,棋客們里里外外圍滿了桌子。草莽多英雄,也許對于外地高手,老廖是不會覺得輸棋有失面子,假我口音是個不折不扣的本地人,他面對我這個年輕人卻怎么也輸不起啊!再加上圍觀者甚眾,老廖頗覺壓力,一時間用著過急,適得其反,我制定了穩健的戰略,謹慎地擴大著優勢,在我步步進逼中,老廖已無回天之力,投子認負。
第二局我贏得更是輕松,老廖首負在先,本局布局刻意求變,結果反落后手。我走成了兩頭蛇,捉住他雙馬屈頭的弱點,始終控制住他邀兌三七路兵的機會,中局我便占勢得子。
戰勝多次獲得市冠軍的老廖,我心里一陣狂喜,按耐住自己激動的心情離開了棋院。
如此暢游四方的日子過不多時,本就疲態的客車經營進入了酷暑淡季。為了節省開支,我不得不重新上車賣票。而父母也節衣縮食,只為了償還那筆債務。
然而兢兢業業付出的辛勞沒有止住經營的頹勢,客運市場越來越不景氣,眾多矛盾凸現出來。短短的郊縣公路,枯路有兩個收費站,其中嘉州大橋收費站早已償還了貸款且過r年限,現在卻不僅延長了收費年限,而且還將收費權轉讓給了外國人控股的企業,繼而路費上調;而井縣路段的三教鎮收費站,在省交通廳下達了拆除文件后依然如故,不僅公路亂收費情況嚴重,車站稅也苛刻無比。更甚者則是某些交警的越權執法,客車運作舉步維艱,前景黯淡!
2002年,全國象棋團體賽在嘉州市舉行,井縣的很多棋友都搭乘我的客車去嘉州市就日峰賓館觀看大賽,甚至連吳德生也迢迢奔波為一睹大賽盛況及大師風采。從1975年的峨眉比賽算來,到如今在嘉州市已舉行了三屆全國象棋賽了。這一次更是群英匯聚,嘉州的綠林棋壇也聚集了不少各方業余棋手,觀瞻全國頂級水平的賽事,是這些業余棋手最接近職業的時候。也許在他們心里,通往專業之路抑或達到大師水準便是人生最大的夢想,而這個夢想,卻只能在茫茫的紅塵中去尋找!
吳德生一路上絮絮叨叨,我一邊忙著招呼乘客一邊搭理他:他言不絕口,從棋士說到大師,從郊縣說到全國,足足說完了一個單邊車程,最后從兜里摸出兩支皺巴巴的煙,遞給我一支。我接過點上后才得片刻安靜。
全國團體賽進行得很激烈,眾大師各逞其能,戰事紛紜復雜。湖南業余棋手張申宏爆出冷門,擊敗特大柳大華,業余棋手們聞聽后都佩服得無以復加。井縣棋友們紛紛云集,包括蹬三輪的小廖、開摩托的老陳、賣水果的許志勇,還有幾個在銀行工作的棋友,他們想盡辦法進入賽場大飽眼福。吳德生更是樂不可支,全不顧賽場紀律,走東串西評頭論足,只差沒有幫大師們捉子了。
這次全國賽至今仍讓井縣棋友津津樂道。尤其是談到特級大師許銀川的一盤棋,更是贊不絕口、許特大和對手進入到激烈的中盤時,雙方都聚精會神投入在劍拔弩張的局勢之中,這時候發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有人在比賽的桌邊打碎了一個杯子,突如其米的一聲響,眾皆惶惶,惟獨許特大紋絲不動,定力超凡,可見一斑。
嘉州也有業余棋手組織的隊伍作為東道主加入了團體乙組比賽,老廖即足其中一員。他經驗老到,長于比賽,在此重大賽事中發揮不錯,勝負持平,其中一局還勝了一位國家大師。而市里最高水平的文向俊則發揮不佳,由于欠缺比賽經驗,有時候甚至忘記了按計時鐘,不過在其后的許特大一對八的車輪戰中,他先手戰和,成為嘉州棋界美談。在比賽中,嘉州的業余棋手及棋迷們紛至沓來,親身體會嘉州棋界的空前盛況,比賽于他們就如過節,其中癡迷如同老管者不在少數。老管,女,年過五十,老棋迷,性格率真。她每天都準時去現場觀看比賽,看到酣處即忘我,一次竟然高聲指點大師棋路,幸得幾位在賽場工作的朋友,才沒被當值的比賽監督驅逐出場。
這些都是我后來聽說的,而全國賽熱火朝天的時候我卻忙于生計??蛙嚨慕洜I日顯疲態,父母已經決定將客車賣出,我則抓緊最后一點時間,讓客車發揮一點余熱。可這于那筆債務而言無疑是杯水車薪,父母華發漸多,心中愁苦。
沒過多久,客車終于出售了。雖然賣的價錢不盡人意,卻卸下我沉重的包袱,我又成了天地間一蜉蝣。
五月的嘉州,一年一度的棋類比賽趁全國賽之余熱在棋院舉行,我獲知消息后第一個報了名。
三天九輪的比賽緊鑼密鼓地進行著。放開重負的我已是心無旁騖,出人意料地在幾次同市里名手的過招中殘局翻盤,幾輪下來,居然領先。而后屢有因布局招致重大危機的盤面也由于對手功力過淺讓我幸運成和。九輪戰罷,我六勝三和島居榜首。這個結果連我自己都不曾料想。
我又開始了四處浪跡,我再次回到高中讀書的五通橋區。昔日舊友宋成已經開始辦圍棋班講學,有數十個稚童受教,在宋成的圍棋教室里,我和區第一象棋高手趙亮對弈數局。趙亮自轉學圍棋以來很久沒有下過象棋,頗有些手生。盡管如此,他開局還占有很大的優勢,不過我在中殘局逆轉了局勢。他心有不甘,可結果卻以一和兩負敗北。
遠近郊縣我都走厭了,陳福攀一函來信讓我必起北上念頭。
陳福攀從上海輾轉至福建,在榴建工作年余,方才回到家鄉。他邀請我遠行一聚,我未置片言于家中便踏上旅途。綿延一夜車程,蜿蜒曲折行進在崇山峻嶺中。告別黯淡的星光,在叫麗清新的清晨,我終于來到了陳福攀的故鄉巴市平昌縣。一別數年,陳福攀改變不少,連根深蒂崮的煙也戒了。他顛沛流離幾大城市,可是對象棋依舊鍥而不舍。我們秉燭夜談,人生感悟、象棋理念,無所不言。
我和陳福攀每天都游弋在平昌的大街小巷,最后把目標鎖定在象棋好手經常聚集的一個小茶館。遂時候我們有限的經濟已經開始匱乏,我第一次出擊就遇見當地最高水平的孫健,陳福攀懸疑未時候我已經和孫健開始了較量。對手細致過火,我拖著精神連續六個小時多弈戰三局,終于完勝對手。
在近一個月時間里,我和陳福攀走街串巷尋找博霧對手。有時候通宵作戰,有時候忍饑挨餓,最后一次我在一個棋攤上和一個對手從中午直殺到第二天早上,我摧枯拉朽般大獲全勝,一陣風掃平了平昌棋壇。
秋雨漸寒,我萌生了歸意,陳福攀送我到巴啊,我們順便在市區里作最后一擊。
我們四處詢問,找到了一個靜默在深巷里的茶館。
陳福攀先打頭陣,他首先就找上一個年輕人。陳福攀研究冷門很有點火候,現在投石問路,信手拈來,后手盞炮即用。年輕人顯然對陳福攀的左疊炮不甚了解,布局沒有一點便宜。陳福攀雖然占了優勢,可是到了中盤,他優柔之習又體現在了棋枰上,這也是他性格和棋藝的最大弱點,他在可簡明優勢的時候當斷不斷,給了對手可乘之機。
陳福攀輸后我即刻上陣,第一戰輸贏無多。次日再戰,久無挫折的我急躁冒進中居然連連中伏!幾局下來,陳福攀狠狠地把我批駁了一番:行棋心浮氣躁!布局單凋,先手只一個急進中兵,后手僅用屏風馬;而每天消耗大量時間在網上下一分鐘包干棋,隨手嚴重。我聽后心服口服!
輸了棋的我甚為懊惱。我們趁著夜色游歷江邊。
清風徐來,遠山凝黛。摯友闊別多年,難得一聚,在象棋上的默契卻依然如舊?;叵氘斈昶辶ι袦\,處處受挫,而今暢快遠游,難道嬰低頭于眼前小小挫折?
回到旅店,我和陳福攀很長時問都在談論著對手。手里沒有棋具,我們就口頭分析這幾盤棋的得失,發現對手在布局上有獨到之處,而其布局風格剛好和我相反,由此占盡便宜。我素來只用直車,先手中炮,對手即斗順炮搶先起橫車,我后手慣用屏風馬對巾炮直車,對手喜用中炮橫車。只有避開對手所長,纏斗中殘,我才有制勝之機。兩個人在藤店冪思苦想,陳福攀忽得一計:對手擅橫車,對局時可起橫車打亂其布局部乳先行求變的策略就得擔風險,對手無疑是巴市頂尖水平,與其讓對手占盡先機,不如將棋局導久歧路來一場混戰!
第二天的戰斗詭異至極,對手依舊用順炮應我的中炮,在對方先出橫車的信況下,我走出了雙橫車的怪著,而對方中炮開局,我卻應上了從未用過的單提馬橫車。就好像笨拙的工匠搓揉著生澀的作品,一時間盤面陌生凌亂,幸好對手沒有在混沌中占得便宜。中殘局我走得密不透風,對手找不到我的破綻,自己倒露出了馬腳。我順勢利導,把他的陣型擊得千瘡百孔,沒待殘局鏖戰,敵已分崩離析。
別了陳福攀,我義是一路蜿蜒到達了綿陽,綿陽有我好友,于是我決定逗留幾日。
經朋友提起東方紅大橋旁邊有一個下象棋的小茶館,我本不打算在城中呆太久,心想到茶館里去隨便找些人下下棋也就罷了。第一天無甚對手,平平淡淡過去了。
第二天下午我還是來到茶館。茶館老板見了我,便給我推薦一個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微胖的中年人西裝筆挺地坐在茶館外。我也沒有猶豫,坐下來就開戰。
第一局雙方都比較保守,但我在隨意問卻覺出對手頗有功底,第二局才開始認真起來
開局后我的弱點就暴露無遺,自己先手對付其反宮馬沒有什么有效的著法,而對方先手總將仙人指路施展得極盡其妙。我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法扣破敵方柔局纏綿的平穩態勢,好則成和,劣則致敗,如此兩天過后我多輸數盤。這次失敗讓我認識到自己的布局水平確實有待提高。布局的弊病不能儀靠中殘彌補,面對中殘不弱于你的對手,開局即可判定勝負。特級大師楊官磷曾經在《弈苑英華》中寫到“高水平的對局,常常開局一二十個回臺,就決定了全局的勝負。其實這也是業余棋手和職業棋手最明顯的差距。”后來我才知道,和我對局者便是該市頂尖業余高手李云生。